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正要疯了：“刚刚门口站着的那个，他他他……”
他了半天，也没说出来那两个字。
裴夙凌双臂环胸漫步走在他身侧，见他真的说不出来了，淡淡接茬：“他是你师兄。”
监正压低声音，警惕地说：“到底是师兄还是大魔头？”
裴夙凌拍他肩膀，语气轻飘飘地说：“当然是师兄。真不愧是在京城过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安稳日子的人，现在这胆子怎么比你师父的心眼还小？”
监正：“……”
裴夙凌问他：“还有啊，你刚刚进门的时候在找什么呢？”
去后山的路上，监正才说明此行真正目的：“我要告老还乡了。”
裴夙凌脚步一顿，掐着手指算了一下，问道：“你今年才多大，就告老还乡？”
修仙之人都长寿，普通人百岁已经是长寿老人，而像裴夙凌这种修行的，即使不能长生不老，活个三四百岁也是不在话下的。
监正情绪激动：“我都一百二十三岁了！你知道朝廷其他官员几岁就告老还乡了吗？六七十岁！”
裴夙凌并不意外：“钦天监都是这个年纪告老还乡。”
思索片刻，他明白了，悠悠地看向他，缓声道：“所以你这次来，是想找个人顶上你监正的位置？”
监正点点头，正色道：“正是如此。”
裴夙凌沉吟片刻，问“你觉得谁可以？”
监正叹声气，摇摇头，道：“刚刚见过的那些都不太行，不沉稳。”
裴夙凌了然，低声重复：“沉稳啊……”
不远处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师父。”
鱼在清步伐沉稳地走过来，神色清俊，一双眼眸像极寒冬日的雪，纯粹而坚定。
一见到鱼在清，裴夙凌整个人好像皮都展开了，骄傲地笑笑：“爱徒来了，找为师有何事？”
鱼在清见到监正，先是作揖行礼，随后对掌门说：“师父，我想来问一问徐少煊的伤势。过几日我想继续下山历练，他想随我一同下山。”
监正嗖一下窜到鱼在清身前，眼睛亮晶晶地，充满希翼地问她：“想不想去京城历练？”
见到自家爱徒被监正盯上，裴夙凌连忙送客。他掰着监正肩膀将人转过去，道：“对了师侄，你师父他一上午没吃饭了，你快去后山看看吧，我去看看姓徐那小子的伤势。”
说完就示意鱼在清一起走。
鱼在清不知道师父适合用意，茫然地点点头。她转身要走，监正却身姿矫健地绕了一圈拦在她面前。
监正脸上堆满和蔼的笑容：“师侄留步！”
鱼在清停下脚步，清澈而平静地双眸看向他。
监正语气温柔，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我这有份非常好的差事，钱多事少离家近，你一定想来吧。”
鱼在清不解，下意识就看向自己师父，“师父。”
裴夙凌私心不想让鱼在清去京城，但是不得不说，钦天监监正这份差事的确是难得的好差事。
若是原来，他肯定是不担心的，因为原本的鱼在清一心飞升成神。
但是现在有徐少煊。他能感受到鱼在清对徐少煊那臭小子是不一样的。
如若鱼在清在京城做闲散官职，徐少煊和她一起吃喝玩乐，人生几十载，有金钱有地位有爱人，倒也是富贵闲致的一生。
因为没办法捂住监正的嘴，裴夙凌只能一脸死亡微笑地注视着监正，听后者描述京城有多么的繁华。
裴夙凌希望监正能够注意到他的笑容，可惜后者已经沉醉在他自己滔滔不绝的描述之中。
“钦天监不忙，最多的差事是给宫中贵人算一卦。平时若是没有这份差事，你完全可以在府里躺着，不需要每天去钦天监中坐班。”
“而且监□□邸我去年刚翻新过，就是想着哪位师侄去了，直接入住新家！”
“你下山之后也可以不用这么刻苦的修无情道了，最基础的功夫也够你用，或者你到时改修逍遥道、合欢宗，都来得及。这样一来，日后遇到喜欢的男子了，你就把他娶回府里在家给你做饭洗衣栽树种花操持家事，多美好的生活！”
鱼在清表情未变，礼貌而平和地看着监正，没有监正意料之中的向往与憧憬。
监正收起陶醉笑容，耐心问道：“师侄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鱼在清露出礼貌浅笑，道：“谢谢大人，但是我不想去。”
监正不理解：“这多好的差事啊。”
裴夙凌松了一口气，同时推开监正，道：“你先去看你师父，看完你来找我，我们再详谈这个事情。”说完忙不迭地带着鱼在清走了。
差点把他的好徒弟拐跑！当然，这种事情还是要征求鱼在清的意见。毕竟那真的是一份很好的差事。
裴夙凌问：“你真的不想去吗？”
鱼在清淡声：“师父是说刚刚那位大人所说的差事吗？”
裴夙凌：“正是。”
鱼在清淡声回道：“不想。”
裴夙凌长长叹出一口气：“我私心肯定是不想你去，但是不得不说，在京城任职，的确比在这山上修炼要舒适许多。”
“而且我们无缪宗要对朝廷负责，因此每次派去的钦天监监正都是门派里的佼佼者，”裴夙凌补充：“虽然你那位师兄现在看起来像是酒囊饭袋，但是几十年前，他也是宗门里名列前茅的弟子，无论法术剑术还是修行，都是拿的出手的。”
鱼在清听明白了，点点头，道：“师门里适合的一定不止有我一人。大师兄很优秀，也很适合，他……”
还在乞巧节时与隔壁合欢宗的师姐互赠香囊。
鱼在清：“……”
险些说漏嘴，鱼在清面不改色，及时停下，慢了一拍才堪堪接上：“他也会是位合格的钦天监监正。”
“是啊，你大师兄虽然天赋平平，但贵在踏实肯学，因此能力不错。”
裴夙凌又犹豫了。倘若鱼在清在破道后渡劫，必然会丧命于天雷劫。若是如此，还不如让她去京城，享一世富贵安宁。
裴夙凌不禁回忆起他在山下捡到鱼在清的时候，那么小的小姑娘窝在墙角，可怜巴巴吃着早已凉透的肉包子。
“我再看看吧。”裴夙凌和鱼在清一起走向徐少煊的房间，道。
.
