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越跟无名接触就越觉得不对劲。
无名的画风，跟沈念老师的画风很像。
而陈妄，则是跟无名长的很像，尤其是并肩而立的时候，虽然感觉截然相反，可他就是觉得像，一开始，他归结为，相处的时间太久。
听他说完，陈妄笑声止住，原来这么明显，张俞一猜就猜到了。
只有他一个人，清醒地沉沦。
陈妄低了低头，长捷微敛，没干的泪让睫毛上结了冰，脸上不停往下淌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上扬的眼尾，像是要沁出血来：“我是不是很可笑。”
“……”
陈妄盯着张俞，嘴唇抑制不住的抖，嗓音干涩嘶哑：“我是不是很可笑。
……
所有美好的，我都留不住…”
张俞听到陈妄这句话，转过头也忍不住掉了泪。
他轻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还带着颤音：“不是的阿妄，真的不是。”
他此刻，他完全理解陈妄此刻信念崩塌的感觉。
他是个很要强的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他一开始就跟沈念说过，陈妄绝不接受任何掺杂杂志的接近，更不会给别人做替身。
宁愿不跟别人亲近，就是因为讨厌抛弃和背叛。
可现在，在他心上不停搅动的尖刀，是无名和沈念握着手同时刺进去的。
陈妄该怎么释怀。
他向前抱住了快要碎掉的陈妄，感受着他身上彻骨的寒意，不停的跟他重复不是。
陈妄现在做的一切，在外人看来，像是疯了，可张俞知道，他只是在惩罚自己。
他没有办法去恨那两个人。
他觉得是自己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是自己明知道她是因为另一个人，仍旧抑制不住的为沈念心动。
所以陈妄觉得，他现在承受的一切都是活该。
可是张俞才刚刚看过陈妄身上有了人味，他从前觉得陈妄这种天之骄子，是得了上天偏爱的，现在看来，他一直都错了。
他想劝陈妄，也许可以先去问问沈念，不能轻易的给他们的感情判死刑。
可他说不出口，他怕答案不顺人意，给陈妄的打击，将会是双倍的。
张俞再次拉陈妄上车，这次他没有反抗，安静地坐在后座，眼神没有什么焦距，额前的碎发被冰冻的有些硬，车里的暖气催动下，在往下滴水。
暖气，厚毛毯，都没有办法让他的体温回升，还是彻骨的冷。
张俞原本想带着陈妄直接去医院的，感觉也不太现实，他俩衣服都是湿透的，只会加重寒意，重中之重还是先把陈妄送回公寓，换身干的衣服，再罐他一碗姜汤再说。
张俞给他妈发了条消息：【给我煮两碗浓一点的姜汤，我等会回来拿。】
【冻到了吗儿子？】
自从他有些名气之后，他爸妈主动来求和，对他的态度也不再是没什么出息的二流子画家，带了一些莫名的讨好感。
【没有，喝着玩的。】
车停到地下车库，张俞看陈妄还是没了魂一样的坐着，跑的飞快，家里人都在等着他吃饭，张俞道了个歉，把姜汤倒进保温板，片刻不敢停留的跑回了车库。
看到陈妄还在坐着，他松了口气。
坐回车里，他把保温杯里的姜汤倒了一杯出来，温度刚好：“阿妄，把姜汤喝了。”
陈妄看了一眼面前的杯子，没有动。
“除夕夜，你总不想大病一场吧。”
陈妄眼神闪了一下，喝不喝姜汤，他似乎都逃脱不了要大病一场了。
张俞拿过他的手，硬是把纸杯塞了过去，突然接触到热的东西，手又痒又疼。
陈妄几乎是自虐般的握紧了杯子。
张俞另外倒出来了一杯，自己喝了，辣的他皱了皱眉头，却跟陈妄说：“挺好喝的，你尝尝。”
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陈妄端过纸杯一饮而尽，脸上还是一点波澜都没有，像尝不到味道一样。
张俞没再说话，伸手走抓了抓他身上的毛毯，拢的紧了点，开车去了陈妄的公寓。
车子停在车位上，张俞解开安全带，要跟他一起上去的，可陈妄却突然回神了一般，他语气淡漠：“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安静一会。”
“我上去换身衣服就走，湿答答的难受死了。”
张俞再傻这会儿也知道不能走。
“不用担心我，你回去吧。”
陈妄弯了弯唇角：“你家里人还在等你。”
“没事，我跟他们说过了。”
“我说我想静一静。”
陈妄看向他，眼神没有什么情绪，他瞳孔很黑，像是一潭死水，张俞不太敢跟他对视。
感觉要被吸进去。
又变回了那个善于伪装的模样。
张俞妥协了：“那我先回去，吃完饭来找你。”
无意与他纠缠，陈妄微微点了点头。
张俞又把剩下的姜汤递给他：“那你把这个喝完，回去泡个热水澡，不管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陈妄视线落到面前的保温杯上，平静的接过，仰头喝完，重新递给了张俞。
张俞从车窗里探出头：“伞给你。”
陈妄没回头，也没有接，又走回了雨里。
一直到他消失在雨幕里，张俞才开车回家，今天药店都不开门，医院陈妄肯定也不会去，他家里有备用药，而且刚才陈妄一直都在干呕，胃里估计一点东西也没有。
他要给他带点吃的东西来。
……
陈妄走到单元门口的时候，迎面看到了沈念，她一脸着急，正好从里面跑出来。
陈妄顿住了脚步。
沈念也看到了他，也许是他此刻太过于狼狈，沈念眼里的心疼太过于明显：“陈妄。”
她很慌乱，甚至不在意还在下雨，抬腿就想过来找他：“你看到那幅画了对不对？”
“沈念，站那儿别动。”
陈妄出声，阻止她冲进雨里。
从无名家出来之后，他想过很多个面对沈念时他的做法。
歇斯底里的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当作替身。
