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随表情嘲弄，瞧着竟是比平日的模样成熟正经了不少，倒让山宁有几分侧目。
他道：“不就是那回事？修士高傲自得，不屑于与普通人为伍，反正我是瞧不上这样的人的。”
平逐月明白他在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很是共情。
季随一下子跳到一旁，表情惊恐，“你摸我干什么？”
平逐月一脸茫然，“我摸你了吗？”
“你刚才不是……”季随想指下自己的肩头，因着迎面来的一队侍女截住了话头。
依然是看起来非常得体有素身量相似的女孩，凑近了才能看出原来是不同的面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孪生姐妹。
山宁本来还想继续问的，也被这么打断。
那队侍女朝着这几位贵客福了下身，各自端着瓜果点心朝着一个方向径直走去。
“她们去的好像是柳驰的院子。”平逐月不太确定地开口。
“肯定是。”季随开口，“说不定被你昨天揍得下不来床呢。”
他这话本来有几分调笑平逐月暴力的意思。
可没想到平逐月就这么点了点头，很赞同道：“大概是如此。”
季随被噎住，不知道说什么，高傲地抬起下巴哼一声。
山宁对平逐月道：“我今夜想住在这里看看情况，你要先回平府吗？”
平逐月其实是想帮山宁解决柳家的事的。
但折微林惊竹等人还在平府，她身为主人，没有自己离开的道理。
所以平逐月想了下，还是点了点头，道：“失踪案目前还在查，你后来又让季随想出的几位符合条件的姑娘住址周边还没部署好守卫，我明天再来这里帮你。”
今晚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提到这里季随便又想说点什么了。
“你们，不是，我说……”他纠结着组织了下语言，“虽然小爷我确实是人缘非常不错，也特别讨姑娘喜欢，但我真不是认识这问柳城中所有姑娘的，你们只按照我想出的地方去守株待兔，真不一定有结果。”
山宁看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
“不是你这是什么表情。”季随敏锐地捕捉到。
他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啊，多负责呐。
万一到时候又有了其他受害者怎么办？
山宁依旧是那副感觉很莫名其妙的神色，“我也没有只按照你想出来的人家来部署守卫啊。”
平逐月咳了两声，有点替季随尴尬地道：“山宁之前也让我拜托城主查阅户籍资料来找有没有符合那些条件的人家了，而且城主也派出了守卫去在城内挨家挨户走访。”
你这是属实有点多虑了。
季随：“……”
他干笑了两声，“哈哈，是吗，我就说你看起来也挺靠谱的……”
没人应答，他摸着鼻子转身去唤不知道被他们落下多远的侍女。
“欸欸欸，小丫头，你们老爷说没说我住哪儿？我今晚也想看看热闹，啊呸，帮帮忙，他是不是不知道我来，没事，我跟你们少爷住也行，我认识他……”
声音渐行渐远，看来季随不是去跟侍女唠嗑，而是直接带着侍女跑了。
确切点说，是逃，落荒而逃。
平逐月挺能理解他，同时还有点想笑。
她憋着，去看山宁，依旧是一脸淡然，去看裴昭，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她与苏叶对上了视线。
两人从对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对方的意图。
而后噗嗤一声，面对面的，没忍住笑了出来。
一个人笑有点不地道，两个人就好了。
证明这件事就是很好笑的。
＊
柳府确实大，平逐月匆匆走后，苏叶跟着山宁裴昭走了一会儿便说自己累了想去休息一会儿。
山宁能猜出来苏叶跟着她到柳府是有自己的秘密在的。
毕竟那晚她与系统的对话，在玄阳宗时玄正同她说的话，都能看出来苏叶不简单。
更何况还有天道给出的灭世预言。
只是苏叶不知道她知道。
山宁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在又遇到一队侍女后拜托她带着苏叶去柳老爷为他们安排的住所。
苏叶跟着侍女离开，便只剩下山宁与裴昭两人。
裴昭信步跟在山宁身后，不远也不近。
微风吹过，却仍是暖融融的，两人不知走到了哪里，很久都没遇到有旁人经过。
前方是一处人造的小溪流，在河底灵力装置的催动下，水汩汩流过，看着清爽。
山宁突然道：“你在想什么？”
被突然提问，裴昭有些惊讶。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弯起眉眼，“没有啊，姐姐。”
他反问道：“姐姐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他并不想回答。
这个念头在山宁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山宁直白道：“我是骗柳老爷的，就算是真的要找线索，也是晚上，不是现在。”
