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季砚书终于收拾完了整个澶州城的防务,与那年轻的小城守道了声别,挥军南下。
而尚在路上的下一封山庄急信带着坏消息慢她一步。送信的人预估错了长宁殿下的脚程,人到澶州的时候,大军早就跑得没影了。
这一夜,盛景仁一路畅通无阻的纵跨豫章郡,于天光乍然突破海岸线的时候横渡长江,突袭九江。
九江郡守崔渡早在十日前就收到了长宁王亲签的烽火令,自从接到北境开战的消息,他连夜以来都没敢合眼,站在瞭望塔上往江面上一看,一口气从前胸凉到了后背。
“将军!”小斥候这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一下叫劈了嗓子,“怎么办?”
“先去……”他喉头滚了滚,“通知所有在港的船只撤离。江岸边现还住着多少人?先都叫人送走,快去!”
崔渡低头看了一眼这几日他贴身带在身上的金签,他原是程琦手下的副将,当年隐姓埋名来此,本以为这辈子都再没有机会见一面长宁王令了。
他快步走下瞭望塔,随手拎起一把长弓,此时,江面上的叛军已经肉眼可见。
九江郡共存有战船五百,守军近万。这是太平日子里维持江岸基本巡防的人数,在正经叛军面前显然是不够看的。
崔渡半辈子沙场来去,不见得多有能耐,但眼力绝对不差。所以当大军来时,他并未下令出兵迎敌,而是命令众人以铁索连接战船,在渡口外并行成栅栏,辅以弓箭尝试拦截。一直守到次日午时,叛军没了耐心,盛景仁下令派出十数艘短小快速的战船,不要命似地统统撞上栅栏一角,尝试暴力将长江防线撕开一条口子。
“将军,栅栏恐怕顶不住……”
“小心!”
铁链与战船短兵相接,长箭带着火油呼啸扎向水面,沾上木船便能炸开,一时间江面上浓烟四起,烈火借江风起势,顺着前后相连的铁索,几乎烧出了一面火墙。
弓箭炮火依旧不断。
九江郡中一共存有长弓铁箭五万余,弩机两千架,打到这个时候,基本也就不剩什么了。
而后崔渡下令所有人将火油浇在船身上,以便火势烧地更旺,而后身先士卒地开足速度,于烈火中放声大笑,“轰隆”一声,火墙以势不可挡之势迎面撞入敌军之中。
大笑声戛然而止。
事后北大营统计,九江守军至少撞碎、击沉叛军战船近半数,逼得叛军不得不短暂的狼狈退回长江以南。等烈火燃尽之后上岸,发现整个九江郡基本不剩什么人了。
这是盛景仁自举兵造反之后遭遇的正经第一战,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当年的北境军遗风。
也多亏了这一时片刻的拖延,叛军一行人第二日才勉强渡江,向北行军不到一天,就和季砚书那一伙儿杂牌军相遇于徽州城外。
在大祈,提起长宁王的名号,就算从没见过也要抖三抖。叛军的先锋军先是在城外小路上遭遇了偷袭,为首的那人乍然见了长宁王旗,甚至都来不及拔剑,就被程琦削掉了脑袋。
剩下的人当即打算后撤,不成想季砚书早就在身后埋伏了,二人一前一后,直接给他们包了饺子,将盛景仁这一伙儿先锋军绞杀了个干净。身后的大军听说朝廷派人赶到,摸不清对方底细,选择了先按兵不动。
然而事实证明对方可能是多虑了。
季砚书坐在路边,头发四仰八叉地竖着,没人样儿地靠在一棵大树旁闭目养神。
赤霄给她端来一碗水,这小丫头形容也不怎么体面,脸上多了一道狭长的破口,正丝丝的往外渗血。
“叫你呆在府上别跟来,这下子破相了可怎么好?”季砚书接过水一饮而尽,伸手在赤霄脸上摸了摸,“疼不疼?”
赤霄摇了摇头,挨着季砚书坐下。
盛景仁的大军退到了江北岸边,季砚书一开始想一个人摸过去给九江郡守收殓一两样东西,将包夹的一伙叛军一审,才发现对方早就葬身江水,什么都没了。
她认识崔渡,早年间在军营里受程琦的照顾,这人经常缀在程琦身后惟命是从,二人混了个脸熟。
程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和季砚书报了折损。她分神一听,觉得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抬头见对方脸色不好,只低声道了句:“节哀。”
程琦苦笑:“当年选择留下的,都想过有这么一天,没什么好伤心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脸上却实在是松快不下来,季砚书默默看着,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程琦深吸一口气,打算说点正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抬头请示:“我们今日与对方遇上,接下来要怎么办?”