或者残忍的说出许多伤害她的话，用决绝来给自己造势，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输家。
可是在看到沈念的这一刻，所有歇斯底里的情绪，都被他推翻了。
他从来都算不得毫不知情。
错就错在，如今，这个事情的真相被捅破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替身了，无法再放纵自己沉沦于这段感情，所以他不怪沈念。
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所以自食恶果，是他活该。
陈妄仰头看沈念。
她今天真漂亮，应该说，她每一天都很漂亮，漂亮的不该属于他。
此刻，她站在台阶上，他站在台阶下，往前走两步就能拥抱的距离，陈妄却从来都没有觉得他们离得那么远过。
“你从前跟我说，你叫沈念，念念不忘的念。”
陈妄的声音轻的一碰就碎，眼底是难以压抑的失望：“沈是沈清和的沈，念念不忘，念的同样也是沈清和。”
他平静的阐述，却让沈念觉得害怕。
从心底深处透出来的害怕。
太平静了，平静的让她觉得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她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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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是什么，你的退而求其次吗？”
问出口的时候，陈妄发现，他也不是完全平静的，他在生气，气自己在看到沈念那一刻没有出息念头，气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庆幸和与他自尊疯狂抗衡的声音，那声音一直蛊惑他。
替身就替身，她留在身边就好。
沈念摇头，泪水充盈眼眶：“不是。”
“无名就是沈清和。”
陈妄勉强扯出了个笑：“我这个替身，该退场了。”
“你不是替身。”
沈念几乎没有犹豫，冲进了雨里，可陈妄即使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可身体依旧冻的有些僵硬，他用了最快的速度，将沈念抱到屋檐下，可还是不可避免的让她淋到了雨。
沈念痛到皱眉，却仍旧强忍着，紧紧的抱着陈妄，陈妄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残留有雨水，也会伤害到她。
陈妄能感受到沈念抱着她的时候疼的颤抖。
“松手。”
沈念没动，甚至抱的更紧，她带着哭腔：“我没有把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
陈妄，从一开始我喜欢的人，都只有你。”
“你告诉自己你喜欢我，说的太多，你自己都信了。
沈念，沈清和的事情上，你骗过很多次，我不敢再相信你了。”
陈妄握住沈念的手腕，用了力气，把她推到一边：“别靠近我。”
陈妄平静开口：“结束这场闹剧吧。”
沈念心里一疼，她有些委屈的撇嘴，泪不可抑制的滴落，比她刚才淋雨都疼：“你觉得我们之间是场闹剧？”
“不是吗？
在我看来，我们认识之后发生的一切，包括我，都像个笑话。
可即使是笑话，也该有落幕的时候。”
“你骗人。”
“为什么要这样陈妄，我真的很认真在对待我们的感情，对待你…为什么要这样…”
“沈念。”
陈妄看着沈念，捧着她的脸给她擦了擦眼泪，像从前那么看着她，看到眼睛不再如一潭死水，看到眼泪流出来。
陈妄才又开口：“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很幸福，遇到你我觉得很幸运。
但是，从小到大，我的所有幸福都有时效。”
陈妄摘下沈念送的手表，还有他们的素戒，放回到沈念手心：“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闯进了我的生活，现在，我也不问你的意见了，就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即使他想躲想逃，也无法克制眼底翻腾的爱意：“沈念，我们分手吧。”
沈念摇头，去握他的手，哽咽着：“我不要，陈妄。”
听到沈念的哭声，陈妄再也忍不住了，他喉结滚动，嗓子疼的发酸，他背过身，低头，不再看他，强撑着最后残留的那点体面。
沈念从背后抱住他，她指尖太用力，双手紧扣着，用力到指尖发白：“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陈妄的手贴上沈念的手，承载着从他眼眶滴落的眼泪，他喃喃道：“给我留点自尊吧。”
沈念没动，陈妄松开了手，无力的垂在两侧：“沈念，我真的，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沈念原本紧扣的手突然松了。
陈妄的这句话，像是一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再也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陈妄一次都没有回头看她。
径直进门，在拐角处，他顿住了脚步：“沈念，祝你新年快乐。”
这样祝福，是最后一次了。
他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沈念像是慢慢被抽干了血液，脸色苍白，倒在了地上。
所以没有听到他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