到淮大东门附近是晚上八点，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许意琳在心里默默记住看似是借口的他说要“早点结束要吃饭”的言论，站在车门外和他挥手告别，叮嘱他好好吃饭。
沈祝星没点头，只绕过人流，视线定在单薄得好似随时能被风吹走的人身上，宽大的冲锋衣材质队服硬挺地搭在她粉色开衫上，颜色材质好似不是那么相配。
可那又如何。
“想和你一起……”他的语气有丝丝的委屈，好似许意琳就要抛下他飞走似的。
这样暧昧的字眼在此刻他们之间竟然不显得突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许意琳已经能安然将自己不止摆在粉丝的位置上。
甚至能平淡地对着他这张，即使看了无数次依然心有波澜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他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展现的一些符合他少年心性的特征。
比如现在。
本来已经走出几步的许意琳，肩头滑了一下，感觉到风微小的阻力，听到他近似喃喃自语的话，又折返回他身边。
只不过他的话，她佯装没听见。
伸手将已经沾染了她气味的外套剥离，递进他怀里：“忘记还你衣服了。”
沈祝星接过，见她返回，眼睛亮晶晶的看她。
良久，她轻叹一声，“有没有人说过……”
“嗯？”他在等她的下文。
叮—
突如其来的信息打断了寂静的夜。
吴川：【喵喵喵，等你吃饭，人呢。】
沈祝星还惦记着她的下文，忍住骂人的冲动：【别恶心人，我不去了。】
吴川：【？不是大哥，你又要放我鸽子？？】
许意琳站在路边，纤细素白的手指在手机上划拉附近好吃的餐厅，手机亮白的光打在小脸上，眼神懵懵的，注意到他皱眉，无声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没事，吴川说要找我吃饭。”
吴川这人口无遮拦的，他们两个男生又不讲究吃什么，他不想带着人小姑娘受罪。
那边还在哀嚎：【沈祝星！！你没有心！你不来，我这替你摆的庆功宴，谁动第一筷子？】
被吴川烦得不行了，沈祝星有些求助似的看她，眼睑下垂，充分发挥他狗狗眼的优势，“你介意和狗一起吃饭吗。”
许意琳：？
黑夜里，她盯着他清亮的眼眸晃了神，意识到他说的是吴川，不是他自己后，许意琳隐隐笑出声。
“不介意。”
是小狗也不介意。
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好心情地笑了，沈祝星点头：“好，那我们过去。”
他这人记性好，没忘许意琳刚才欲言又止的半句话，替她开车门时，修长的手指插在裤边，探究地看她：“你刚要说什么？”
许意琳还记着他刚没告诉自己答应了什么事情，像只高傲的布偶猫，睨了他一眼，自己手动拉上车门，皱了皱鼻尖，轻哼：“无—可—奉—告。”
——
到餐厅时是八点半，那件队服兜兜转转又披回她的肩上，刚在车上她的思绪乱飞，甚至没和沈祝星说上两句话。
她盯着男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和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撞上，连忙装作无恙，扭头额头抵着玻璃窗，心里倒数路过的第几棵树，第几个红绿灯。
一路无话。
“哎呦，我们沈少爷总算是来了。”
瞧见他人进来，吴川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也没起身，手抬了一下，“坐吧。”
本以为只有沈祝星一个，直到他身后探出个娇小的身影，笑盈盈地伸手和他打招呼，身上还穿着背后印着‘Flow’的队服，吴川喉间哽了一下，连忙站起身迎接。
“这个妹妹我见过啊。”
回忆起那个雪夜，吴川想起自己给舒虞宁讲的半真半假的爱情故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自我介绍道：“我是river，吴川。”
许意琳连忙点头如捣蒜，落落大方：“你好呀，我叫许意琳。”
这个他已经从他妹妹那打听到了，人家姑娘不仅人美心甜，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
扑面而来的甜妹气质，吴川眼神有些错愕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和她身后站桩的沈祝星打手势。
吴川：哥们，这是几个意思？真谈上了？
沈祝星直接忽视，拉了把椅子给许意琳，自己坐在她旁边，指节在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轻叩。
183装哥：还没。
“……”
没有就敢这么大张旗鼓的。
人家女生在场，吴川也没再继续逼问他，只吩咐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许意琳默不作声低着头啃沈祝星夹给她的排骨，两人还在聊着，具体应该说是吴川单方面在说，沈祝星只是时不时吭两声。
“你比完赛就去找人许老师了？”
许意琳之前是舒虞宁的家教老师，吴川是知道的，他和沈祝星认识的早，也当舒虞宁是他的亲妹妹，所以跟着她喊许老师。
话题莫名又转到了她身上，还被喊老师，许意琳瞪大眼睛，莫名慌张，汤喝得急，被呛得咳了两声。
没等沈祝星解释，她清了清嗓，主动回答：“不是的，我去看了KT今天的比赛。”
又不好意思地疑问：“叫我意琳就行，怎么会叫许……老师？”
一旁被晾了有一会儿的沈祝星，冷不丁插上话：“他和宁宁认识。”
许意琳了然，她一直知道他们关系很好，没想到吴川和他妹妹也这么熟。
吴川不满他介绍得敷衍：“什么叫认识？虞宁是我亲妹妹好吗？”
这件事上，沈祝星一向没给他好脸。
“你们认识很早吗？”许意琳眼光鼻鼻观心，接着他的话头转移。
说起这个吴川可来劲多了，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脸骄傲：“我俩上初中就认识了，别看现在我俩‘不务正业’，当时沈少爷可是响当当的学霸，一直在柳城全区前三呢。”