而这就是另一件糟心事了,季砚书也学他的样子苦笑:“将军明知故问,当然只能硬着头皮打,打到不能再打,然后等。”
等侍书带着援军回来,或者等死。
她这话说的声音小,二人隐晦对视一眼,随后双双错开视线。
中平元年五月初五,北大营埋伏叛军于徽州城外。
五月初六,叛军休整完备,正式向北进发,彼时季砚书一行已经进城,退守徽州。
五月十九日,徽州城破,盛景仁带兵五万进城,却发现城中早已经空无一人,季砚书临走前在道路两侧埋了一圈火油,在他们进城那一刻点了。盛景仁受伤,叛军不得不原地扎营休整。
五月二十五日,盛景仁的伤稍微有点起色,即刻急行军,在济南府追上了北大营的尾巴,季砚书被迫应战,全营的人折损半数。
六月初二,济南府失守。
初十,北大营退守京城,而这时间比她之前预估的还要早些,援军依旧没有消息。
京城就在这样炮火连天的氛围里入了仲夏,盛家两兄弟隔着一道城墙两相对峙。
季砚书负手站在城墙上,看着不远处疾驰而来的大军,放飞了自己手里最后一只山庄信鸽。
她突然有些后悔。
要是早早料到这样的后果,或许她不会这么着急的将韩弋远远打发走。如果今日她葬身于此,那几月前城门一别,竟就是他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了。
再一抬眼,十数万大军转眼就杀到了近前。
用兵讲求时机,将军大都喜欢先发制人,可她现在手里没人,先发就等于送死,季砚书叫人将城门锁死,打算先用百年巍峨皇城抵挡一阵。
长弓与弩机纷纷架上城墙,肉体凡胎难以抵挡,可盛景仁这一路北上花了将近两个月,已经是超出预料,迟则生变,他没有时间了。
敌军以人肉做盾铺路,前仆后继,不顾一切。
京城日常以来歌舞升平,军用储备自然不比九江,箭矢撑不了多久就要见底,季砚书默默估算着,余光却瞥见一个亲卫:“诶,你过来。”
小亲卫不明所以地跑过来:“殿下?”
谁知他家殿下下一句语出惊人:“你刚给谁传信了?”
小亲卫闻言脸色苍白,嘴里却还狡辩:“殿下说笑,没您的命令,属下……”
“行了,少废话。”
“顾玄明在我这边留了不少眼线,别当我是瞎的。”季砚书伸手提溜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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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年轻人的后颈,“你家将军这些年主意越发大了,他怎么和你说的?如果京城有异,秘密给他传讯,他直接撤兵回防?”
小亲兵被他说中,哆嗦着冷汗直流,但还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季砚书嗤笑一声,环视一圈,不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箭矢告急了。
“告诉顾玄明。”季砚书眯了眯眼,将手上的捏着的长宁王印塞到他手里,咬牙切齿地说,“他要是敢往后退一步,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小亲兵猛地抬头,季砚书却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扬手将他丢开,对着身边的亲卫喊:“你们几个回宫护驾,剩下的人随我出城,什么牛鬼蛇神,会会才知道!”
说罢转眼就没了人影,小亲兵没见过这个场面,先是原地没头苍蝇似地转了两圈,随后一咬牙一跺脚,将季砚书的话一字不差的誊了,送出去后,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转身也朝着城门外跑去。
此时的皇宫大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各路大人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叫唤不停,盛景义冷着脸一言不发,听着派来的亲卫禀报。
“陛下,长宁殿下派我等前来,无论如何,我等都誓死守护陛下!”
盛景义还没说什么,大殿上有人就先沉不住气了,督察院御史站出来:“小将军,殿下不是前几天已经向顾将军传信了吗,顾将军怎么还没来?莫不是路上被什么人绊住了?”
那亲卫却不再说话了,只是一言不发地护卫在盛景义身边。盛景义沉吟半晌,对着身边亲卫道:“你家殿下现在在哪?”
亲卫一愣,低声回:“城门。”
“好。”盛景义点点头,随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对着黄公公吩咐,“备马。”
话音刚落,角落里的御史台大人们已经娴熟地跪倒一片。一水儿的“万万不可”流水似的从在场各位大人们嘴里蹦出来,一时间场面竟颇为壮观。
这一招对先帝非常管用,只要御史台的大人们搬出“撞柱死谏”这招,盛云骁几乎很快就会败下阵来。但盛景义显然没和他爹一样窝囊,抬眼漠然的扫了一眼那些形容磕碜的老菜帮子,一个磕巴也没打地接着说。
“怎么,朕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他才不管这群丑八怪死不死。
黄公公连忙告了几声罪,没一会儿就牵了匹快马来。盛景义自顾自上了马,也不管剩下的人,一夹马腹,转眼间就跑远了。
亲卫一愣神,随后快速反应过来,也急忙跟上。
他们本来就是季砚书的近侍,就算小殿下要他们脱光了衣服出门跑一圈,那也是令行禁止,绝没二话的。不过现在城外正是紧急时刻,身不能至,他们心里也是着急,没想到这新近上任的小皇帝竟然这么有魄力,心里赞叹一声,紧随到了城门。
此时此刻的北境战场,顾玄明正靠坐在一辆战车旁休息,远处一个小传令兵跑来,临到近前还踉跄一步,嘴里大喊着:“将军,京城的信!”
顾玄明沉声:“念。”
小传令兵高声叫道:“长宁殿下口谕,北境军镇守朔风关,一步不得退!”
这小孩嗓子尖,这么喊一声,几乎全营的人都听清楚了,顾玄明嗓子里模糊地笑了一声,早在半年前,他曾就北境军退守京城一事与季砚书争论过多回,甚至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就为了便宜行事。
没想到却是多余了。
顾玄明不知道京城如今的状况,但是好在他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对着身后吩咐:
“整队撤军,伤病号先行,我们去朔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