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宁与裴昭的配合颇为默契，裴昭那招瞬移属实好用，加上折微对周遭的感知，几息之间便揪出三四个潜藏于四周的蒙面人。
只是这波蒙面人着实训练有素。
见伪装隐藏被识破，剩下的蒙面人当机立断，直接自己跳出来，朝着陆妙菱而去。
粗粗一看，竟还有十多个。
山宁与裴昭赶去，分别在两侧阻拦。
蒙面人不知是哪边的势力，用的是完完全全不要命的打法，甚至会用同伴挡刀。
而他们的目标也明确，就是陆妙菱。
人多混杂，不知道其中哪个向地上投掷了一枚机关小球。
辛辣刺鼻的白雾散开，遮蔽住视线。
山宁凭着直觉拖住自己面前的人，而等到折微用风将白雾驱散开时，山宁转头才发现，陆妙菱已不知何时被带走。
山宁眉心一皱。
而正与她往来出招的四名蒙面人在看到这一场景时，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从怀中掏出了个东西吃下。
山宁甚至未来得及阻止。
四人嘴角渗出血迹，重重倒地，已没了气息。
再去看裴昭那头，也是同样的情况。
裴昭扯扯嘴角，走到山宁跟前，“跑了三个。”
那三个人把陆妙菱带走了。
“不是？他们是清风门的人吗？”折微气急败坏，怎么莫名其妙多出了这么一拨人？
还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一个大活人？
山宁蹲下，目光盯着面前死去的这名蒙面人。
她伸手掀开了遮挡对方面容的黑布。
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很难说有什么特征。
苏叶也学着山宁的动作，又在下一瞬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
“他们的脸……怎么是一样的？”
折微瞪大眼，一个接一个掀开所有人的面巾。
一样。
所有人的脸都是一样的。
阴风阵阵，在星移林中如同什么在哭嚎。
抱臂看了半天的裴昭开口了。
“是天启的人。”
“天启？”折微一下跳出来，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伤，动作完后又忍不住哎呦哎呦。
她好奇地问道：“天启是什么？”
山宁同苏叶也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裴昭失笑，薄薄的眼皮撩起，似乎是想透过这些看到什么人。
“一个杀手或者说情报组织，只要给得起价钱，什么活都干。”
“曾有人问他们杀了好人怕不怕遭天谴，他们将问话的人杀了，确定了自己‘天启’的名号。”
“你怎么知道？”山宁眸光探究，“他们又为何要带走陆妙菱？”
“姐姐。”裴昭刚才那股莫名的情绪去得极快，眼下又是如往常一样，带着独属于少年的轻佻，“他们身上带着的令牌写着的‘天启’二字，而且这是大陆上的人都知道的传言好不好？”
“至于为何要带走陆妙菱，可能是陆妙菱早算到今日一劫，提前给了天启买命钱吧。”
买命钱？
裴昭语调悠悠扬扬，配合着的是极为不负责任的揣测。
山宁没再问，将裴昭提到的上刻“天启”二字的令牌从那死尸身上取下。
一地十多个同脸尸体，一半是被苏叶的小刀戳死的，一半是服毒自尽的。
其实是个很诡异的场面。
折微身上的衣服相对于她现在小孩子的身形来说其实大的有些离谱了，冷风一阵阵往里面钻，折微抱臂搓了搓胳膊。
“好怪啊这里，要不咱们先走吧。”
刚莫名其妙冒出了个天启，要再不走指不定会冒出个地启呢。
山宁看她一眼，“等一下，我去取个东西。”
*
山宁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天色蒙蒙亮，几人离开时没受到任何阻拦，应该是奚安吩咐过守门的弟子。
这个时间点，正好赶上灵舟的早班车，折微头一次坐，激动地在灵舟甲板上走来走去。
“真神奇啊！”
折微眼睛亮晶晶道。
山宁落座在一旁，不断将周遭的灵气化为内用转为神力，等积攒够了就把兴奋的折微叫过来输送给她。
裴昭和苏叶都去休息了。
苏叶临走前其实都在惴惴不安，她很怕山宁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去偷神器，她没办法解释。
可山宁没有。
山宁根本不在意似的，只是在上灵舟前问了她一句要去哪里，最后买了去附近一座大城池的票。
她说这样方便给折微找医生，苏叶也方便买直达玄阳宗的票。
然后就只是这样。
折微变成小孩后并不乖，哪怕伤得这么重了也总喜欢到处转转，只有在山宁给她输送灵力时安静一会儿。
但也没有特别安静。
她时不时问几个天道提到的神明和灭世者的相关问题。
在知道好友们如今都杳无音讯时重重锤了下桌子，气得吐出一口血，又被山宁强硬地摁下。
又在再次确认苏叶就是灭世者时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天道搞错了吧，我看她就是个小女孩啊”。
至于偷不偷神器的，奚安这么个坏东西，偷他点东西怎么了？
山宁有求必应，除了给她解释问题外一直都没有多说话。
