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
没有人在的街道。
虫子撞在灯柱上发出的声响。
一切细微的声音都在燕雪融僵硬的肢体动作中，变得清晰明了。
燕雪融开口：
“你，你抱完了吗？”
说话的那个瞬间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不可以再接着停留了。
如果还要这么抱下去。
一定会留给她错觉的。
错觉此时正在拥抱的是一对仿佛有感情的一双人。
而不是两个被命运偶遇得错乱的两人。
因为不敢动，被人搂住的燕雪融反而是最先开始感觉体力不支，伸手还没来得及推开，从肩膀和腰间绕进去背部抱着的手就已经轻轻松开。
就在燕雪融被放开的瞬间，她的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往那双手回缩的方向跟去。
像是一种生理性的跟随。
这个拥抱好像一下子打破了很多东西。
说不清道不明。
燕雪融意识到不可以再留下了，连忙往后挪了两下屁股，用手撑在椅面上。
一副随时就要起身离开的姿态。
她说话的瞬间都结巴了：“如果身上有淤青你要记得抹药油，明天早上药店肯定会有的。”
“我先走了。”
“那个创可贴……你看着用吧。”
燕雪融连忙转身跑回公寓，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回来的时候孙晶晶就在沙发上坐着等，抱着膝盖在玩手机。
看见燕雪融回来，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多用了一张卫生巾你不会介意吧？”
“晚上我怕漏出来，多贴了一张。”
“没关系。”
燕雪融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温顺的孙晶晶，顿时还有些哭笑不得。
“情绪平复一些了吗？”
“要不要喝饮料？”
孙晶晶抿了抿唇，最后倔强着无声接过，还狐疑地看了一眼。
“原来你去了这么久是为了多买瓶饮料。”
“好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去哪儿偷=情了呢。”
燕雪融手上动作卡了一下，整个人差点被噎住。
“好啦。”
燕雪融晃了晃手机。
“我给白嘉楠和王书琴打了平安报告，她们都很担心你的安全。”
“我才不信……”孙晶晶皱眉嘟囔了两句，“她们肯定是想着我什么时候被男朋友分手，看我笑话。”
“因为你之前一直把我们三个都当做你爱情中的假想敌。”
燕雪融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确实没有太多关注你男朋友的个人信息。”
“可我们几乎承受了你一个学期左右，非常细节的微小攻击，我们被攻击也是会很不舒服的。”
燕雪融眨眨眼睛：“就像你会觉得我们都是在看你的笑话一样，换个立场想想。”
“实际上我们看你，我们也会觉得，你是不是随时随地都认为我们是会抢走你男朋友的恶人室友。”
“然后不断地承担着你递过来的恶意。”
“即使这份恶意再小，难道我们就应该理所当然接受你的这份攻击吗？”
“可是！——”
孙晶晶听着，面色也开始涨红：“明明我妈妈就是这么说的！”
“你妈妈？”
孙晶晶刚刚情绪一上头就说出了实话。
刚说完的瞬间就已经后悔了。
但现在已经收不回去，神情也变得有些恹恹的。
“我妈妈说……”
“女人找男朋友的时候一定要防火、防盗、防闺蜜朋友。”
“遇到一个觉得不错的，必须要防住周围所有的女人。”
“因为她们都一定想要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如果我不防得紧紧的，那我的男朋友一定会被她们纳入到‘狩猎’范围里。”
“每个女人都肯定是需要一个男人爱的，所以要死守，等那些女人都不能近身了，这个男人才会真正地属于我。”
“我也搞不清楚了……”
孙晶晶眼前又多了一层水雾：“所以我男朋友出轨，就是因为我没防住他的那个学妹吗？”
燕雪融失笑：“你越说越小声干嘛？”
“我……”
“你一边说着，也一边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是吗？”
燕雪融听着也觉得有些好笑。
没有想到有些大城市里的教育，听上去比她的妈妈还要封闭。
“先不说我们自己专业的，就算是你专业系里，也有几个没结婚的女老师吧？”
“你应该亲眼见过她们的状态不是吗？”
“幸福的人，应该是不管恋爱不恋爱都会让自己处在幸福里呀。”
“而且我们寝室里都这么长的时间了，这段验证当中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们到底对你的男朋友有没有兴趣。”
“你身边其实就有很多例子。有确实对狩猎男人没有兴趣的室友，也有并非进入传统婚姻，但也生活在爱当中的人。这些都不矛盾。”
孙晶晶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但她毕竟也读过很多书。
小时候听见妈妈这么说的时候，观念已经根深蒂固。
可到了逐渐懂事，开始读书学习的时候。
孙晶晶又隐隐感觉这种想法好像是不对的。
但她感觉如果此时把这些话说话出来，似乎是对妈妈更大的一种伤害……
孙晶晶懊悔地抱紧自己：“那怎么办呢？我从小就被人说原来女人是一定需要一个男人爱，才会完整的……可难道我要为了这个，从此就不要任何男人了？”
