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身后响起叩门的动静。
方励一个激灵收了那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快速转身回头，见着是苏意欢，赶忙朝她行礼，“夫人。”
苏意欢点点头，提着个食盒，指指里头，“公爷可在？”
萧楚卿的话音传了出来，“有什么事，直接进来便是。”
苏意欢同方励笑笑，进了门。
乔梨这才找着机会问方励，“你方才发的什么疯？”
“什么丰神俊逸，什么家法？”
方励撇嘴不语，只叹气摇头。
乔梨越发觉得他古怪，“你头晕脑胀了？”
方励还是一个劲地摇头，不过一边摇头，一边将目光投向窗外，而后故作深沉，又无病呻吟地道了一句，
“我瞧着这春意，也是愈来愈浓烈了。花开了，鸟叫了，人也……”
“得了脑残病了。”
乔梨毫不客气地骂了他一嘴，随即挪着步子离他远了些，生怕过了他身上这吓死人的病气。
……
苏意欢将食盒放下，走到萧楚卿身旁，已然没了从前的拘束，自然而然便坐下了。
“东家夫君，我今日外出遇上了点事，想来同你说一说。”
萧楚卿笔没停，“是携了相好的公子，来同我要和离书来了？”
苏意欢有些疑惑，“嗯？”
萧楚卿：“你若是心中有人，我不会不放你走。”
“什么公子？”苏意欢又有点捉摸不透萧楚卿了，“早晨的气，你竟是要生到现在吗？”
萧楚卿总算停了笔，将笔置在笔架上，双手端在桌上，互相交叠，看着她，“我可有说了骂人的话了？”
苏意欢：“没，没有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楚卿：“既没有，那你缘何说我生气了？”
苏意欢：“……”
察觉到些很是微妙的东西，苏意欢静思片刻，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意味深长。
萧楚卿这哪是问她怎么看出自己生气了，这分明就是死鸭子嘴硬。
套苏凌的公式，萧楚卿眼下这绷着的唇角，这微微蹙着的眉心，还有稍稍提起的眼角，以及明显不自然的双手，再加上略微冒着些翻脸不想认人的寒意的双瞳。
不是俨然一副气性有些上来了，但努力装着，不许别人指摘他半个字，说他生气了的样子吗？
唉。
也是个棘手的。
苏意欢心里感慨一声，却没打算像早晨一样翻脸不哄人。
她此刻的心情可是很好，再者，她的确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同萧楚卿说。
所以她的这位东家夫君，现下可是非哄不可。
这样想着，苏意欢紧锣密鼓分析起来。
照萧楚卿方才的话，他眼下生的气，很明显不是早晨那股苏意欢至今还想不明白的气。
苏意欢便将萧楚卿先前说的几句话翻出来，试着用他思考的方式，在心里头逐句琢磨。
——“是携了相好的公子，来同我要和离书来了？”
言外之意大抵应该就是，你既然身为我的夫人，我英国公府又深陷舆论，你与旁的男子走的太近的事情，是不是要同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夫君说两句，日后若是碰到外人，我也好解释。
苏意欢的思路很通畅，想到这里，她觉得这点倒还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后头那句，
——“你若是心中有人，我不会不放你走。”
倒是让苏意欢有些费解了。
这句萧楚卿生气的地方又在哪里呢？
是觉得她心中有人，会坏了他名声，要赶她出府吗？
可这不是萧楚卿做梦都想的事情吗，怎会有气？
怕是顷刻间乐得双腿痊愈，健步如飞都不为过。
苏意欢觉着这个问题很是敏感，盯着萧楚卿，决意想清楚想明白再做回答，与他对视的眼神越发直白不加遮掩，像是恨不得透过他的眼睛，直勾勾望进他的魂魄里，双手支着脸问，
“你可不可以同我说说你在气什么，这样我也好哄些”。
若说萧楚卿先前是在阴阳怪气地点苏意欢，那他现下是真有些恼了。
明明苏意欢现下也就是在看他，只是在看他而已。
他不知何故有些遭不住，一瞬间没来由地敬佩起牢狱里那些个挨了罚还能坚持着久久不招的，当真是英雄先烈，他之楷模。
萧楚卿喉结滚了滚，嘴唇张启两下，扭过头，视野里终于再看不见那道目光，他才像是恍然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却无端有些怅然。
发觉自己近来真是越发古怪的厉害，萧楚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直道：
“我说了我没有生气。”
“你要是有什么话，尽快说了便出去吧。”
苏意欢见他急了，不打算再细究那句她想不明白的了。
她赶忙照着平时哄苏凌的习惯行动起来，抬手拉住萧楚卿的胳膊，摇晃两下，“东家夫君，你听我好好跟你说。”
“今日将我送回来的那个，是陆少安陆公子，樊兴楼就是他开的。我很喜欢吃他家的菜，特意给你带了些回来，想叫你尝尝我平日最爱的那几样。”
