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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摸头

作者:祈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瓷碗中粥雾氤氲,沈时臻执勺的手微微一顿。


    修真之人五感澄明,血腥味和油腻感向来较凡人感知更烈十倍。即便御膳珍馐,一旦味道过重,都会变得如鲠在喉。


    而沈时臻修真已三百余载,五感在修炼中逐渐脱离了对世俗物质的依赖,那些凡间的珍馐美馔,在他口中皆寡淡无味,如同嚼蜡。


    所以昨夜的那碗菜粥,他并未尝出半分的滋味。


    而今,为了使凡食浊气与体内的毒素冲撞得更烈,他刻意撤去灵台屏障,放松了自己的感官。


    然而,粥米入喉的刹那,甜腻如蜜的味道猛然在他口中炸开……


    沈时臻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虽已三百余载未曾进食,但深知菜粥之味绝非甜腻。


    抬眸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心中暗忖,莫非是毒素作祟,亦或是修真者的味觉与凡人有所差异,才使得这碗菜粥在他口中变得如此甜腻?


    他不动声色地咽下最后一口,甚至主动为自己剥壳了一枚鸡蛋。


    然而,这枚鸡蛋的味道尚属正常……


    不知是否因为身份差异,他发现凡人少女始终恭敬地侍坐一旁,并未与他一同用膳。


    待她收拾碗筷离去,沈时臻立即闭目调息。果然,腹中浊气与毒素激烈冲撞,那些潜藏在灵脉深处的毒丝正渐渐显形……


    今晨,槿莺特意往粥里多撒了把糖,却见天命之子竟比昨日更加胃口大开,竟是将那碗甜得发腻的粥用得干干净净。


    天命之子……原来,真的丧失味觉!


    得知这一意外之喜,槿莺悬着的心骤然落地,不再忧虑自己的厨艺会遭天命之子嫌弃,立刻变着花样为天命之子献上各式膳食。


    反正不论她端上什么,那位谪仙般的男子都会安静用完,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槿莺在做饭时便越发随心所欲,放飞自我地把蜂蜜拌进咸菜,把苦瓜和甜枣一锅乱炖。


    三日光阴匆匆而过,沈时臻体内的毒素已祛除小半,大部分被他巧妙地压制在胃脘。体表的伤痕也已在灵力的滋养下,渐次结痂。


    窗外飘来阵阵红薯的焦香,混着柴火特有的暖意。


    今日的午膳应当是红薯。


    思及此处,沈时臻便见少女笑靥如花,像只欢快的山雀轻盈地奔至跟前,发间还沾着些灶灰。


    “仙长,红薯还要再烤会儿,您先尝尝这水果吧。”


    清脆悦耳的声音,裹着蜜糖似的俏皮。


    她将一枚红艳艳的苹果塞进他掌心,指尖无意中相触,如蜻蜓点水般轻盈,又见她翩然转身,开心地蹦跳着离开了房间。


    在等待烤红薯的间隙,槿莺像往常一样溜达到李莹大伯家的鸡棚里偷鸡蛋。


    她轻盈地翻入院中,轻车熟路地撒下谷粒声东击西。随后,趁着群鸡争食的间隙,熟稔地摸走两枚温热的蛋。


    “死丫头!你在做什么!”


    就在槿莺正欲离开时,一道尖锐的呵斥从院子门口传来。她抬眸望去,就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站在那儿,一双厉眼瞪着自己,带着刻薄的威严。


    见她毫无反应,反而像是没看见自己一般,那妇女更加愤怒,她冲进院子,厉声喝道:“死丫头,胆子肥了,趁我们不在敢偷我们的鸡蛋!”


