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一路都是低气压，陈妄的脸色黑的可怕，从认识以来，素亚从来没有见过陈妄这个表情，他从不轻易显露情绪，不管是喜悦还是难过，都像是设定好的数值。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像现在这样，素亚从来没有见过，所以一路上，她几乎都不敢说话，即使陈妄的车子开的极快，素亚也只是默默的抓紧把手，他像是急切的想要到达目的地，又急切的想要完成一项任务。
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到也只用了十五分钟。
“你先进去，我去停车。”
素亚轻点了点头，关门的时候，风轻轻吹动她的裙摆，带来一些凉意，素亚才觉得那种窒息的感觉有所减弱。
她站在门口等陈妄，看着陈妄朝她走来，黑色的冲锋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冷峻。
即使过去那么久，他也能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的模样，明明长相什么都没有变化，她也如愿的让他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可素亚却有一种无比清晰的感觉
这颗耀眼的星星，占据了她心里长达10年的人。
她再也碰不到了！
他越来越近，素亚也觉得自己的心慢慢提了起来，在沈念面前聚集起来的勇气也渐渐瓦解，她的自尊心试图将她往后拉，试图让她清醒，明明没有结果的事何必开口自讨没趣。
可在陈妄在她身边站定，低头查看包厢号的时候，素亚还是脑子一热拽住了他的衣袖。
默默念了几遍沈念鼓励她的话，并在心里告诫自己：“素亚，只勇敢这一次。”
陈妄不解的望向她：“？”
“师兄，我有话想跟你说。”
素亚深呼吸，抬眼一动不动的盯着陈妄，陈妄脑子里想的却是她今天的装扮，是沈念一起做的吗。
“从我第一次见你，其实我就……”
“素亚。”
陈妄开口打断了：“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既然永远不会有结果，就不要说了。”
素亚知道陈妄会拒绝，但是没有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干脆，甚至都没有让她把话说完，但她也知道陈妄是在给她留面子，让两个人后面见面，不至于那么难堪。
但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心事，却惨遭拒绝，说不心酸是假的，素亚眼眶有些发疼，但又不想在陈妄面前落下丑态，迅速垂眼，嘴角倔强的保持着笑意：“一直以来，都谢谢师兄。”
陈妄声音淡淡的：“不客气。”
“但是师兄，即使没有结果，也请给我机会说完，我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我会永远记得，你给黑暗巷子打得那束灯光，因为照亮的，不仅仅是巷子。
师兄，是你让我变成了更优秀的我自己。”
陈妄看她一直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柔：“如果我没记错，第一次见面，应该是赵教授去你们学校开讲座，你来献花。”
素亚有些惊喜的抬头，眼泪还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你记得？”
“嗯，没有遇见我的时候，你就是年级第一，是你自己本来就优秀，不管你有没有遇到我，都不妨碍你取得今天的成就，所以我不敢居功。
至于你说的第二次，素亚，如果我没有去，你就会任由那些人欺负你吗？”
素亚知道自己不会，即使短暂的呆愣在原地，可她口袋里的手，却紧紧握着自保的小刀，也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我看到的，一直是你在自救，所以你该喜欢和认可的是你自己，但还是谢谢你的喜欢。”
这话其实沈念也跟她说过，不过不管是谁把这种话告诉她，都不及陈妄这个当事人说出来更有分量。
刚才被拒绝的难堪一扫而尽，素亚突然觉得被拒绝不过如此，勇敢表达自己的心意，原来真的是一件很酷的事。
下巴上摇摇欲坠的泪还是落到了手背上，素亚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掏出纸巾低头擦泪。
“谢谢你师兄，那你喜欢沈念？”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陈妄思绪一停，但下意识开口：“这是我的私事。”
问这句话的时候素亚其实并没有过脑子，她只是想要快速的找到一个新的话题，这下空气都像是冻住了。
很尴尬……
在素亚又一次被自尊心和所谓的面子谴责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有一个声音跟她说，那又怎么样呢？
对呀，那又怎么样呢！
素亚手里紧紧的捏着那包纸巾，笑意一直慢慢渗透到眼睛里：“我祝师兄往后所有事情，都得偿所愿，沈念也是。”
刚才反应太过于本能，甚至没有思考，陈妄也觉得那句话也许有些伤人，看到她不在意，陈妄也微微弯了弯唇角：“谢谢，你也是。”
“师兄，素亚你们…来了…？”
秦钦左看看右看看，才觉得气氛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要么你们先聊…”
说着就想溜之大吉，素亚微微侧过身子，再转过身的时候神色就已经恢复如常了：“是时候，我们正好找不到包厢。”
“是吗？”
秦钦被迫停下开溜的脚步回头：“大家都等你们三个呢，快走吧。”
说完又觉得不对，来来回回也就只看见两个人：“哎，沈念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素亚解释道：“本来今天有点事情的，她怕我尴尬，所以没来。”
