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有逼着他们家给饼子，自己愿意给，哪能怪别人。”
被称为树根他媳妇的妇人不服气，立即操着一口尖利的嗓音反驳，言辞语气十分占理。
说完，又看着江崇安，弯腰谄媚道：“秀才公您可不要光听他们说这话，这事他们压根就不在理……”
江璃见他们闹哄哄的，有些受不了，往后退了点。
前世只要有她在的场合，向来都是极其肃静，还真不习惯这种吵得像菜市场一样的场合。
见那两个小姑娘，身影矮小瘦弱，淹没在人堆里被撞来撞去，江璃找了个面善的妇人。
“婶子劳烦你把那两个小姑娘带远些，这大人间的事情，吓着孩子不太好。”
那位被唤作婶子佝偻着腰的妇人先是一怔，惊讶这位秀才家的娇小姐，竟然主动同自己说话。
她小心翼翼抬头打量了一眼江璃。
只见黄昏将尽未尽的微弱光下，这位小姐逃荒了两日，却依然如同没有逃荒过一般，容色妍静美好。
“哎，我这就去。”
很快她反应了过来，连忙应道，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是的，这自己的孩子都不上心，不顾及些孩子。”
见她应了，江璃没附和她的嘀咕，只笑笑道：“多谢婶子。”
那妇人摆摆手，便朝人群最密集那处，快步走去。
她用力拨开人群，上前就是一手一个，大着力气把两小姑娘往外拉。
见她把人带走，江璃松了口气。
小孩子，在末世多稀缺的人口资源，在这竟然一点都不被重视。
“你很喜欢孩子？”
听到这句低语，江璃侧眸上下打量了霍序几眼，这是什么话？
“孩子，很稀缺的资源，不应该喜欢吗？”
霍序看着她，不可名状的想法在不断滋生长大，但是见她这样平静正常的答案，那想法又顷刻间湮灭。
“是应该喜欢。”
这个问题其实有歧义，显然他们两个理解得不一样，霍序边想边回答道。
见人群还在闹着，江璃本就敏感的听力，有点难受。
看着江崇安和李禾桑在人群边缘，听着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持己见解释。
嗯，像是唱戏一样。
江璃很不厚道地想着，然后又很不厚道地带着霍序远离人群。
其实是霍序自己跟上去的，根本不用她带。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江璃和霍序没有再像白天那样，身份分明一前一后走，而是并排走着。
“怎么样？明天还能继续走吗？”
江璃一边肆意呼吸自然空气，一边问道，问完心里又感慨了一句其他。
没有被核武器污染的空气，味道果然更讨人喜欢。
“应该可以。”
霍序答完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系统的药只能治伤，不能改善体质，要改善体质的话，得做任务解锁商城。”
其实他在解释。
前些天他没和江璃说这个事。
是因为那时他们刚穿越，还没有转变末世敌对关系，他怕江璃借着提醒他去做任务，让他和她分道扬镳。
现在相处久了，她融入了些这个世界，他们之间紧张的关系好似缓和了很多。
他也能没有顾忌地和她说。
“这样啊。”
江璃只能这样应他。
开口提让他去做任务，或者问他怎么不做任务，她心里莫名地不想。
气氛冷了下来，江璃走得很慢，霍序也跟着她走得很慢。
现在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些景象，依然是很荒凉，是萧瑟没有生机的那种荒凉。
气氛冷了下来，不过江璃莫名有些享受这种感觉。
身边跟着的人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没有任务没有生存问题压迫，这种放松是她前世不敢妄想的。
“能走的话明天我们就带一下路，这一带的弯绕有些多，们可抄个近道，可以减少逃荒距离，快点到地方。”
“有点等不及，去益州种东西过安稳日子了。”
说着，江璃看向不远处，这里虽然动荡，但好歹动植物正常。
“没问题，等到地方就好了。”
……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走停停，等到黑暗完全笼罩，才回到牛车那边。
回去的时候，聚起来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就连两方当事人都没见到。
江璃照常回牛车里休息。
牛已经被仆妇解开，牵到有些草茎的地方拴着。
霍序借着不远处起的那堆火透出的火光，看着她被仆妇虚扶进了车厢，直到仆妇帮她把帘子放下，她身影被阻挡，他才收回了视线。
