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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行动

作者:扶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深藏不露。”嵩将一边眉高高挑起,前所未有的,用犀利而带有嘲弄的眼神盯着她的胸看,仿佛要把黎宥全都看光看透。


    黎宥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啊……”她心说自己真是从来没败漏得这么彻底。


    那小孩一副很无知又无辜的表情,晃着脑袋,嘴里念叨着:“师父,师娘这是怎么了?她是不是难受啊?你快带她去看郎中啊。哦不对,现在是夜里,郎中都歇息了……”


    黎宥一听这孩子的声音就恼火,她强行压下把他扔进山里的心,对他说:“我没事。倒是你啊,不是说去睡觉吗?还站在这儿干嘛呢?”


    他果然迈着步子跑走了。


    黎宥用力地捏了把鼻梁,欲哭无泪。


    嵩道:“有些人总要我把所有都说出来,自己却不坦诚相待。”


    黎宥斜着眼睛睨他:“你以为我这就认输了?呵,不可能,你别想用这点来威胁我。”


    嵩坐直了腰,胜券在握似的,道:“我不用威胁,你自然会乖乖跟在我身边。”


    “你……无耻!”黎宥差点儿给他一拳,“罢了,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


    她有点泄气似的扒开了紧紧裹住的心衣,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我……乃前任公主。不过,对外示人却一直是王子的名号。我知道,父亲想要我接管朝政,那自然说我是他的儿子更加顺理成章。”她摇了摇头,“可惜我那时哪知,父亲以后朝政再无黎氏传人。八年前的战火,最后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城被烧,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我真的很想护大家周全,也不希望再有战火发生。”她用力眨着眼睛,想把泪水都憋回去。


    八年了,她第一次将这些事从肺腑里掏出来讲与他人,不过没想到,第一个知道的,是嵩——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


    在那小孩面前被拆穿,再编下去谎言难圆是其一;其二是不知为何,对于嵩,黎宥好像有种莫名的信任,就好像这是她亲自救回的奄奄一息的小狗,即使这只小狗再喜欢咬人,关键时刻也会对主人忠诚。


    八年的过往,本以为要从月黑风高讲到夕阳西下,谁料只三言两语,就把她的人生概括得如此荒凉。


    嵩收回了刚才嚣张的神情,出乎黎宥意料,他竟主动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他道:“所以你四处奔劳拼命,就为了这个国家。”


    黎宥点头:“还有百姓。虽然我在皇城十二年不曾掺和市井,但是……若我当年应下父母的旨意,坐在朝廷上效力,他们也不会因战火而被打扰。”


    嵩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在皇城十二年。”


    “嗯。”黎宥道,“十二岁,我本不应如此叛逆。”


    “那你今年二十岁。”


    黎宥:“?”


    嵩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像个专心做算数终于把答案算出来了的孩子,大声说出来要得到谁的认可似的。


    猝不及防的一句,打断了黎宥伤感的思绪,她想骂他但又没有理由,毕竟人家只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罢了。


    “你真欠。”黎宥啐他。


    公鸡打鸣声从远处传来,东方欲晓,那个被赶回去睡觉的男孩儿被发现睡在黎宥床上,耳朵被床的主人揪得通红,也赖着不肯走。


    上次皇城外与庄正分别后,便一连一个月都没再见到他,抽空去了趟汇庆坊,才知道他因为顽皮到处乱跑被他爹“囚禁”了。听见后厨传来哀嚎声,才知道庄正被罚洗碗了。真是活该啊,黎宥笑着想。


    黎宥蹲在他洗碗的大盆对面,故意把堆得老高的泡沫吹到他身上。


    “我庄大少爷何时何日受过这样的苦啊……”庄正低头看着一堆脏兮兮的碗道。


    看着他呆滞的眼神,黎宥不厚道地笑,她道:“给你讲点有意思的事儿,怎样?”


    “真的?!”庄正立刻双眼发亮,他鬼祟地瞧了瞧两旁,确认没人,悄道:“哎,是不是和山神有关?”


