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殿。四楼。藏金阁。
所谓藏金阁,顾名思义,黑无常的秘密宝库。一般外面淘来或者舍不得流入市场的拍品会被他收藏于此。
他将这里隐藏得极好,对外宣称这里是千金殿百年历史陈列馆,古有衣冠冢,风水自成谜,安防重重。
一般不对外开放。
如果开放了,说明,贵客到访。而能在千金殿称得上贵客的,想必只有【天字一号】。
这世间,有资格拿到【天字一号】令牌的人不多。三百年前,人才辈出,而能踏入鬼市成为炙手可热的天字一号者,是精英中的精英。
他们中有一半人死了,还有一半人,机缘巧合,活到现在。
黑、白,两无常,就是其中两位致力于苟岁数的“百年精英”。
然而,今天四楼难得开放,并非为了这两位百岁老人。
因为江酒酒。
藏金阁内。一胡桃桌旁。通天的烛火将楼阁照得敞亮。
一女娘瑟缩在雕花门框旁,指尖几乎要嵌入木纹之中。这是她第二次看清“祖宗姐”的真容,比第一次要真切许多——烛影摇金间,白无常慵懒倚桌,随手拈起备在一旁的蜜饯,指尖莹白如玉,与这满室珍品莫名和谐。
“那个——我插一句。”
云书的声音薄如蝉翼,划破寂静,他退居在一侧暗处,离女娘最远,但眼底的寒光直白不讳忽明忽暗地掠过对方惨白的面颊。
“你来就来,她又是谁?”
他挑剑指着紧靠在门边的女人,剑光四溢。身体却正对着靠近胡桃桌的江酒酒,头半分未转。
女娘看着眼前这阵仗,双腿发软,觉得自己随时就能晕厥呜呼。
“我……我……”,她声音细如蚊呐,额头沁出冷汗,“我就是个卖消息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黑无常倚在一金柱旁,轻声嗤笑,“卖消息的?那你知道‘天字一号’的消息值多少钱?”
金三娘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三声“恕罪”情真意切,情感丰沛!
——金三娘顿时觉得满室目光都化作利剑向她刺来,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命丧于此。黑无常手中的玄铁面具映着冷光,白无常的银发垂落如霜,那位冷若寒冰的剑修看着就不喜她,还有那边那个修士……那双手看起来比藏经阁的宝贝还珍贵,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她的“老大”——此刻正漫不经心地略过桌面咬着蜜饯,糖霜沾在唇畔,像抹不合时宜的雪,全然不顾她的死活。
金三娘:苍天呐,三娘我一辈子安分守己,没想到命薄如此……
她这样想着,眼中泪花失禁,哭得梨花带雨。
云书的杀心更重了。右眼皮跳了两番。
江酒酒瞥了她一眼,担心她真惹上那跟屁虫,收起来心思,懒洋洋地往胡桃木桌上一靠,顺手从桌上果盘里再次捏了颗蜜饯丢进嘴里:“行了,别吓唬她。”她嚼着蜜饯,含糊不清道,“她就是个跑腿的,千金殿的小管事罢了,人家混到现在多不容易——”
江酒酒太懂了。别看是个小管事,实权少得见底,职位不上不下,整日疲于周旋应付各类情况,向上挨骂,向下扛事,就是个兢兢业业工作的小可怜。
“而且刚刚生死场上她冒死给我递剑。我担心狄家人找她麻烦,就把她带在身边了——更何况,她叫我一声‘老大’。”
江酒酒没所谓地说着。一声老大大过天,她是这样想的。
听见“祖宗姐”为自己打抱不平,三娘当即止住了哭声,抹着泪花,心稍稍放下。
黑无常沉默地盯着金三娘,目光如有实质,让她脊背发寒。半晌,他缓缓开口:“既然小妮子作保,那便留下。”
其实她本就没犯什么事,只是黑白无常谨慎。在她踏入四楼那一刻起,黑无常就调来了金三娘入千金殿前后的所有资料,查阅一番,也算是个本分人。
“起来吧。”
江酒酒向前走了两步,把三娘扶了起来,作为打工人感同身受地轻轻抱了一下,以示安慰,弄得金三娘全身肌肉都紧绷僵直,“老大——”
“以后跟着老大,一起共同致富。”
江酒酒拍了拍她后背,松开她,望向身后几人,沉思一秒,开口,“三娘,你先去门口望风吧。”
说罢,指尖一抹她眼角泪痕。
金三娘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换做往日,她比谁都精明,而此刻,她脑袋生平第一次停止活络——“好、好……”
等她再次反应过来,已守在藏金阁外门,做上一个安分守己地“小门卫”了。
按理说,这帮持【天字一号】的人她上次也见过……但再见一次……还是怕得不行……除了江酒酒。
