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眼之间，柳璟抵达。周晴茵提前做了心理准备，见到柳璟，只是牵起嘴角，还没想好如何称呼。
自周晴茵入府时，柳璟已经是柳家的骄傲了。大小姐为人豁达，不拘礼节，又风姿朗朗，是府里下人最仰慕的人。
周晴茵虽与大小姐来往不多，但听过其仗义出手的事迹，也远远见过其身段，后来被分给柳瑛后，总是替柳瑛取信，每每听着代笔读信，恍惚间好似与柳璟做了笔友。
如今以另一种身份会面，实在是奇妙。
柳璟有一对浓长的眉毛，但明朗多情的双眼消解了严肃的意味，眼尾微微向下。她身着一袭黑色修行袍，绣满金纹，腰间佩剑，扶着剑柄的右手背上横着一条疤，每一根手指都带着指环。
柳璟眉眼一扬，朗笑道：“是你吧，我的半个笔友。”
周晴茵脸上不禁有些发烫，她没想到柳璟居然会真的记着她，点了一下头，但在此之余，也时时刻刻保持着与柳璟的距离，提防对方突然出手。
柳璟看在眼里，便不再靠近，邀道：“小瑛已进了第二境，不如你接下来与我同行，之后到了第二境，也好一道去找她。”
大小姐还真是个大好人啊……周晴茵心里默默感叹，但还是说：“多谢好意，只不过比试终究是为了显展自身的能力，若是跟着你……走，恐怕也只能躲在你的庇护下了。况且，柳瑛要是再快点，恐怕待会儿就能到第三境，我们俩互相牵绊，不一定能赶得上。”
柳璟耐心地等她说完，才抬头又看了一眼天幕，而后定睛看她，温声道：“原来你平日里说话也是这种口吻。”
周晴茵：“……”
周晴茵找回原本要说的话：“所以，你我不必为了柳瑛而手下留情。”
柳璟也不强求，满是指环的手挥了挥，日光下光辉绚烂，说：“也好，你既然说不留情……那下回碰到你，我可不会收手了。”
言罢，几下跳跃，身影消失在沟谷中。
两刻到，明月消。
高悬在头顶上的天幕总算恢复响晴，那些凌乱的人迹如雨珠入海，顷刻消失在山与谷间。周晴茵尚未行至山顶，但很近了，眼前已有稀疏薄雪，她深吸一口气，选择了下山。
但是老天不眷顾她，还没下至山脚，只是刚到山坡由陡转缓的长道上，她就瞥见了起落于一片林滩中的身影。
周晴茵心跳登时加快，她下意识转身就往回跑，而身后也响起了衣袂翻飞的动静——那个人显然也看见她了！
脚步逐渐逼近。周晴茵根本不可能跑过对方，修行飞身之法相较其他要费时许多，哪怕急练也练不出多少成效。她一面狂奔，一面从储物囊里掏符纸。
咬破手指的刹那，背后的动静已在耳畔，周晴茵刹脚矮身一转，一片衣袖自眼前擦过——
千钧一发，她拟要催动符纸，对手径直点足回追，长臂一振，袖中飞出一把钩爪划破了符纸。
“——！”
周晴茵避退开来，只匆匆看清对手是个女子，对方又再次飞身欺近。她心念急转，抓住了柳瑛交给她的一道术法，捏诀一送，对手的进势被瞬间阻断，像是被什么拽住般拖地后飞。
这为周晴茵留下了一点机会。左手往储物囊一探，够住想要的东西后，右手持剑运息，几道剑风腾起——不够强烈，只吹动了对手的衣袖。
正要出手的女子也迟疑了一霎，对周晴茵忽高忽低的能力起疑。战术？
说不上战术。
周晴茵也对蒙茸剑的发挥感到诧异，彼时她尚不清楚剑与灵相连，灵与心相通，但凭着丰盈盛大的灵力，强行布下了剑阵。
不擅使剑，那就助剑。
金光漫开的瞬间，剑影展眼便欻欻生起，女子暗叫不好，并指催灵，朝周晴茵一划。噗嗤一声，周晴茵手臂一疼，便见左手大臂哗啦地淌了一地的血，鲜血顺坡而下。
周晴茵挡下了接下来的几招，看着越来越长的血泉，心想着：不用白不用了。
剑影迭起，朝着对手当头坠下！简直如日轮罩落，对方一滞，逼出一道灵力屏障强行抵抗，她大抵猜出来了周晴茵优势与弱处，还有挣扎之地，甩出钩爪——
周晴茵咬牙一逼。
零散的剑影砸在那人周围，未等其反应，万钧剑影径直淹没了对手。金光又是一绽，漫过密林，连带着天幕也闪动一瞬。
——她靠着灵息对冲拿下了三张符纸。
强悍，但不太灵活，也着实浪费。
只不过外人如何评价，周晴茵也是听不到的，剑影消散后，那个人已经消失在幻境，她只觉得一阵力竭，拖着身子坐到河滩边，用新学的治疗术愈合窗口——止住血了，但创口看着狰狞又脆弱，好似动作再大一点就要裂开，她后知后觉地痛呼一声，用河水洗掉皮肤的血迹。
