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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恩人

作者:祈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时臻倏地睁开了眼。


    眼前的幻象逐渐消散,晨光透过斑驳的窗棂,在粗粝的红砖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伤口处传来草药的清苦,像是被纱布仔细包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结构简陋且逼仄的红砖瓦房内。


    斑驳的土墙上爬满裂纹,修补的泥痕新旧交错,像打满补丁的旧衣裳。桌椅等家具也被岁月磨得发亮,桌角还垫着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瓦片。


    “吱呀、吱呀——”


    狂风撞得门框剧震,眨眼间,便无情穿透这些薄弱的屏障。正用破旧布片竭力堵塞窗缝的少女,慌得去扶那扇快要散架的木门。


    她身着粗布素衣,布裙轻扬,纤瘦娇小的身躯努力地踮脚,露出伶仃的脚踝。鸦青发丝扎成的双髻随动作轻晃,衬得那张尚带稚气的脸愈发小巧。


    ——凡俗之气扑面而来。


    沈时臻只消一眼便知,对方不过是个毫无灵力的凡人。


    刚将门扇用力推回去,槿莺忽觉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蹿升。


    她几乎本能地迅速回头,一双清冷如霜的凤眸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视线。


    那双眼清冷得不似人间应有,漆黑的瞳仁幽深得似望不到底的寒潭,读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他的面容清润如玉,精致无比。


    眉如远山,鼻梁高挺。


    淡雅如雪的唇色,与他的肤色相映成辉,整个人依旧透露出一种重伤虚弱的苍白,却丝毫掩盖不住他骨子里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不是凡人。


    只是闭眸时,连妖界的狐狸精都自愧不如的倾世之姿,这一睁眼……冰山化形的雪魅怕是也没他长得那般清冷。


    ——像是遗世独立的谪仙,不沾染丝毫人间烟火。


    “仙长,您终于醒了!”槿莺眸子一亮,提着裙摆雀跃上前。


    像是恍若未觉这张寒烟笼罩的面容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她唇角绽出梨涡,眼眉弯弯地自我介绍:“小女子李莹,家住李家村。昨日采野菜时见仙长倒在崖下,昏迷不醒,伤势严重……”


    话音忽地一滞。她像是突然记起礼数,纤长的睫毛不安地轻颤:“我、奴家……略懂些草药,就……就斗胆将您带回来医治……”


    短短瞬间,方才的欢快劲儿荡然无存,小姑娘活像只被雨水打湿的鹌鹑,结结巴巴地改口,声音不自觉染上一丝怯意,几乎要融进窗缝里漏进来的风声中。


    那日,拨开崖底的荆棘丛,槿莺果真寻到了一个坠崖惨死的年轻姑娘。


    尸体摔得不成人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人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


    而就在她碰到尸体的瞬间,一些破碎的画面凌乱地传入识海。


    李莹,十六岁,住在修真界结界外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李家村。


    村子三面都是崇山峻岭,这些山把灵气都锁在了云雾里,也使得这些刀削般的山崖上,总能长出值钱的灵草。


    为了谋生,村里祖祖辈辈都有人冒险上山。但同样,这些灵草散发的香气,也引来了无数妖兽的垂涎。


    去年,李莹父母就是在采药中被妖兽所杀,双双丧命。


    那日后,大伯一家对她嘘寒问暖,处处照拂。实则,居心叵测,早就盯上她家那几亩薄田。


    偏生李莹的性子单纯温吞,对大伯眼底的算计浑然不觉。反倒将那些虚情假意的“照拂”,都当作了雪中送炭的温情,暗自抹泪感激。


    直到半年前某个闷热的夏夜,李福满身酒气地摸进她的房里。


    李莹慌张逃脱后哭着向大伯夫妇告状,没想到反被骂作勾引人的贱蹄子,当夜就被赶到了那间堆放农具的破瓦房里。


    翌日,心灰意冷的李莹,便攥着地契去分家。可去办手续时才惊觉,父母的自建房和那几亩薄田早被过户到大伯名下,自己竟身无分文!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村落里,女儿被视为外嫁之女,无权继承家业,如今父母留给自己的所有竟都被大伯一家名正言顺地霸占。


    村民们的闲言碎语更令她心底生寒。


    都说,是她不知廉耻勾引了堂兄。


    他们抱团,他们包庇,又有谁会真正帮她一个孤女。


    而李福的骚扰也变得越发肆无忌惮,有次竟当着他父母的面摸她的腰肢!