裴昭便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她如此直白，倒是显得自己虚伪。
说什么都虚伪。
“姐姐，我喜欢你。”
裴昭突然道。
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坦荡。
他的心中埋了许多事，说什么都显得虚伪。
唯有这句，是真诚的。
不带任何考量的，不去考虑任何事情的真诚。
裴昭本以为山宁会因这句话而无措。
不是无措，至少也要转移话题。
只是没想到，山宁闻言，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地回答道：“我知道。”
反应不过来的反倒成了裴昭。
他微怔一瞬，不知该作何反应。
“所以，你因为柳老爷的话想到了什么呢？”
裴昭这副样子其实并不多见。
山宁沉睡的八百年，折微被困的八百年，他独自清醒的那八百年。
他比山宁多知道许多，以至于很多时候，他总是藏着重重心事。
他的一言一行似乎总是带着目的。
他想做什么呢？
又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呢？
山宁不知道，而只要裴昭不说，山宁大概也无从得知。
山宁不准备放过此时的他。
裴昭的怔愣只是一瞬，很快便又成了那副从善如流，仿若什么都不在乎，又仿若对什么都很有把握的样子，面上带着浅笑，声音温和而清冽，“没有什么。”
“只是在想这么离奇的事情，背后的原因大概会很凶险，我在担心姐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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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他脸上的担忧是如此诚挚。
可他惯会骗人。
山宁说：“你总是骗我。”
听到这话，裴昭微微睁大了眼，惊讶，无措，下意识想要解释，一只手抬起，想要去抓住山宁的衣袖。
像过往每次扮乖卖怜一样。
“姐姐，我……”
“我没有要怪你。”山宁打断他道，语气平静无波。
明明是安抚的话，可裴昭被山宁打断自己的解释，心中的不安反倒尤甚。
为什么姐姐不听他解释？
他要被抛弃了吗？
姐姐不要他了吗？
裴昭的手掩在袖中，脑海中的弦倏地崩断，发出了只有自己能感知到的巨大声音，炸得他脑中轰轰作响。
他用尽理智，想要去听山宁后面说的话。
不知该怎么办，只是下意识地用力，直到指甲狠狠陷入手心的血肉，直至刺破。
手心中积满了鲜血。
山宁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
她抓起面前少年的手。
骨节分明瓷白，纂成拳的手用力到青筋爆出，看不出什么异样，于是山宁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手心几道月牙形的伤口，不大，却深，用力到血肉翻出，看着触目。
山宁叹了口气。
“帕子。”
她对着裴昭伸手道。
即使已经惶然到不知该怎么办，裴昭仍是在山宁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用另一只手从储物袋中拿出手帕。
淡淡的香气，干净而柔软。
山宁用那帕子，动作轻柔地慢慢擦净裴昭受伤的手心，又仔细地为他擦净指甲中的残留血迹。
裴昭的眼睫垂着，微颤。
“在装可怜吗？”动作依旧是轻柔的，可山宁的嘴上并不留情，“我不吃这套的。”
裴昭的意图被挑明。
他低声，沮丧地，可怜地，无辜地道：“我没有。”
山宁不接他的话头，将脏了的手帕还给他，“回去自己上药。”
裴昭知道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乖顺地轻轻点了点头。
山宁晾了他一会儿。
偶尔能够感觉到裴昭投来的，不安的眼神。
山宁并未对他心软。
感觉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还不准备告诉我吗？”
裴昭仍是倔强而嘴硬的，“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是准备装傻到底了。
山宁不准备再和他耗了。
“那我替你说？当然，我知道的不多，说错的地方你可以补充。”
山宁的话客气，语气并不客气，听得裴昭更是不安。
“刚才柳老爷说的话让你知道了什么姑且不提，毕竟我不知道，你就不打算说。”
“那不妨说一说，你在我身上放的定位灵应符是什么意思？”
“你是打算，随时随地的，监视我吗？”
山宁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扣在裴昭的心头。
裴昭仿佛置身于悬崖，被砸得几乎要坠到谷底。
然而并没完。
“再不妨说说，在平家，我被魔族袭击的那晚，有着另一半符箓的你毫无所知，当时，你是在和谁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