话虽然是对秦钦说的，可素亚却是看向陈妄的，沈念已经帮了她，所以她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把沈念抛下，去跟陈妄吃这顿饭。
陈妄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总算出现了其他神情：“她是因为你？”
“对。”
素亚轻轻点头：“她自己在家。”
“她帮你什么？”
秦钦一头雾水，但还是说：“算了，我们先进去吧，这家餐厅是当地最有特色的，都说不错。”
陈妄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眉头微蹙：“你们先进去。”
秦钦虽然不懂他想干什么，但是向来也是不过问陈妄的私事的，加上素亚拉她走，秦钦就跟着她一起往包间走，反应过来不对：“你不是不知道包间在哪吗？难道你刚才在骗我？是不是你跟师兄发生什么事了，你跟他告白了？”
随即自我否定：“肯定不是，你没这个胆子，你这个人啊死要面子。”
“……”
他跟个机关枪一样喋喋不休，素亚听的脸都黑了，忍不住怼了一句：“你话怎么那么多！”
“我又不是第一天这样，哎，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风吹的，刚才师兄开车太快，没关窗。”
“哦。”
包厢到了，看素亚站在门口深呼吸，秦钦也没再多问什么，抢她一步开了门。
“接到人了。”
“你们来了，快坐。”
张岩招呼她坐下，一包厢的人都看着她，素亚像突然被踩住了尾巴，有些害怕大家接下来的话，秦钦是个口无遮拦的，大家一定知道了他去了沈念家，如果他们问她和陈妄他该怎么回答。
她倒是无所谓了，不过她也不想因为这些事让他们再去打扰沈念。
“师兄他…有点事，所以……”
“所以说等会过来。”
秦钦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结结巴巴的，替她把话说完，又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快吃吧，等会还要熬夜写报告呢。”
秦钦接过的话茬让素亚松了口气，提到报告的事情，大家顺理成章的接着项目的事情开始聊。
五分钟左右，陈妄就进了包厢，神色如常。
素亚以为陈妄会回去的，但是直到上菜，陈妄也没走，只是没怎么动筷子，他不是已经知道，沈念根本没有人陪着了吗，为什么不直接回去。
她有些坐立难安，心里期盼着陈妄快点回去。
就在素亚以为陈妄不会回去，想要想个什么理由结束这场饭局的时候，有一个服务生推门进来，走到陈妄身边说：“先生，您要打包的饭菜好了。”
“谢谢。”
陈妄颔首道谢，紧接着站起身，脸上总算有了今天第一个算得上真挚的笑意：“抱歉大家，我有点事情，要先走一步，你们吃好喝好，单已经买过了。”
大家原本想开口挽留的，结果素亚猛的站起身，让想要张口的众人一时间忘记了要说什么，全都看向素亚，她看起来很着急：“好的师兄。”
在前台结完账，拎着打包的饭菜走的时候，陈妄总想笑，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只是一猜测沈念看到他会是什么表情，他就无比期待，恨不得车的速度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是车子还没有开到门口，陈妄就看到了那一辆熟悉的车，全球限量发行，有价无市。
他曾在张俞的画室门口看到过，那天沈玉开的就是这辆。
陈妄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期待和雀跃有些可笑。
他熄了汽车的火，将自己隐于黑暗，盯着天花板发呆，思绪很乱，他有些想不明白他最近的状态，情绪非常容易大起大落，甚至渐渐有些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他快变的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陈妄拿出手机，脸上反射出手机微弱的光，他通讯录里躺着许许多多人，可如今想要找人排解这种孤单的情绪，却不知道该找谁。
找谁，才不会让他觉得自己这些情绪过于矫情。
无名这个点已经睡了。
张俞……
陈妄点开了对话框，却不知道要发些什么，打打删删的，倒是对面的消息先弹了出来。
【想跟我说什么？犹犹豫豫的。】
【没什么】
对面对话框显示输入中，消息还没有弹过来，电话倒是先来了，陈妄接了起来。
张俞熟悉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陈妄这才觉得一切情绪有了寄托：“这两天忙昏了头，刚想问问你进度如何，怎么样，顺利吗？”
“还不错。”
“那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今天这么反常，跟哥说说，哥来给你解惑。”
陈妄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觉得自己无法坦然的跟别人倾诉心事，末了，语气淡淡的：“没事。”
张俞也知道，陈妄浑身上下，也就嘴最硬，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问就是没事。
可是今天有些太过于反常，他打开手机刚想给陈妄发信息，就看到他一直显示输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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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纠结的很。