    说着,她抄起扫鸡粪的扫把,一扫把狠狠地打了过来。


    脸盲的槿莺才反应过来,这个凶神恶煞的村妇是李莹的大伯母李蓉。


    扫把带着风声劈头盖脸砸下,槿莺腰肢一扭,轻巧地旋身避开。那妇人收势不及,反倒被自己的力道带得踉跄了两步。


    轮椅上的李福直勾勾盯着槿莺,喉结滚动。


    半月不见,李莹这丫头竟出落得如此水灵。


    她的脸蛋白皙如玉,透着淡淡的桃粉。她的身材纤细婀娜,盈盈一握。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眸宛如两汪清泉,轻轻地扫在他身上时,挠得他的人心都乱了。


    坐在轮椅上的李福贪婪地注视着槿莺,而一招未中的李蓉则愤怒地盯着她,恶狠狠地喊道:“还敢躲!站住!给我站住!”


    槿莺可不是那个在大伯一家的淫威下战战兢兢的凡人李莹。她已寻得天命之子,整颗心都系在推动剧情上,哪有余暇去理会这些凡尘琐事。


    她没有兴趣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正揣着两枚温热的鸡蛋,盘算着去看看自己的红薯是否已经烤得焦香酥软时,便见那道清冷如月的身影,正从瓦房内缓步而出。


    槿莺瞬间,袖子里的空手猛地一把狠狠地掐在了大腿上。


    原本清澈明亮的杏眸,瞬间染上了一抹绯红。


    硬是疼得被她挤出了一些水光。


    一刻钟后,本该准时送来膳食的少女,迟迟未归。


    沈时臻眼眸微敛。用于警戒的神识,也在同一时间捕捉到了鸡舍里的争执声。


    “伯母,我并没有偷鸡蛋。您和伯父不在的这半个月,都是我每日喂食照料……若不留神收走新下的蛋,它们不是被母鸡啄破,就是被其他禽鸟偷食……”


    “还敢顶嘴!”神识所及之处,尖锐的女声骤然拔高,“鸡蛋少了这么多,不是你这丫头自己嘴馋偷吃,还能是谁?!”


    想到这半个月里,他们一家去镇里求医跑断了腿,却处处碰壁,李蓉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就控制不住地往上蹿。


    “若不是你这扫把星命里带煞,克着我家福儿,我儿怎会遭这横祸,摔下山崖!”


    “明明是他自己贪心。看到金矿非要去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娘,我真的看到了金矿……”


    “闭嘴!”


    李蓉厉声打断,扫帚狠狠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我们找到你时,哪有什么金矿!”


    那日,他们迟迟未等到李福归来,心急如焚之下,他们动用全村之力寻找,才不幸地发现他已坠落至崖底乱石堆里,重伤昏迷。


    而她的宝贝儿子,至今仍执着地坚称自己挖到了金矿,仿佛中了某种魔咒一样。


    “你小贱人跟你那狐狸精娘一样,也不知给我儿灌了什么迷魂汤……福儿到现在还魔怔似的念叨什么金矿……”


    这次,槿莺立在原地,不闪不避。


    而,这一扫把也并未打落在槿莺的身上,在眨眼间,就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地挡住。


    这道突如其来的阻挡让李蓉顿时愣住。


    望着眼前突然冒出、背对着自己的颀长背影,李蓉厉声嘶吼道:“好你的李莹,小小年纪,竟如此不知廉耻!我们才离家半月,你就敢把野男人往家里领?!


    李蓉尖锐的大嗓门不敢置信地响彻四周,引得左邻右舍纷纷放下农具,锄头还插在土里就迫不及待地围拢过来,生怕错过这场八卦。


    凡俗的纷争,沈时臻不便出手干预,可少女眼眶通红,纤瘦的肩膀微微发颤,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若他不及时阻拦,怕是要遭受一顿不必要的打骂。


    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无法装作没看见。


    “伯母,请您放尊重点。这是……”


    槿莺轻咬朱唇止住了话语,似乎满腹委屈,也不愿在众人面前说出天命之子的真实身份。


    她可是温柔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念及此,她袖中的手指不自主地用力掐了掐大腿,又生生挤出了几滴泪珠,泪光闪烁。


    “是什么……从你房间里走出,不是你找的野男人?!”