    “没白洗碗啊,脑子洗聪明了。”黎宥道,“既然你被你爹囚禁了这么久,想必大街上多了哪道新菜品你都不知道吧。”她又把啸山军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庄正听罢,张大了嘴,很是吃惊,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这么大阵仗啊?诶,你说这啸山军仇恨这朝廷,说不定我爹也会加入他们。我爹最近老念叨赚的钱全打水漂喂狗去了,收进钱袋子里的还没给出去的多。我一开始还没明白,后来就听他说这朝廷啊,收商税啊,一次比一次多,才知道我爹骂的是朝廷。”


    连汇庆坊这么大的酒楼都入不敷出,更不必想那些小商贩该有多绝望了。


    “不过,这和山神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啸山军是山神安排的?”庄正道。


    黎宥啧道:“乱说什么。这件事以后我便又上了山,顺道将那日我们在皇城所历之事知会于山神。”她顿了顿,“山神说,百姓打仗的事他不可插手,不过倒另有他法,能提升他的神力。”


    “还有办法,那便好,总归不是死路一条。”庄正欣慰地笑道。


    黎宥也咧咧嘴,随即严肃道:“是啊,不过……这个方法,有些难以实现。”


    “怎么说?”


    “山神的神力与人们给他烧的香火有关,他甚至把记载着香火记录的书卷都拿出来给我看了,结果让我大感意外。近些年来的香火近乎为零,而就算以往的神力再旺盛,如今也岌岌可危啊。”


    庄正听着,蹙着眉道:“那意思是,要大家伙儿多多给他烧香拜神咯。这简单,咱们印一堆传单,满街都贴上,大家看见了,自然就会拜了。”


    黎宥觉得他不可理喻,忍俊不禁道:“你还是留在这儿洗碗吧。”


    “什么啊,这方法不挺好的吗?街上无论大大小小找人找狗都是贴传单的,这叫大家拜神,贴传单岂不是最简捷的办法?”庄正一撅嘴,差点儿把手里的碗摔个细碎。


    “你这样,大家只会认为你是在传扬什么江湖骗术。”黎宥扶额叹气,“这就是我来探望你的原因,就是想来看看你有什么主意。毕竟这可是山神,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总要先在民间树立起威严,才好让大家都屈服于他吧?”


    庄正不语,低头思索。


    黎宥接着道:“对了,金悠呢?你被囚禁了,金悠怎么办?他没来探望你么?”


    说曹操曹操到,黎宥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金悠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裹。


    “阿正哥,你让我给你带的糖。”金悠把手里的包裹拆开,又掏出一小颗油纸包着的糖,细细拆开,递到庄正面前,“哎?黎兄也在,黎兄,你吃糖不?”


    听到金悠叫“黎兄”时,黎宥恍惚了一下,自从被那小孩儿拆穿之后,走在大街上就好像个被剥光了的洋葱,处处不自在,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答金悠。


    庄正道:“这小子可比你有心多了,天天都给我带吃的,都不重样。还给我讲故事,你别说啊,这生活倒也挺滋润。”


    金悠在淮池没有家人,唯数不多的朋友就是他俩,还有书馆的老板。他喜读书,成日游走于各个书馆书摊之间,一泡便是一整天,自然就和老板打好了关系。庄正让他住在自己家,他却难为情,许多时候,他直接就睡在书馆里,把书馆当家了。


    三人捎带脚儿在后厨商讨起来。


    最终他们决定,由金悠带着他们,找到那些仍然在供奉山神的人们,了解在久远的以前,关于山神和淮池。此举虽笨拙而耗时,却是他们斟酌之下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了,既然往前不知如何是路,不如回头看看。


    庄正七天之后才能被“刑满释放”,于是三人便约定七天后在汇庆坊后厨再见。


    淮池四山环绕,水汽难以流通。自入秋后,这是淮池下的第一场雨。雨点儿是静悄悄从空中飘落的,进而慢慢下大,砸得商铺上的雨棚子噼啪作响。


    黎宥找了个雨棚躲雨,空气闷得慌,闻着久违的水汽味道,她不禁想起来几月前的那场血雨,漫天的红,艳丽又可怖。也就是从那场雨中,黎宥得知了山神的存在。不过话说回来,那场红雨究竟是为何而生?那日并无人放火,又怎会重现当年妖怪屠戮之象呢?