“但我与陆公子，我们也就是今日才认识的，不是什么从前便相好的关系。”
萧楚卿的目光落到苏意欢搭过来的手上，对她的解释不置一词。
苏意欢以为是她说的太快了，萧楚卿一时没听明白，于是又晃了晃他的手，重复一遍。
谁知萧楚卿还是低着头，沉默着不说半个字。
苏意欢嘴边讨好的笑已经凝固住，变得很是僵硬了，她最后耐着性子唤了他一声，“东家夫君？”
萧楚卿：“……”
苏意欢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拽着他的那只手正好顺势化掌，用力拍了他一下，“萧楚卿你听没听我说话！”
萧楚卿这才抬起头，回了一句“听着”，不过他先前那些皱着的眉，冷着的眼神倒是消失了。
苏意欢看在眼里，想要声讨萧楚卿的念头及时打住，低下头来，循着他的动作仔细打量他的神情。
这是……
消气了？
是消气了……
没错吧。
啧，这一个萧楚卿，当真是比话本里那些小娘子们的性子都还难琢磨。
这气来得牵强，走得也莫名其妙。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再次确认他是气消了的样子没错，想着反正话也说到这里了，她便干脆继续顺着往下说起正事来算了。
“然后，就是我要来正儿八经找你说的事了。”苏意欢正了正神，把手收回来搭在腿上，“今日我遭人刁难了。”
萧楚卿瞥了眼被她好生搭在腿上的手，闻言，目光才看向她，认真起来，“嗯？”
“说来就是因为那人刁难我的时候，连累到了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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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们这才有了说话的缘分。”
萧楚卿眉心动了动，有些欲言又止。
苏意欢这次却没注意到，只顾着自己说自己的，
“是这样的，我被人拦街扔水果给绊倒了，那扔出来的水果是陆公子摊上的，我摔倒后砸到的摊子也是陆公子的摊子。”
“然后一个老妇就围过来，找我算账，其实到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后来那妇人一直不依不饶，想要激我打她，但我甩起巴掌走到她跟前，还没落下去，她就开始装委屈。说到这里，得亏是湘云拦住了我，叫我看到那妇人恨不得凑到我巴掌上的脸。”
“当时我就猜呢，这正大光明讨打能为的什么，不就是讹人呗。”
“但我没财没权，又名声尽毁的，换个脑子聪明些的来，就知道讹我没什么意思。但那妇人面孔精明，显然不是个傻的。我身上唯一能牵连的上的，不过是英国公府了。后头我就想啊，是又有人要借我害你来了。”
“若是我那个巴掌真的打下去了，那妇人背后的人怕是要乐得跳起来，四处宣扬我当街打人，顺便指摘你纵容我欺压百姓的罪名。”
“哦，所以你后头怎么做的？”萧楚卿问。
说起这个苏意欢就想笑，她举起手，在萧楚卿头顶上画个一个圈。
萧楚卿有些费解，“这是做什么？”
“这就是我当时对她做的啊。”苏意欢说到这里有些骄傲，头稍稍仰起了些，“她不是想挨打吗，我偏要让她看着她最想要的巴掌离她很近很近，却怎么都落不到她身上去。”
“怎么样，高明吧？”苏意欢完全忍不住不向萧楚卿邀功。
要知道，她从前长大的地方，可没机会叫她耍这些心计，思考这些计谋。
也就是她看话本看多了，这才灵活变通。
现下回到府里一想，自己先前那做决定的爽快样，苏意欢当真想夸自己一句饱读诗书，也很想见得萧楚卿为她点点头。
萧楚卿听到这里，轻轻勾了勾嘴角，只是幅度不甚明显。
没有得到自己料想中的反应，苏意欢咂咂嘴，难免有些失望，坐直了来。
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在萧楚卿身上求太多，于是她紧接着继续说了下去，
“还没完呢。”
“后来陆公子又说，那瓜果是那妇人自己在他摊子上偷拿了扔过来的。而方才回府以后，湘云才偷偷跟我说，今日她斗胆开口请陆公子送我们回来，就是因为她看到，在我们发生争吵的瓜果摊对面的茶楼里，二皇子坐在里头雅间，一直盯着我们这处，所以她猜测此事大抵与二皇子脱不了干系。湘云又怕二皇子后头再向我发难，这才向陆公子求助。”
苏意欢说到后头，语声渐渐弱了下去，心里有些歉疚。
将这边哄好了以后，等会她回去，可是还得再好好哄一哄湘云呢。
湘云可是照顾着她，怕坏了她出门游玩的心情，一路上没说二皇子的事情，一个人提心吊胆一路，为她想法子。
当真是很不容易。
“好，我知道了。”萧楚卿道。
“那我也说完了，便先走了，”苏意欢不欲做过多停留，话没说完，人已经快要到门口去了，“桌上是我给你带回来的饭菜，怕是有些冷了，你吃的时候记得热一下。”
“等等。”萧楚卿叫住她。
苏意欢回身。
“下次若是再出门，你叫上乔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