可能就这是“高人”的亲和力吧?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江酒酒方才轻轻将自己拥入怀中那一幕,脸霎时通红,不对不对,三百年……高人怎么说都是自己太太太奶辈的人物了,千万不能被她那张少女娇俏的脸蛋给迷惑——
她清空了自己不合时宜的幻想,活了这么久还这么平易近人?或许,这就是高人的魅力……
藏金阁内。
“人我支出去了。你们两个老鬼,把我叫来,是想说什么?”话落间,江酒酒又拿了颗蜜饯。
自从熟悉了,她倒是肆无忌惮,直接当着黑白无常的面换他们“老鬼”,两人本就不人不鬼,年龄说“老”倒是也十分得体。
“不得无礼!”角落里的云书抢声。
“嘁”,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徐子非在云书话落后终于开口,语调带着极易察觉的嘲讽,“怎么,看自己剑术被偷,狗急跳墙了?”见江酒酒无碍下生死台,他内心一直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现在甚至带着看热闹的心态。也不知道何时开始,这位有理谦逊的丹修竟变得如此刻薄……还酷爱煽风点火。
话糙理不糙。
云书被他说得满脸通红,“你!——”,却反驳不出所以然。
徐子非没再顾他,而是有模有样学着身旁江酒酒,往白无常面前的玉盘处捞蜜饯,他没像江酒酒那样送到自己嘴里,而是拿了几颗放到了随身的手帕上,细心合拢,包好,放进了衣兜。
一套流程下来,才得空朝云书看去,滞后地补了句,“你什么你!”
江酒酒觉得,此处应该再配一段简短的口哨,方能全胜。不行,这少爷丹修差点火候,下次再让周半仙和吕不糊多灌输一下,啧啧,没学到精髓。
她忍不住,自己在暗处默默补了句短哨,嗯,舒坦了。
——被黑白无常尽收耳底。
“咳咳!”——黑无常佯装咳嗽,打破了这帮小辈的暗流涌动。
“小妮子,这次邀你前来,确有一事相谈。”他看了白无常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势头,暗自翻了个白眼,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你体内的黑气……想必你自己也感觉得到。”
此话一出,徐子非和云书对峙的眼神也不约而同转向江酒酒,毕竟,他们可没见过江酒酒身上什么黑气。
江酒酒自然知情。本着侥幸的心理,还是被黑无常当堂戳破。
“当初老不死用天心诀封印你半截灵脉,相应地,也灌输了一缕魔气护你心脉。”黑无常说着,“而他的魔气和旁人不同,是极为刚烈的至纯之气,且修为极高,一般人不容察觉。我和老白也只是因会一点天心诀而得以窥见——”
“你体内的魔气威力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说到此处,徐子非脸上率先变色,正欲开口,却被一旁的白无常挥手阻止,示意他听下去。
“好在你体质难得,千年的筋骨配这段魔气倒是尚好……我原以为你师傅给你这段魔气的原因是想保护你,现在看来,却不然……”
“什么意思?”江酒酒没听明白。
她十分清楚莫南山封印自己灵脉的目的就是让自己隐于世人,让先天道体的秘密永不见天日,倘若有朝一日暴露了遭遇危险,这体内霸道的黑气还能救自己一命。可经黑无常一说,她却不明白了,既然不为保护,那就是为……
“师傅想让我修炼?”她终于把内心的猜想宣之于口。
对上了黑白无常肯定的眼神。
那股黑气江酒酒再熟悉不过了。在体内这么久,起初异动,她只觉得是半截灵脉被封的后遗症,后来上了千金台对上千面虎,这股力量抑制不住爆发,让她尽乎失控、失去意识,这次再登台挑战狄俞,不禁发现,自从上次打通,这股力量在体内像是找到出口,一旦运功就会极速运转溢出,不同的是,相较上次失控,这次的她已经可以控制它,为自己所用。
“所以……这是师傅安排好的?遇见你们也是?”江酒酒疑惑。
“当然不是。”白无常终于开口,先是否定,看了眼一直等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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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如释重负的黑无常,无奈摇头,回答道,“那老不死又不能料事如神。”
“我们推测,你体内那股至纯魔气,起初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保护。只是,他或许也心存侥幸……”
“侥幸?”
