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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为什么不滚过来?”

作者:油泼冰美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为什么不滚过来?”


    晨雾未散,一道高挑身影一瘸一拐地踏入院子,肩上扛着的木车轮粗得离谱——比村口那棵歪脖子枣树还壮两圈,活像扛了半截城门洞子。


    白一一从灶屋冲出来时,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你傻啊?直接放地上滚过来不就行了?非得用扛的?!”


    她伸手要去接,沈思禾却后退半步,声音冷得像块冻了十年的老榆木:


    “不用你。放哪里?”


    白一一想都没想,手指往墙边一指——


    “不可。”


    这男人比她高一个头,声音从她头顶砸下来,硬邦邦的,活像在宣读圣旨。


    “为何?!”她瞪圆了眼。


    “未完工,不得受损。”


    “可它迟早要用的啊!就靠墙放一下,又不会少块木头!”


    沈思禾那张无波无澜的脸终于微微一动,眉头蹙起,仿佛她刚刚提议的不是“靠墙放车轮”,而是“把观音菩萨当板凳坐”。


    “那是它以后的事。”他一字一顿,“和它的现在无关。”


    白一一脑袋“嗡”地一声,膝盖一软,再一次差点当场给他跪下。


    “所以——”她咬牙切齿,“在它‘功德圆满’之前,你就打算一直扛着它,当人肉支架?”


    沈思禾目光平静,语气虔诚得像在讨论某种宇宙真理:


    “万物皆有灵,不可随意对待。”


    “哈!”白一一气笑了,“那无相寺的观音菩萨该赶紧站起来——”她呲了呲牙,“给你让座!”


    “搁这儿吧。”


    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插进来,王氏不知何时在墙边铺了张晒簟,说完就转身回灶屋,继续和淑娘数鸡蛋去了。


    沈思禾沉默两秒,终于弯腰——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活像在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啪嗒”怀里掉出半块啃剩的野菜团子。


    “……凉了。”他面无表情地捡起来,拍了拍灰,又塞回怀里。


    “好生保管。”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声音依旧冷硬。


    白一一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翻白眼的冲动:


    “大哥,‘物物而不物于物’啊!”


    沈思禾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木屑,淡淡道:


    “物尽其用方显其能,无故损耗,便是失其所存。”


    沈思禾和淑娘转身离开时,他脚步微顿,侧过半张脸,声音冷清,却莫名带点执拗——


    “明日我来上油。”


    白一一指尖抵着下巴,慢悠悠地“唔”了一声,眼尾一挑,忽然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明日啊……”她拖长音调,“明日它可不一定在家。”


    紧接着,她嗓音骤然拔高,眉眼弯成两枚小月牙,冲他背影脆生生喊——


    “等它回来,我一定好生转告,让它上你家找你‘玩’!”


    最后那个“玩”字咬得极重,活像在逗弄什么倔脾气的猫。


    等白一一和王氏终于跌跌撞撞赶到集市摊位时,两人还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白一一扶着腰,咬牙切齿地琢磨——自己怎么就信了那人的邪?这死沉死沉的破车轮,愣是轮流趴在她和王氏背上,硬生生“骑”着她们俩进了城!


    ——活像她们不是来卖东西的,而是专程来给这轮子当人肉轿夫的!


    两日后的晌午,平时本就热浪滔天的小院,今日好似尤其闷热。


    当那辆镀了“金身”的车轮重新出现在眼前时,白一一先是一愣,随即“噗”地笑喷出来——


    铁皮外衣倒是乖乖裹在了轮子上,可轮身上却像是跟人打过架似的,表面坑坑洼洼,还多了几道剐蹭的疤。


    “这轮子怕不是和你们家芦花鸡打了一架?”白一一乐得见牙不见眼。


    铁汉王挠头:“那畜生昨儿追着轮子啄,打都打不跑。”


    “铛——!”


    抡起手中铁条又给了车轮一记响亮的“爱抚”,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就蹭破点皮,不打紧!这轮子结实,能给你当传家宝!”


    白一一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她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好不容易才平复呼吸。现在,她最期待的就是看沈思禾见到这个“战损版”车轮时,那张冰山脸会裂开怎样的表情。


    里屋,粗陶茶杯上的热气袅袅升腾,在阳光下划出几道细弱的白痕。


    “丫头,”铁汉王搓了搓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掌,指节间还沾着未洗净的煤灰,语气罕见地迟疑,“你画的那几样铁器……”


    铁汉王“啧”了一声,泄气地摊开手:“那细铁丝……我做不出来。”


    “用的是熟铁条?”她问。


    点头。


    “退火埋灰,醒过一夜?”


    再点头。


    “拉丝试过了?”


    沉默。


    “硬木拉丝板?”


    点头。


    “青铜拉丝板?”


    还是点头。


    白一一忽然眯起眼,手指摩挲着下巴:“那就是陨铁拉丝模具的问题了——怎么,黑市没买到真货?”