他隐秘地想，他们刚刚的散步，竟然有些像男女朋友一样。
想着，他低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无声笑着。
古代真是个好地方，只剩他们两个，最熟悉彼此的人在这里，想着霍序心里那种隐秘开心越发强烈。
像是有个宝山就稳稳展现在那里，只有自己有资格走进山里，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宝山的来历，只有他有打开她的钥匙。
江璃进车厢时，李禾桑正在铺被褥，被褥有些薄。
现下正值秋日，夜里秋意寒凉，还是要盖些被褥。
当然其他人也都有，都是一人一张，逃荒前李禾桑就让仆妇把它们裁小了。
总之，车厢顶上就那么大点地方，裁小了一人一张才不能占多大地方。
“娘，要不我先下去，等你铺好了我再上？”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一上一下得麻烦，注意些不就铺好了。”
牛车上有一盏很小的油灯，燃烧有一股淡淡的油香，这灯也就晚上铺褥子的时候点着。
借着微弱的灯光，江璃看着现在是她娘的妇人，忙碌的动作。
见惯生死的她，竟然也被触动，母亲替铺床这个画面她第一次见到，心中蔓延出几分酸涩。
如果是做梦，她大概是不愿意醒的。
李禾桑边铺着褥子，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夜的事情，等她铺完，两人一起躺下后，江璃大概也了解今夜事情的发展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也就劝说一番，再要做其他事就做不了了。
一连数日，白日赶路夜里歇息，远山村的逃荒队伍终于拐回了官道。
连江璃用异能提升了一些体质，都吃不消在崎岖不平的小道上，连走这么多天，还是经常带着霍序，回牛车上休息才好一些。
何况是那些吃不饱，靠人力带着孩子和杂物，单纯靠脚走路的乡民。
等拐进了官道上，整个队伍已经和离村逃荒时是两个样子。
本就干瘦的身材更干瘦，瞳孔黯淡无光，像提线木偶一般走着，谁也不说话只是往前走。
只是，就是这样的他们，在和官道上其他逃荒的流民汇聚时，竟然也算得上好了。
官道两旁，有些人已经倒在哪里，进气少呼气多，如同骨架一般。
江璃依旧在队伍前头领路。
眼前的一幕，绝望仿佛是凝出实体，和末世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局面。
末世的绝望是血腥暴力，但饥饿却在少数，毕竟那时科技发达，营养液已经是普遍而又廉价的充饥食物。
乱世的绝望是饥饿，还有目光所及官道两旁，没有一点生机只有剩下一片褐色。
之前在小道上还好，能见些植株，偶尔也有树。
麻木的人群，见这群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死寂的氛围，有了短暂性的改变。
这些新走上官道的人，从褐色的另一边走来，像是突然出现，境遇却比他们这些人好得多。
那些人看着也在逃荒，也狼狈，可看着他们有的推着推车，有的还挑着担子，走路的步子也不虚浮。
一眼便知道，他们定是有存粮的。
人群有些人眼里浮起期望，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看着那些人。
“阿璃，你回牛车里罢。”
在官道上走了没一会，江瑱从队伍后面，带着两个护卫队里稍微壮实一点的小伙，顺着人流来到了江璃身边。
官道上逃荒的流民，比江瑱意料中多得多，但好在远山村的人也多，且虽吃得少但好歹也有口粮吃，还是有些力气。
那些人不敢贸然做得罪人的事情。
不过，江瑱还是担心自家妹妹，若是在小道上，都是自己村里人，也无人敢冒犯。
到了官道，人多得厉害，江家一家人都担心江璃。
“这是娘的意思。”
怕江璃不愿意，江瑱又补充一句，见此江璃只能答应，领着霍序往回走。
她要是不回牛车上，保不齐她娘会亲自出来，带她回去。
霍序依然跟着她。
察觉到偶尔有窥觑的目光落在江璃身上，霍序心情不佳，很烦很讨厌。
他想他忍受不了这些人用这样的眼神，打量江璃。
起初江家也尝试着让霍序跟着江瑱，但是不知怎的，江璃就愿意让霍序跟着，霍序也眼里只有江璃，其他人跟看不见似的。