清亮的水流让她平缓。周晴茵意识到她已经拿下五张符纸，只需要再清理一只傀儡便能破境，于是不再多歇，站起身沿着河滩走向密林。
身畔的河流中，她的血迹缓缓地流转、散开。
“咕噜噜……”
对岸传来动静，周晴茵原本眼睛有点发花，定睛一看，一只土傀儡自对岸的林地里跑到河滩中，焦渴万分地跪下去饮水。
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晴茵一喜，涉水跑过去，不到一半，一道灵箭呼曳空而来，将傀儡钉在苍劲的古木上。周晴茵寒毛乍开，僵在河中央，还要再打一次……？
一人也从对岸树林中冒出头。晃眼一看，周晴茵以为是柳璟，然而却是个生面孔，只是穿着与柳璟一模一样，金纹玄袍，应当是学宫弟子。
周晴茵又临大敌，咬牙又取出符纸，但对方却并未理会她，径直取出符纸，而后身影便消失了——原来是集齐六张了。
“今年的学宫魁首，仇司羽，”一道悠悠的声音飘过来，薛让尘听到了厌烦地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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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那人却还要继续道，“却没想到，她是个这么‘老实’的人，勤勤恳恳地抓完六只傀儡，还给同窗留了三只，不疾不徐……你觉得她有可能是碧落魁首么，哥哥？”
薛明溯施施然坐在他旁边。
青荣山的旁人听见了，只当耳旁风，也不扭头，留给兄妹俩叙叙手足情谊。
薛让尘托着腮的手不耐烦地转了转，而后抵住头，说：“我不在乎。”
“那你的小徒弟有可能吗？我看她气势汹汹，倒是争气了，就是不知道别人认不认你的功劳？”
“……韬光养晦多年，她想给自己争口气而已，我领个鬼。”
薛让尘不知道薛明溯提起这个有什么意图，莫名其妙，但总没抱好心，自他回到薛府，薛明溯总是笑眯眯地靠近，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惹恼他，看着薛让尘愤怒的样子，薛明溯会很开心。这么多年来，他也转变心态，等着看薛明溯又想到什么招了。
薛明溯狡黠一笑，“不信。你当时参加碧落比试，肯定也想给常音君争口气吧。眼下收徒了，难道反过来就不想小徒弟给你添光么？”
薛让尘眉梢一抽，他按住前关穴，薛明溯是最喜欢提柳晏如的薛家人，他仍是有点不爽，半晌，道：“宿霄君的四弟子怎么还卡在第一境。”
薛明溯打了个哈欠，“他啊……作为苏家的孩子，血脉里流着仙缘，自然还是不错的，有的人第一境冲得快，第二境可不一定了。”
第二境不太一样了。
火山连绵，寸草不生，黑幕罩下的赤光晃眼，岩浆四涌。柳晏如入境了半晌，只抓到了一只傀儡……傀儡的数量明显变少了。
柳晏如被热气烘得满脸通红，大概是柳瑛这么多年来气色最好的一次。她查看储灵瓶的状况，虽有损耗严重，但还能支持到这一场结束，于是施了一道清凉咒，将身周的温度降下。
依她对碧落比试的了解，这第二境恐怕会新加些规则。如她所料，当进入第二境的弟子满八十人时，有新传念抵达脑际。
简略一下，便是：击败第二重幻境的弟子时，不仅会拿到三张符纸，而且会继承其先前获取的符纸。
传念结束的同时，忽听又一声洪钟响——有人已经到达第三重了！
满场一片哗然。
薛让尘一下子明白了。在第一境，虽然比试者一集满六张符纸就立马破境，但也很多人有像柳瑛那般有余，大多数人以为会清空，实则没有，手里还剩下两张符纸带到了第二境。
而有个人，卡着五张符纸后选择了追击比试者，通过战术将人集中后一道收割，累积了足够多的符纸。
然而。
这个手握九张符纸的选手，在规则宣布后，巧妙地败在了一人手下。
许允风犹疑道：“他们……料到了这个规则。”
众羡司们一同看向后方，薛明溯泰然自若地笑笑，薛让尘眉毛一压，冷声道：“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