    李莹心中愤懑,却孤立无援,只能拼命采药攒铜板,盼着有朝一日逃出这吃人的地方。


    然而,命运弄人。


    这次坠崖,正是李福酒后兽性大发。


    见李莹孤身一人在山上采药,那畜生竟借着酒劲扑了上来,想要霸王硬上弓。


    粗粝的岩石磨破少女的掌心,李莹拼命地挣扎逃跑,慌乱间,她在湿滑的苔藓上踩空。


    坠落的瞬间,她听见堂兄酒醒后的惊叫。


    他瘫坐在悬崖边,望着头破血流的她,终究头也不回地逃了。


    系统原本的任务,是直接绑定李莹让她死而复生。如今,不幸绑错宿主,能量所剩无几,系统只能勉强将槿莺传送到李莹殒命的地点。


    山风呜咽,吹散崖底的血腥气。若李福没有仓皇逃走,便会亲眼目睹一朵蓝紫色的木槿花,在李莹逐渐冰冷的眉心,诡异而妖艳地绽放。


    相较于系统提供的画像,年仅十六岁的李莹,瘦得像根芦苇,甚至因这一年日日上山采药,风吹日晒的肌肤略显粗糙黝黑,其容貌和身材都不如画像中那般温婉动人。


    但毕竟那是李莹跟着天命之子去天洐宗后的模样,跟现在被欺负的瘦弱小可怜的模样有明显差异,是再正常不过的。


    槿莺不疑有他,只是坠崖的尸体,五脏六腑皆已摔至爆裂,随着时间流逝,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尸臭。


    槿莺实在无法忍受。


    她草草翻完关键记忆,便按照记忆里的容貌,瞬间幻化成李莹的模样。随后,轻轻挥手,泥土自动翻涌,将原主的尸身温柔地掩埋。


    下一瞬,莹白的丝绳缠绕腕间,将妖气掩得滴水不漏。


    这是系统特意叮嘱、用来掩盖她身上妖气的法宝——净气绳。


    只要她不轻易动用妖力,纵使大乘境的大能,也难以察觉她的真实身份。


    槿莺便这般顶着李莹的皮囊,回到了李家村。


    她至今仍清晰记得,自己扮成满身血污的李莹回房时,躲在家中的李福那惊恐万状的眼神。


    她谎称自己采药时不慎摔伤了头,现在头痛欲裂、记忆非常模糊和错乱。


    不知李福是真的信了,还是吃准了李莹懦弱的性子,不敢把事情声张出去,竟真的放下心来。


    至于李莹的大伯母,丝毫没把她的伤势放在心上。


    若不是担心村里人嘴碎,只怕连买药的钱都舍不得出。


    递给她药膏时,尖酸刻薄地数落着,说她又浪费了家里的钱,还恶狠狠地告诫她,要懂得感恩图报,别不知好歹。


    五百年前,槿莺还只是庭院里一株被精心照料的木槿。


    槿莺凡花时的记忆并不完整,只朦胧地记得,总有个素衣女子提着陶壶来为她浇水。她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枝叶,连带着那些温柔的絮语,让她对人类始终怀着温柔的想象。


    谁知,初次化形成人,就遇到这般蛮横无理的一家,丑陋又贪婪。


    可把槿莺气笑了,心中对人类所有的美好幻想,瞬间如泡沫般破碎。


    初为人形的前七日,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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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莺尚未完全适应人类的身体,行走间常会不自觉地同手同脚。为了掩盖这一破绽,她谎称是因为摔伤,走路时常感觉头晕目眩所致。