对于“不务正业”，许意琳从没这么觉得，2003年电子竞技就已经被官方正式列为体育竞赛项目，前段时间更是登上了奥运会的赛场上，同样是为国争光，和其他项目本质上并没有差别。
但对于吴川口中沈祝星之前的事，网上几乎没人清楚，估计只有最亲近的亲朋好友才知晓。
这些过去的事情，许意琳无从得知，但现在吴川送上门来，她也掩藏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只是矜持地侧耳耐心做一个倾听者。
看她颇有兴趣的样子，吴川也被鼓励到，讲的更生动了。
沈祝星本想阻止他说下去，但偏头看见她像是听什么说书似的，频频点头，将要出口的话又咽进肚子里。
他之前成绩很好，她第一次去沈家那天就从沈老师的言语间听出一些了，所以不算惊诧。
但“柳城”对她来说几乎是个陌生的城市。
“柳城？”许意琳问。
他以前不是在淮北上的学吗？
“原来你不知道啊？我和沈祝星从小都是在柳城长大的，他是前几年才搬到淮北的。”
许意琳诚实地摇了摇头。
察觉到有道冷眼落在他身上，吴川打着哈哈：“哈哈这也没什么，他这人平时话少的厉害，有些东西也不是故意藏着掖着不说的。”
许意琳没觉得有什么，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段经历如果对他来说是不愿意回忆的，她也会收敛起自己的好奇心。
有些事情还需要当事人亲自告诉她，吴川也不好再多说，揭过这个话题。
结束是九点四十多，许意琳自己打了车，谢绝了沈祝星要送她回学校的提议。
刚才她考虑不周，虽然停车的位置不在正门口，但像他这样惹眼的存在，保不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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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就要上表白墙被众人八卦。
沈祝星没强求，只是走之前看着她上车，和趴在车窗边的女孩挥手告别。
——
有人发出响动，“啧，还看呢。”
吴川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从没见过他现在的样子。
但一想到这个特殊的存在是许意琳这样的女孩，也觉着没有太多意外。
沈祝星站在墙面倒映的阴影中，指尖捏了支香烟，他那只火机很久没用了，一时间找不到，手肘碰了一下吴川：“借个火。”
他知道自己是抽烟的，吴川随手从兜里掏了只火机磨蹭递给他，不忘叮嘱：“用完给我，别想着顺走，我这只可不便宜。”
不理会他的“警告”，沈祝星点燃，猩红的火星燃烧，他顺着烟雾吸了一口。
“怎么又抽了，不是打算戒了么。”
他们认识时间很的确长，甚至不是在淮北，追溯起来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初中的时候他们一起泡过网吧，一起打过当时挺火的枪战游戏。
那时候吴川成绩很差，放学后不是人在网吧，就是在台球厅，柳城是个小城镇，管理不是很严，未成年在一些私人经营的小场所消费，大家都习以为常。
而沈祝星完全不同，他在柳城一中是远近闻名的学霸，名字几乎每次考试都明晃晃地贴在光荣榜榜首，家里条件也不错，母亲是大城市的骨干教师，父亲在外地做点小生意。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沿着这条既定的光明道路走，因为前路是触手可见的未来，这其中也包括还不认识他的吴川。
谁能想到他在高二时突然不声不响要去打职业，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吴川想了下，他开始抽烟应该是从开始打资格赛开始的，之后就偶尔压力大的时候抽一两根，直到上次决赛后，他见过的次数才频繁起来。
可这赛季开赛前，他不是说要戒么，他递烟也不接。
他不说话，吴川只能盯着他看，直到视线下移注意到，他隐在背后的右手正在微微发抖，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吴川顿时记忆往脑子里钻，扯出他垂在裤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你手伤犯了？”
“我说你好好的又抽什么烟！你没去复检？是这赛季打完，就收拾收拾准备退役了吗？！”
沈祝星眼神没什么焦点，只甩开他的手，语气平淡，“我才打两年，退什么役。”
“你别跟我胡扯，之前赵医生怎么说的？说了让你修养一段时间，你非不听，说什么刘东阳对你不薄，你不打，SC首发名单都凑不齐。”
吴川气得眼冒金星，头上都要着火了，“你怎么报答他的，他又怎么对你的！”
提起之前那摊子破事，吴川就一肚子火，在赛场上看到刘东阳那张脸，都恨不得啐在他脸上。
沈祝星吐出烟圈：“我心里有数。”
拗不过这人，吴川早就知道他这死脑筋，但还是忍不住为他鸣不平，但当事人却跟没事人一样。
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吴川看了眼浓厚的夜色，突然问：“她知道吗。”
他没指名道姓，烟蒂燃烧的很快，沈祝星黑眸在夜色里依然很亮，话里是不显山露水的在乎：“她没有必要知道。”
对这人完全没辙了，知道他一向习惯什么事情都自己扛，摇了摇头，默默感叹他的追妻路漫漫。
“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把你现在这副死样子给人家许老师看看，保准比你在那胡思乱想有用的多。”
职业选手有女朋友的不在少数，吴川也谈过一两个，像沈祝星这种死脑筋，除了训练就是训练的，也不知道长这么帅有个毛用。
沈祝星压根不想采纳他的意见，只掐灭了手里的烟，扔进手边的垃圾桶里。
“是我要将她硬拉进我的世界，她不该再和我一起承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