“千年一遇的奇才,就这样埋没未免太可惜了。所以,他用天心诀封印你,也给了你修炼天心诀最好的养料——”
“你为仙族,一旦修炼魔族秘术,筋骨必定受损,但有了这股魔气就不同了。它能护你,亦能助你。”
“为什么?”江酒酒想不明白,封印她灵脉,却又助她修炼,分明是矛盾的。何况,莫南山从小到大,就没教过小江酒酒任何修习之法。
“这还不好猜——”黑无常插话进来,语气比刚才欢快许多,可能是看江酒酒提到天心诀没有上次那么抵触,松了口气,“以我对那老家伙的了解,他想给你自己选择的机会!”
“你本应是这一代最出色的少年,”白无常轻笑,“他莫南山出于私心想护你,但何尝不想放你走自己的道呢。他不能替你对你的未来做主。”
“只是,先天道体千年一遇。若是人尽皆知,怕是活不过明日。”
“所以师傅暂时封印了我的灵脉,是因为担心我的特殊体质被人知晓,引来杀身之祸?”
“没错。”
“小妮子,如果你有能力,便可冲了这天心诀封印,走自己的路!”黑无常有些兴奋,“老不死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当有一天你能用天心诀破了他的封印,就算你的千年道体昭告天下,应该也不会随随便便任人宰割了!”
江酒酒一滞,她听出来了,“所以——”
“所以,入魔修炼天心诀,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当然,如果你还是不愿——”
“我炼!”
没等白无常说完,江酒酒立即应下。
和上一次态度,判若两人。
两位百岁老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答应吓得双双一愣。其实他们都做好这位咸鱼宗宗主拒绝的准备了,毕竟,他们知道,她的梦想是当一条快乐“咸鱼”。所以即便是亲口拒绝,也能坦然接受。
可没想到这一次她就这么爽利应下。
“你——就这么答应了?”黑无常略显惊讶。
“嗯!”江酒酒看着他们,目光坚定。
换成以前,她肯定一口回绝。但经历了这几日千金台生死对决的江酒酒……
“因为突然明白,既然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是靠拳头说话,那我就做出拳最狠的人!打他们一个片甲不留!我要亲手撕开这伪善,找寻自己的道!”
一番话说得颇有幡然醒悟之架势。情真意切,轰轰烈烈。
只有一旁的徐子非见怪不怪。她江酒酒要是真这样想,还用等着去千金台卖两次命?简直滑稽。
他十分清楚,旁人不解,只是因为旁人不用为生计发愁。
放弃逍遥快活,心意峰回路转,认真修炼功法……这种颠覆性改变放在江酒酒身上的原因,有且只有一种可能
——她缺钱。
咸鱼宗马上要去参加仙盟大赛了。而大赛有奖金。
但是,一屋子医修、丹修、符修……不是勉强不好打,是根本不能打。
既然如此,那就她来打。
如果修炼天心诀能让自己打得久一点。
那她就炼。哪管入不入魔。
毕竟,她是要带着整个咸鱼宗老老少少一起致富的。
所作所为,皆为利来。
所应所答,皆为利往。
……
送走江酒酒一行人后。
黑无常吃着嘴里不是滋味的蜜饯,不情不愿地说着:“老白,我怎么越想越不对劲,他莫南山真有这么好心?”
白无常理了理衣袖,起身,看着近处的玉盘,意味深长:“我们不这样说,恐怕那小妮子仍不愿修炼……”
黑无常目光一凝,“那他这样做图什么?我总觉得留一线不像是那人魔的风格——”
“变数。”
“什么?”
“连老不死都猜不透的变数。他也在赌吧。赌她是这个世界的变数,赌她会发现自己灵脉的秘密,赌她会修炼,赌她——斩断因果。”
赌她哪怕灵脉被封,作为一个普通仙族,也能撬动这个世界。
“老黑鬼啊——”
“三百年了,少年人在成长,我俩的好日子到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