“当然没必要呀。”
燕雪融笑出来，突然觉得孙晶晶这大小姐当中好像还多了一点憨憨。
“追求爱就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呀。”
“我们恋爱，应该是因为对方很好，更重要的是因为我很好。”
“所以你男朋友出轨，和你没有关系，甚至和那个学妹也没有关系。”
“是渣男一个人的错。”
“只要这个渣男管不住自己的一天，不管你防多少人都是防不住的。”
“永远都会有下一个。”
“病灶并不在那些人的身上。”
孙晶晶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别开脸。
燕雪融听见她的声音里逐渐染上了一层哭腔。
“……没有人会和我说这些。”
“所有人都说，女人天生就应该是对方的附庸。”
燕雪融无所谓地起身：“没事，你有室友。”
“那我们今天的女生交流会就要结束咯？你睡沙发哦？”
“……知道了。”
孙晶晶的背影里憋出一句闷声：“你去睡觉吧。”
“让我……让我想想。”
燕雪融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来。
“但是！你在寝室里天天拿我们三个当假想敌，还每天和男朋友吵架到凌晨两三点的事情，不是你接受了这种思想就应该干出来的借口哦！”
“一天不道歉，你就一天不能和我一起睡！”
“……我就不睡！哼！”
孙晶晶忽然声音拔高，语气里有羞耻到恼羞成怒的不耐——
“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你！”
·
第二天燕雪融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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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孙晶晶睡醒的时候还非常忐忑。
毕竟前一天……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
没想到燕雪融起床之后只是淡淡地递来昨天的便宜一次性旅游套件让她去洗漱。
之后两个人还非常平静地从公寓出发，在楼下简单吃了点早餐。
燕雪融吃早餐途中还看见了正在下楼的程飞白，程飞白更快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在这？”
燕雪融笑道：“昨晚和室友出来玩，干脆一起在公寓里睡一晚了。”
“哦哦，我记得中文系的课确实不多，好爽啊。”
程飞白打了个哈欠。
“像衡旭那种就命苦咯——”
像是害怕燕雪融不知道，还专门在耳边开口：“听说衡旭昨晚被他那个神经爹家法伺候还打了一顿，真不知道他爹是犯什么毛病。”
“不过我看到他提着一大袋碘伏棉签什么的上来了。”
程飞白从耳边起身。
“是你给的吧？”
燕雪融瞪大眼睛。
“这还用猜？”
程飞白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因为昨晚赶工困得要死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以前就算受很重的伤，也是一瓶酒精直接往身体里一口气倒进去图省事的家伙。”
“嘶——”
孙晶晶身体都后仰了。
“燕雪融，你男朋友是M吧？没想到你爱找这种。”
“不然很难想象这种狠人。”
燕雪融一脸懵地扭头看，无语了很长时间，把油条怼到孙晶晶面前：“不会说话你就吃早餐。”
孙晶晶傲娇地仰头，但把油条拿过吃了。
很像高傲但在吃人类手心玉米粒的白天鹅。
燕雪融差点没笑出来。
她和孙晶晶吃过早餐之后就一起回学校北门了，两个人刚好早上都有课。
临分开之前，燕雪融被抓住衣角。
孙晶晶别开脸。
“你……中午能不能一起和我吃了食堂回寝室？”
“？”
孙晶晶涨红了脸：“现在我一个人回寝室会很尴尬啊！”
“对哦。”
燕雪融恍然大悟。
“那行吧。”
然而在另一边。
衡旭走进专业课教室的时候就已经能感受到周围人各种异样的目光。
田哲光和程飞白也都是机器人系的。
但早上田哲光是一个人过来教室的。
刚坐到旁边。
扭头，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个小狗创可贴是学妹给你贴的？”
“很贴切啊哈哈哈哈哈——”
衡旭非常随意地斜斜靠在椅背上，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地把书页翻过另外一页。
“嗯。”
“毕竟小狗现在有人送东西了。”
“你羡慕？”
田哲光：“……”
但很快，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神情黯然了一下。
衡旭的身边已经有段时间没看见司盈的身影了。
但没有衡旭的这段时间，司盈更是从来不会主动找自己。
·
时间过得很快。
燕雪融的寝室关系变好了。
那天中午回到寝室，白嘉楠直接冲上来就开始道歉。
说话都哽咽住了。
两人说不到两句，倒是又以完全不同的话题互怼了起来。
不过看上去互怼的方式倒是看上去关系挺好的。
燕雪融这才安心了。
但另一件事她又开始纠结了——
衡旭给的那张门票。
终于到了时间。
而她尚且还没决定要不要去看那个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