徐少煊坐在轮椅上，轮椅停在桌子旁，桌子上放着一个盆，盆里是一条红鲤鱼。
徐少煊单手托腮，右手拿着根草，百无聊赖地用草叶子轻轻在鱼鳞上划过，视线目不转睛地落在鱼身上，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乖一点，不要乱跑。”
红鲤鱼锲而不舍地游走，绕着盆一圈又一圈，仿佛不知疲倦。在躲开草叶的时候，游的更快。
徐少煊往草叶不远处扔了些鱼饵，依然没将它拦下。
徐少煊双目失神一般，定定地看着鱼，鱼依旧是嗖得一下游走了。
他哑然失笑，依旧盯着那条鱼，低声道：“怎么就不听话呢？”
“咚咚咚。”
徐少煊懒散地掀起眼皮，抬头，目光看向门口。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时，他灿烂地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女侠！”
看见掌门，他笑意收敛几分，坐姿也端正一些，扔了手中的草叶子，语气恭恭敬敬道：“掌门。”
裴夙凌防备归防备，治病是治病，一码归一码。他静心为徐少煊诊脉，道：“再服两日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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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就可以行走自如了。”
徐少煊露出真心实意地笑容：“多谢掌门了。”
裴夙凌转身要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过来：“一直没问，徐公子是哪里人？”
徐少煊笑：“掌门您问我哪个家啊？我的宅子遍布大江南北，偏僻如忘鸣山，繁华富贵如天子脚下的京城，我都有产业的，都是我的家。”
裴夙凌眉梢微挑，和蔼笑道：“那徐公子的家里人呢，平时都住哪？”
徐少煊打开折扇，唏嘘道：“不瞒您说，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不要我了，我是被我外婆养大的，后来我外婆离世，我父母也没多久就离世，所以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裴夙凌心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又问：“你没有娶妻生子吗？”
徐少煊合上折扇，在掌心里轻拍，视线落在地面上，摇摇头，道：“并未。”
裴夙凌问：“为何？”
徐少煊抬头看他，清澈的大眼睛缓慢眨了下，然后又缓缓看向一旁。
裴夙凌轻咳两声：“是我唐突了。”
“不唐突不唐突，”徐少煊连忙解释道，同时从盆的后面拖过来一碟瓜子，道：“我刚刚只是想问，掌门磕瓜子不？一边磕一边听。”
裴夙凌停顿两秒，拖了把凳子坐在桌边，抓起一捧瓜子开始磕，同时道：“展开说说。”
徐少煊点头，道：“其实挺简单的，就是一直没遇到心上人。”
顿了下，他扭头看向鱼在清。
裴夙凌：？
为什么忽然看他爱徒？
鱼在清：“……”
她面不改色，但是也不禁想到了在无人之境时，徐少煊曾对她说过他要为她殉情。
鱼在清缓缓移开视线，看向盆中的红鲤鱼。
裴夙凌：？
爱徒害羞了？
徐少煊说：“女侠你要不要坐下，站着多累。”
鱼在清想了想，坐在掌门的另一侧。
徐少煊言归正传，兴致勃勃地说：“对了，刚刚说我一直没遇到心上人这件事。”
裴夙凌委婉道：“其实换个话题也好。”
徐少煊却仿佛浑然不知，依旧很有兴致地说道：“没事，我跟掌门说说我的理想型吧。”
裴夙凌再次委婉打断他的话：“不说这个也行。”他别成了这小子捅破窗户纸的罪魁祸首！
徐少煊干脆利落地说：“其实我就喜欢女侠一样的女孩子。”
鱼在清抬眼看他。
徐少煊倒是没和她说过，他喜欢她。
他真的喜欢她吗？
徐少煊语气很自然，道：“我打小就喜欢看武侠话本子，所以喜欢有侠气的女子。”
有侠气的女孩子，不是特定的某个人，更不是鱼在清。
鱼在清平静地看着徐少煊。
裴夙凌面色未变，淡定地和蔼笑道：“我改天问问合欢宗的掌门，看有没有适龄的弟子，你们认识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特意观察了鱼在清的脸色。爱徒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徐少煊笑呵呵地：“好啊，那改天认识一下。”
鱼在清依旧面色平静，似乎完全不在意徐少煊的婚事。
裴夙凌不懂了。
如果鱼在清对徐少煊有意思，那在他提到要为徐少煊张罗婚事时，鱼在清是不是应该有所反应才对?
裴夙凌活了三百多年，从未体验过男女情爱，所以他不懂了。
从徐少煊房间离开后，他去找了一位懂情爱的人，裴祭。
裴祭正在湖边给祝今昭画像。一笔一划，聚精会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恋爱中男子的桃花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