江家也就由着江璃去了，现在霍序比痴傻的时候，精神了也，也算是给女儿找了个护卫，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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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障。
等江璃回到牛车上，就见江崇安的脸色不太好，他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原来数日前那老汉说得不假，官道上逃荒的流民，确实多得厉害。
过了数日还有如此多人，可见老汉之前在官道上遇见了更多，怨不得他们要找着小道走。
想到老汉，江崇安脸上闪过一丝痛惜和恍然，而后很快消去。
乱世之中，保住宗族就已是难题，何况是其他人，跟不上也怨不得别人。
“阿璃，你这几日，少些出去罢，这外面不太平。”
江崇安自上官道后，掀帘子的次数便多了起来，她也跟着能看到外面的境遇。
被饿狠了的人，什么都敢做，她怎能放任自己女儿在外头。
想着，她抬手替江璃把散落下来的鬓发，撩到耳后别住担心道。
谁都没有预料到，官道上的流民竟然如此多。
“阿璃你和你娘在牛车里待着，爹出去看看。”
江崇安在牛车上，有些如坐针毡，这般民不聊生的场面，让他心里沉重得厉害。
“爹你是要去找里正叔吗？”
江崇安“嗯”了一声，朝外面喊了句“停”，便起身想要下去。
驾牛车的是王婶子，她熟练停下，跳下车从厢壁上，拿下挂起的踏凳放好。
“娘，我跟着爹去瞧瞧。”
“你去作何，外面乱得很，阿璃莫要让娘忧心了。”
江璃还没起身，便被李禾桑一把按住，不让她起来。
李禾桑在镇上长大，没见过这般场面，本能有些惊惧，也怕女儿在外遭遇不测。
“便让阿璃跟着罢。”
才下牛车，江崇安听到她要跟着，眼里闪过深色，同自家夫人说道。
“娘，不用担心，万事有爹和哥他们呢，女儿出不了什么事。”
见她还担心，江璃安慰道。
李禾桑见自己管不住父女俩，一时间有些气急，而后才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阿璃有自己的想法，为娘甚是欣慰，只是阿璃要顾着点自己，这人多易生乱。”
这几日，李禾桑早就看出女儿的不一样，她就如同她爹和她哥一般有本事。
不是普通闺中女子，她也不好多拦。
“娘我会的，您切莫忧心。”
答了她一句，江璃直接下了牛车。
“里正叔，让大伙先停下来吧。”
江崇安来找里正时，他正在自家牛车前走着，面色也不好，两人聊了一大圈。
一直在哀民生之多艰，江璃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周围流民虎视眈眈，忧患意识差得有些离谱，按照以往他们还要走许久才能停下，可有些计策还是得早些补充才好。
江璃对自己以后的逃荒生活有些担心，本来想着少点插手，过点安生小日子。
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得商议商议如何面对眼前之景，流民多得厉害若是没有先商议好，唯恐遇上突发情况，措手不及。”
江璃看着他们解释道。
江崇安和里正对视一眼，江崇安其实早有所想，他只是在等女儿提出来。
见果真不出所料，他点点头，眼神带着满意。
他女儿果真非同一般。
等队伍停下，霍序便知道江璃的意思，让人紧密靠近成一群，且让他们都注意些周围。
一大群人乌央乌央地聚在一起，自然是引起其他同行于官道上流民的注意，他们见此虽然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却是有些怕，便绕着这群人走。
远山村人都自发围着里正和江崇安两家，把他们拱卫在最中心，他们可不能出半点事。
里正家牛车被拉着偏离官道好些，才停下来。
江璃和霍序说了些话，霍序便找最近的人传话。
逃荒这么久，江璃使唤霍序的习惯也算是被养起来了，他就像真的书童一样。
最主要是，两人同一个世界来，说话体系一样，容易交流，霍序本身又极其有城府，和人说话的本事自然是高得多。
被传达消息的江蛋子，瞧着这位被他撞好的狗蛋，心情有些复杂和艳羡。
他咋就当了小秀才公的书童呢，想不明白，他江蛋子也不差，和小秀才公还是同宗同族呢。
想归想，他还是老老实实朝后面传消息。
人群很快便熟练地把消息该传达哪里传哪里。
这是他们这段时间训练出来的，也不说是训练，是做多了顺手了，动作看上去也有几分训练有素的意味。
这样传一些不要紧的消息时，也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