直到最后一次输送神力时，灵舟即将到达目的地，折微感觉自己简直是大好，激动地在原地跳了一下。
山宁撩起眼皮，语调平静，不冷不热的开口道：“是谁将你关进的那个石室——”
“又是谁设下的那个阵法？”
折微身体一滞。
埋葬了八百多年的往事被揭开，她被困于石室时山宁甚至尚未沉睡。
折微那时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被困住。
“是火离。”
洪荒一千八百年，火神火离约她于清风门后山斗法。
火神一向与她们关系一般，但同为神明，折微从未防备过他。
一时不察，被火离哄骗靠近那个石壁，强大的吸力令她难以逃脱，五根锁链将她钉进，动弹不得。
火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将那片空间与清风门隔离开，只留了条通道供他自己往来。
开始时他会时不时来看看折微，折微气愤地问他为什么，火离从未应答，只是以一种折微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大概是过了一百多年的样子？
折微分不清，石室幽闭，与外界隔绝，她难以分辨时间。
那是火离最后一次来看她。
火离苍老了很多。
他的目光复杂，折微当时已然无力，在他走近时只是狠狠啐了他一口。
火离平静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
他往日张扬倨傲的模样不复，仿若历经了沧桑，轻声说了些什么。
折微只依稀听到了一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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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了？
什么错了？
知道把你姑奶奶我关在这儿做错了就早点给我放出去啊！
折微差点没被气笑。
她等着火离再靠近一点，准备出其不意拼尽全力咬他一口。
但火离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过。
再之后，那个通道被打开，她见到的就是陆妙菱。
而后，她终于等到了山宁。
……
折微说得并不细致，那并不是一段很好的回忆，说起来徒增伤悲。
山宁根据线索，慢慢串起了这一切。
她于洪荒一千八百零五年陷入沉睡，因为火离取巧地将那石室隔离开来，大陆上只有清风门星移林内有这么一处入口，故而谁也没注意到。
那段时间山宁忙碌，并未能及时关心到自己的好友。
故而到了如今的结果。
而在半山村时，接收到的折微在石室内的那个画面，应该就是陆妙菱将通道打开的一瞬，折微用自己的神息放出的求救消息。
以此回看八百年，折微孤身面对着无人回应无可倾诉的处境，不知不倦地进行了多少次求救。
她不懈地放出神息，以至于能够把握住通道打开的短短一瞬。
她始终相信会有人来救自己。
灵舟将要到站，气流不稳，有些颠簸。
山宁抬手按住桌上相撞出声的茶杯，余光瞥见个人影。
裴昭斜倚在房间门口，身姿挺拔，眼尾因为没休息好还带着些红，整个人看起来却有些凌厉。
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久。
坐这班灵舟的人并不多，因为时间实在是太早，即使是眼下到站，日头也不过是刚出，并不灼人刺眼。
天气温暖，灵舟上招呼人的小二在每桌中间摆上插花，鲜花娇艳欲滴，花瓣上有滴滴水珠，更显得花朵娇嫩。
苏叶被小二叫醒提醒到站，看到桌上的插花摆件时先是称赞了一声漂亮，随后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山宁姐姐，我们要在这儿分开吗？”
她是要回玄阳宗的。
虽说今天一大早她刚刚醒来就收到张楚怀的消息，说是掌门突然要找她，问她在哪。
肯定是奚安气不过跟掌门告了个黑状。
只不过张楚怀的语气虽然焦急，却没有太多担心。
她现在只能祈祷奚安没多说什么。
毕竟昨晚的事，好像奚安已经看到山宁姐姐的面上暗暗吃下这个亏了？
应该是？
苏叶不太确定，不过她知道奚安这样做肯定跟山宁脱不了关系。
山宁姐姐人厉害，好像还认识一个神，身份很神秘的样子。
但她也没什么脸让山宁再跟她去解决玄阳宗内的事情。
大家萍水相逢，山宁实在帮她太多太多了。
苏叶有点郁闷地准备和山宁告别。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山宁说出了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回答。
“我与你同去玄阳宗。”
苏叶下意识道：“啊？”
满脸诧异。
山宁点了点头。
苏叶忙乱道：“玄阳宗那边好像知道昨晚的事了，你和我一起回去会牵累到你的。”
她生怕山宁不知道其中利害。
“没关系。”山宁淡声道：“我正好去那边顺手杀个人。”
“我们。”
山宁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