打电话给他，语气又稍显落寞，能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天之骄子落寞的，定然不是工作上的事，那就只有……
张俞了然于心笑了：“好吧，那我换个方式问，你跟沈念老师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你在虞城，她也在虞城，阿妄，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这两个人，真把他当傻子耍着玩儿呢，
“……”
陈妄的心确实因为张俞的这个话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源源不断的倾诉欲让他有些压不住了。
“说吧阿妄，遇到什么事了？”
到现在，陈妄仍旧倔强：“不是我。”
“那是谁？你的朋友吗？”
张俞给陈妄了一个台阶，故作幸灾乐祸道：“不会是你的朋友问了你什么问题，把你难到了吧？面子挂不住了，来找援军，又不好意思开口？”
“……”
有个朋友，这个借口虽然着拙劣，但那么多人乐此不疲的用，倒也不失是一个好的办法。
陈妄缓了缓，徐徐开口：“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情绪总是大起大伏，一点小事就想生气，但又会轻易被满足，为什么？”
朋友，这句话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可信，但是陈妄也就只有他这一个朋友，谁会没事找他这个冷冰冰的人倾诉。
张俞尽力让自己憋笑憋的不是很明显：“那你这个朋友身边是不是出现了一个新的…朋友？”
“……”
陈妄此时沉默的恰到好处。
张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这个朋友，怕不是动心，爱上人家喽～”
“没有。”
陈妄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从来没有想过，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没有人教过他这些。
况且，他自己明白，他根本不可能会爱上别人。
张俞静默了片刻，语气莫名轻了些，能听出来心疼：“阿妄，你这个人啊，对感情太迟钝，等你有一天自己发现了，那一定是已经无法抽身了。”
张俞毫不怀疑，陈妄一旦无法抽身，那是会把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奉上，所以当初，他才那么担心沈念真的把陈妄当成是别人的影子，如果他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打击，对于陈妄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可沈念来势汹汹，又怎么是他能阻挡的，一份长久，热烈且专一的爱，那不正是陈妄内心最渴望但被隐藏的需求吗。
张俞很喜欢沈念，也知道她是善良纯粹的，可是对于他来说，绝对不会重要过陈妄，对于沈念来说，陈妄也许举重若轻，但陈妄，一生拥有的原本就少，如果是沼泽泥潭，他不愿意陈妄陷进去。
“阿妄，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沈念老师见面吗？”
张俞隐晦的提醒，瞬间让张俞清醒了几分，第一次见面，是她认错了人。
他下意识的忽略掉了这个真相。
陈妄心像是被重物狠狠的捶了一下，手指一抖，挂断了电话。
她认错了人。
所以他是替代品吗？
车内唯一的光源断掉了，陈妄将自己重新隐于黑暗，任由夜色将他吞噬，脑子里不可避免的想到沈念，想到素亚和张俞说的话，他是当局者迷吗？
也许是该适可而止的。
心里这么想着，手却不受控制的开了车门，门没有关，他走进去，看着里面温暖的灯光，落地窗上的窗帘没有拉，所以隐隐约约能看见三个人忙碌的身影，他们脸上都带着笑意，沈念更像是一个被娇宠这的公主，想必她一生受过所有的委屈都在他这里了吧。
莫名的，陈妄那种孤独的感觉来的更加明显，他像是一个小偷，在暗处，偷窥着别人的幸福。
而这种幸福，他前些日子，真实的感受到过，这种难得的幸福，让他明明告诫自己应该清醒，一边又控制不住的陷进去。
“适可而止吧陈妄。”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诫他，他后退了两步，逃一般的回了车里，掏出手机，重新订了个酒店。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半了，不住在这里，他应该跟沈念告个别，但是他们没有联系方式，只能等她出来。
陈妄决定等到九点，如果没有见到她人，就问张俞要一下联系方式。
他掏出耳机带上，将座椅放平，音乐声隔绝了外面的声响，耳机里每一句老歌，都能让他想到对应的场景，像是为他写的一样。
太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有看到沈玉的车离开。
当九点钟闹钟响起来的时候，陈妄才回过神，关掉闹钟，摘下耳机，刚坐直身子就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沈念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像过往很多次。
陈妄心里突然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心酸夹杂着不舍，突然有些怯懦，但他总归是要告诉沈念他需要离开，陈妄拎过副驾驶打包的饭菜，打开车门下车，在想怎么跟沈念说合适。
只是还未开口，沈念就一把抱住了他，她踮着脚，脸深深的埋在了他的怀里，手顺着后背慢慢收紧，声音轻轻的，却细软温柔：“陈妄，我一直在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