    “嗬!”铁汉王猛地一拍大腿,震得茶杯叮当响,五指张开在她眼前一晃,“十五贯!还不知是不是‘天雷铁’……”他拧紧眉头,腮帮子绷出两道硬棱,“那群西夏贩子,心比铁渣还黑!”


    “七贯半,”白一一抄起蒲扇猛扇几下,“我出一半。”说出这数字时,她后槽牙暗暗咬紧——一百五十亩荒地在向她挥手告别。


    见他还在犹豫,她手中的蒲扇“啪”地往桌上一拍,声音清脆如刀裁麻纸。


    “只要是真陨铁,做出三副模具就能快速回本。”白一一指尖轻敲桌面,忽然压低嗓音,“何况这细铁丝……”她压低嗓音,“筛谷的细网、盖房子、栅栏、晒架、灯笼架、挂钩,马车轿子加固,临时拴个物件,甚至绣花针都能磨!”


    铁汉王翻白眼:“谁家针用铁线磨?败家!”然后又转身拉开柜门,取出一卷铁线,“当啷”扔在桌上——那铁丝足有筷子粗,表面泛着冷硬的青灰色。


    白一一指尖触到铁丝的刹那,心脏猛地一跳。成了!虽然比现代钢丝粗糙十倍,但那股均匀的韧劲儿,分明是正经拉丝工艺的雏形。她强压住上扬的嘴角,故意皱眉:“人力拉不动?”


    “我和阿财两个壮汉,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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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断腰!”


    “那就上绞盘。”她轻描淡写地弹了下铁丝,“水车轴上加个木轮,绑牛皮绳牵引——你们锻大件时不都这么干嘛?”


    “啪!”


    铁汉王一掌拍在桌上,粗陶茶杯惊跳起来,茶水泼出几滴在铁丝上,滋出细小的白烟。他眼底像突然被火把点着:“驴拉磨……我怎么就没想到!”话音未落,人已旋风般冲出门去,带起的风扑灭了茶杯上最后一缕热气。


    “那七贯半是要还的!”白一一冲着他的背影喊。


    牛车吱呀呀碾过院角的野草,惊飞了低空掠过的蜻蜓。车辕上头发花白的老翁一勒缰绳,老黄牛喷着响鼻稳稳停住。


    开荒叉、开荒铲、铁皮木轮、簇新的炉子……早已列队等候多时,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光。


    “怕是要下雨。”王氏攥紧袖口抬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远处天边不知何时压来一片黑漆漆的云,像口倒扣的铁锅。


    “铁汉王!”白一一一把抄起开荒铲、开荒叉,“其他的改日来取!”话音未落就拽着王氏往牛车上跳。


    “那怎么行?!”老翁胡子猛地翘起。


    “钱照付!双倍!”


    “嗖——”


    蓑衣在空中划出个饱满的圆弧,老翁枯瘦的手腕一抖,系带已蛇般缠紧腰身。白一一还没看清动作,怀里就多了副蓑衣。


    “穿好,下回带来就成。”铁汉王摆摆手刚退回檐下——


    “啪!”


    第一滴雨砸在夯土上,绽开铜钱大的灰斑。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白一一胡乱扣上斗笠,歪歪斜斜的笠檐遮住她半边脸,也来不及去管,着急忙慌地就去扯蓑衣。刚找到领子的绳结,双臂发力正要提起,一低头,斗笠就从脑袋上滑了下来——


    没掉。


    王氏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斗笠。


    等她眼前重获光明,穿戴完毕的王氏细心帮她把斗笠正好,那双常年操劳的手灵巧翻飞,在她下巴处系好绳结。


    白一一嘴角上扬,索性放手,任王氏从她手中拿起蓑衣。簌簌响动间,白一一眯着眼,看见王氏睫毛上沾着的雨珠,和抿成一线的唇。绳结收紧的刹那,远处传来老翁的吆喝:“抓稳咯!”


    鞭梢在空中炸响,牛车吱呀呀碾过院门。


    雨突然疯了。


    千万条银线抽打着黄土,激起的尘雾转眼被浇灭。车板很快积起水洼,蓑衣开始散发陈年棕榈的腥气。


    “莫急。”王氏忽然往她手里塞了颗芝麻糖,糖块还带着体温,“娘每次都会提前把能用的草垫席子都备着,就防下雨,今早又捆了稻草,该盖的早盖上了。”


    白一一低头,手心里的芝麻糖散落几粒芝麻,在雨气里微微发黏。她捏了捏,糖块硬邦邦的,像极了地里那些没来得及收的谷穗。


    “就怕……”她话没说完,老黄牛突然打了个响鼻,车轱辘碾过水坑,“哗啦”溅起一片泥浆。远处田垄上,隐约可见几个佝偻的身影正抢收最后几捆庄稼,蓑衣在雨里晃成灰扑扑的影子。


    王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人哪,争不过天,但总得争一争。”


    芝麻糖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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