    这借口倒是好用,连大伯母都翻着白眼骂她“摔成个瘸子”。


    李福因而安分了半月。


    直到那日阳光明媚,他撞见槿莺在井边浣发。水珠顺着她雪白的后颈滚落,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竟完全没有半分当初黄毛丫头的模样。


    她似乎真忘了之前的事,竟还笑着和他打招呼。那双眉那双眸比往日愈发娇媚,肌肤竟也变得白嫩透粉,身上还隐隐散发着勾人的幽香。


    就像一朵含苞许久、终于盛放的娇花,完全地长开了,他喉结滚动,心中的那份邪念,又开始蠢蠢萌动了起来。


    槿莺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妖。


    连日寻不到天命之子已叫她火冒三丈、暴躁不已,偏生李福还像块甩不脱的烂泥巴,整日黏在后头。


    那双黏腻盯着她的眼神,如癞蛤蟆爬过皮肤令她恶心,还严重干扰她独自搜寻天命之子。


    直到一日,山路上“偶然”露出了块金矿石,那蠢货果然红了眼,抡起镐头就激动万分地刨了一天。


    俗世中的财富犹如磨盘,转动起来连鬼神都为之驱使,更何况一个贪恋女色又极度贪婪的凡人。


    那贪色的凡人,就这般将□□里的那二两肉抛诸脑后,完全无暇顾及到她,刨得那可谓是满头大汗。


    就是不知怎么的,他竟自己不慎失足,从悬崖上一头栽了下去。


    没有当场摔死,但那截作恶的脊椎骨,却断得干脆利落。腰椎以下毫无知觉,彻底沦为了一个下半身瘫痪的废人。


    好妖是不伤人的,但人他……自己贪婪摔落悬崖,也不是妖的错吧。


    可千万别影响到她的功德呀……


    十日前,村医对李福的病情束手无策。


    得知宝贝儿子可能要瘫痪一辈子,老两口心急如焚,连夜用板车推着宝贝儿子去了镇上。


    至今未归,也无暇他顾。


    所以昨夜,槿莺偷偷摸摸地将一个陌生男子扛进房间里照料,也无人知晓。


    少女明眸善睐,皓齿朱唇。


    似是见他醒来心情格外好,眼眉灿烂地弯弯,散来几缕清甜的花香。


    但下一瞬,她便慌忙地垂首退后半步,道出了她的救命之恩。


    沈时臻眸光微敛。


    他从不信世间有无缘无故的善心。


    哪怕对方是个平凡无奇的凡人小姑娘,他也不会觉得,对方真的是单纯地看到他重伤昏迷而好心救他。


    修士于凡人而言,本就是一场造化。救下一位修士,等同于握住难得的机遇。


    如今既承了她的救命之恩,这段因果便该了结。


    丹药、法宝、金银……修真界随手可得的物件,于凡人都是改命契机。他能给予的东西很多。若能就此了却尘缘,倒也算两清。


    “多谢姑娘相救。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男人的声音,如美玉相击,音质清澈又冷冽。


    他的气质也如他的眼睛一般,透露出一种难以亲近的冷冽,连带着冷雾般的声音都染着几分拒人千里的霜色。


    槿莺只觉耳尖发痒,正被他好听的嗓音晃了一下神时,就见他鸦羽般的睫毛轻颤,清冷含霜的眉眼间,竟泛起了一丝波动。


    沈时臻垂眸,凝视着指间的储物戒,骨节寸寸发白。


    这枚随他征战百年的灵器,此刻竟如凡铁般,任灵力如何催动,都纹丝不动。


    ——他无法取出疗伤丹药,也无法与宗门取得联系。


    丹田空空如也,如同漏壶,竟连最基础的净尘诀都捏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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