    “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李蓉的话语尚未说完,便被一声清冷的声音所打断。


    她从未听到过如此好听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石,让她满腔怒火竟莫名熄了大半。


    李蓉一愣,才凝神细观眼前转过身的男子。


    他的面容俊美矜贵,清冷中透露着几分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哪怕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也丝毫未能掩盖他身上那份清雅高贵的公子气质。


    显然是一位出身不凡的世家公子。


    并非她想象中偷情的野男人……


    她瞬间收回扫帚,脸上写满了惊疑,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在下遭逢意外,不慎落崖,幸得姑娘相救。这些鸡蛋,是姑娘用为我而取的,还望见谅。”


    他言语间尽显谦逊,将周身流转的灵力尽数敛入经脉,连呼吸都刻意放得绵长平缓,仿佛当真只是个落难而不想多生事端的凡间公子。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粒碎金,动作随意得就像在取一枚铜钱:“这些权当食宿之资,还望行个方便,容在下暂住几日。”


    农村人何曾见过金子!?


    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接过在阳光下快要闪瞎她眼睛的金子,李蓉双眼瞪得溜圆。


    她对着日头眯眼细看,又用牙小心翼翼地咬了咬——真金!货真价实的真金!


    “哎哟喂!”她脸上的横肉顿时堆成了菊花状,腰杆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公子太客气了!您想住多久都成!”


    她心中暗自羡慕,李莹真是好运,竟救了一个钱罐子!


    随手就赠送真金,那等伤势痊愈,岂不是还会有更多的财富相赠?


    必须要好好巴结照顾才行!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李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拍大腿:“您瞧我这记性!”


    她搓着手,声音陡然温柔了八度:“莹丫头那破屋子哪配让您住啊?又漏风又漏雨的……更何况是女子闺房,诸多不便……”


    她边说,边嫌弃地瞥了眼槿莺,文绉绉地谄媚道:“公子若不弃,不如移步我家?我家有间朝南的大瓦房,冬暖夏凉,最适合您这样的贵人养伤了!”


    沈时臻抬眸,淡淡扫过李蓉那张谄媚中带着算计的脸。


    他们心知肚明侄女住的房间破败如仓库,也明明有着更好的房间,却未曾想到为她改善环境。刚一归来,就责难她偷窃鸡蛋之事。


    槿莺生怕天命之子嫌弃她那破败不堪的房间,当然她自己也嫌弃……要搬肯定要一起搬啊……


    她适时地红了眼眶,哽咽道:“那间朝南的屋子……本是我的闺房!你们霸占我的田地,还抢走了我的房间,把我赶到那阴暗的仓库……”


    “胡说八道!”李蓉脸色骤变,尖声打断,“祖上传下的规矩,外嫁女哪有资格分家产?这房子是老爷子亲手盖的,如今只剩下了福儿他爹这一个儿子,自然该由福儿他爹继承!”


    她说着偷瞄了眼沈时臻,见他神色淡漠,胆子又壮了几分:“我们念你孤苦无依,好心收留你这孤女,你倒在外人面前编排起长辈来了?”


    沈时臻瞥见少女眸中泪光盈盈,如兔子般通红,淡然道:“此事原委,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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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不便置喙。但那间瓦房确实不宜久居。这枚碎金,想来足够买下那间向阳的屋子。”


    李蓉闻言,一时语塞。


    不是暂住,而是直接买下,明显看出这位公子是要给李莹出头撑腰。


    她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对方的言行举止,似乎并不单纯出于报恩之心。莫非……这位贵公子看上了李莹?!


    她偷眼打量槿莺,这才发现这丫头不知何时出落得如此水灵,尤其是那双含泪的杏眼,我见犹怜……


    说不定,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就已经勾引了这位公子……就像勾引福儿一样!


    见李蓉沉默不语,沈时臻又递上一块碎金。两块金子在晨光下交相辉映,晃得李蓉眼睛发直。


    更确信自己所想的李蓉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这、这怎么好意思……”


    她嘴上推辞着,手却已经诚实地摸上了金块,点头哈腰道:“公子放心,我这就去把那间房收拾出来!保准窗明几净,比镇上客栈还舒坦!”


    “公子您先歇着,收拾好了立刻来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千万别客气……”


    她狗腿子地说完,转头对李福使了个眼色。见他眼睛还黏在李莹身上,怒其不争地推着李福离去。


    坐在轮椅上的李福被拖走,不甘心地嘟囔:“那朝南的房间给了他,我养伤住哪儿啊……”


    “没出息的东西!”李蓉掐着他胳膊,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有这些金子,娘给你在镇上买间大宅子!”


    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槿莺故作惊讶地问:“仙长可是成功打开了储物戒?”


    她话音刚落,又似乎有些懊恼地补充:“仙长不知凡间的物价。两块碎金实在是太过贵重了,在村里都能置办好几亩良田……我还是帮仙长您讨回来……”


    她作势要追,却被一道粗布衣袖拦住。


    沈时臻神色淡淡:“灵力未复,储物戒仍封。”


    “那些碎金,不过障眼法。过几日,便会变回尘土。”


    话一出口,沈时臻才惊觉,自己何时需要向人解释了?可能自己若是不解释清楚,她恐怕又会有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来。


    果然,即便他已经提前解释,她还是有很多话要说。


    “不好意思仙长,让您见笑了。方才那对母子是我的大伯母和堂哥。”


    少女低着头,低落地走在他的身旁。


    “我们家原先很穷,只有两间茅屋。大伯外出闯荡,爹娘则选择留下侍奉老人。他们以采药种田为生,辛勤劳动,慢盖起这座大房子,并置办了许多田地。”


    “三年前,大伯创业失败回村,一同居住在这套新建造的大房子里。”她声音渐渐发紧,“去年开春……爹娘上山采药,遇着了妖兽。再也没能回来……大伯母当时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说会把我当亲闺女疼……那时,他们一家的确对我诸多照拂。我以为他们是心疼我这个侄女,谁知他们早背着我偷偷办理了手续,把房契地契都过了户。”


    少女苦笑着摇头,指尖却深深地掐进掌心:“美其名曰,村规祖训!还说这套房子原本就属于祖父,大伯是祖父现今唯一的孩子,自然该由大伯继承。我这个迟早要外嫁的丫头,哪有资格分家产?村里那些人无一人帮我,都说怪我爹生的是女儿,若是儿子就能继承了……”


    “后面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她那儿子半夜摸进我房里,她却指责说是我不要脸勾引她宝贝儿子,当夜就把我撵到了这间堆满农具的破屋子……”


    说到愤慨之处,她攥紧的小拳头在空中狠狠挥了两下。随意束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便见她的情绪似乎有些难以自控,泪眼汪汪地继续道:“仙长,我和你说,她那儿子摔断腿纯属活该……!上月,他趁我采药时欲行不轨,把我逼到崖边,我逃命时不慎跌落悬崖,把脑袋都撞坏了……现在额角还留着疤呢……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槿莺的声音忽地低了下去,化作一声哽咽,一只大手却也在同时,轻轻地覆在了她的发顶。


    如寒玉般冰凉的触感让槿莺一怔,原本做势要哭的表情差点冻僵在脸上,便听那道清冷的声音依旧十分沉稳平静地开口:“放心,颅骨完好。”


    槿莺:“……”


    重返这间居住数日的陋室,沈时臻的心境却悄然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斑驳的土墙上还留着雨水渗漏的痕迹,角落里堆放着简陋的农具,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潮湿混合的气息。


    原来她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他目光扫过屋内每一处细节:修补过多次的窗纸,用稻草填充的破旧被褥,以及墙角那盏总是摇曳不定的油灯。


    父母双亡,亲戚奸猾,这个救了他的凡人少女孤苦无依,无人庇佑,在相当艰难的困境中独自挣扎。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粗糙的木桌,沈时臻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决断。


    助她夺回本应属于她的家产和田地,应当就是她心中最迫切的愿望。


    若槿莺知晓此刻天命之子心中的思绪,她定会坚决地摇头:不,你不知道!


    而现在,为了在天命之子面前装哭博柔弱,她把自己的大腿都掐青了,正在房间里垂着脑袋,独自困惑中:怎么都摸头了,也没增长半点妖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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