    她断断续续思考着,呆呆地望着雨幕。旁边躲雨的人都陆陆续续走光了,忽然,一个黑影压在上方。


    一双崭新的黑色雨靴停在她面前,轻轻溅起几朵水滴。雨靴的主人开口,沉沉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喂。”


    黎宥悠悠抬头,好像早料到来者何人似的,佯装生气,道:“来得真晚。”


    嵩见她站了起来,便把手中伞递给了她,自己走进雨中。


    黎宥被他这傻子行为弄得一愣,踌躇了半晌才追上去,在他后面大喊:“你发什么病啊?我告诉你你要是生病了我可没钱给你治病。”


    嵩头也不回道:“我不喜欢和别人撑一把伞。”


    黎宥停在原地,就这么目送他远去,她觉得迟早要生病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自作孽。”她撇了撇嘴,“谁稀罕搭理你似的,活该被人捅一刀,早知道养了个没长脑子的当时就不该救他。”


    雨下得越发猛烈,黎宥也不急,横竖走进家门都要看见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不如在外面赏雨。


    “唉,总这么讨厌人也不是一回事儿。”黎宥嘀咕道,“苦是苦了我自己,但绝对不能放他走。这人真是捉摸不透,亏我昨天还把那些事儿都说给他听,还以为他会好好跟我合作呢,切,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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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后。


    连着七天,那个小男孩都坚持不懈地跑来黎宥家里,吃得不多,倒挺快活。他说自己名叫阿落,非要跟师娘一个姓,就自己赐名为黎落。


    不过,他倒是劝服了嵩跟着黎宥一起行动,省得黎宥动嘴。


    汇庆坊照旧门庭若市、座无虚席。黎宥带着一大一小熟练地绕到后厨,果然看见庄正和金悠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庄正看见她,却不但没有兴奋,反而一脸嫌弃一脸厌恶地指点道:“不是……黎宥,你这是要干嘛?这是我们的私事儿你怎么带了他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嵩,又指了指旁边矮矮的黎落,“还有个小不点儿,这当我们是要去逛集市呢?”


    黎宥分别看看身后两人,嵩面无表情,黎落和她相视一笑。她平静地说道:“一个我的保镖,一个我的帮手,怎么?我这叫有备无患。”


    庄正气不打一处,泄气道:“哎行行行,那赶紧走吧。金悠已经找好人选了。”说罢拍了拍金悠的肩。


    金悠乖巧地点点头,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本小册子,那是庄正送他的生辰礼。


    一行五人走在街上,不论横着走还是竖着走都很引人注目。黎宥提议,大家分成两队走,省得费时又费力。


    不出意外,庄正立马拉着金悠飞走了,趁天色正好,他们即刻出发了。


    嵩和黎宥一路上都严肃地走着,只有黎落异常兴奋,嘴里一直嚷嚷着“我要行侠仗义,我要走遍天下”,黎宥无奈摇了摇头,心说这小孩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他有这份冲劲儿,真像极了八年前的她,无忧无虑,成天撒欢,天不怕地不怕。


    黎落很熟悉淮池的街道,还有各家各户都住在哪,住着什么人。故而一路上都是他走在前面带路。


    不知道金悠是怎么找到这些犄角旮旯里的人的,根据他给的标注,黎宥他们找到了第一处。


    这屋子看着挺大,却是冷冷清清的,能看出来这院子的花树曾经开得满墙殷红,如今却只剩枯枝败叶卡在栅栏之间。连屋蓬的茅草都发黑了,不知这里住着什么人。


    黎宥叩了叩门,很快,门就开了一条缝。


    “你们是什么人。”是个老妇人,声音居然很沙哑粗糙,听起来像用鞋底摩擦石灰地面。


    黎宥道明来意。老妇人毫不犹豫地“啪”的一声合上了门。


    正思忖着再找个什么说辞,本来跟在黎宥身后的嵩却走到门前,把门推开直直地走了进去。


    “哎不是,你别乱来啊,礼貌点!”黎宥伸手去抓他,可嵩走得实在是快,一句话功夫就走到了老妇人面前,死死地盯着她。


    老妇人瞬间怂了,颤颤巍巍地说:“你……你要干什么?”


    嵩也不说话,跟个死神似的杵在地面。


    黎宥跑上前来给她道歉,老妇人方才的爱搭不理全然不见,求饶般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我说。”


    他们被老妇人请进屋里坐。屋子明明不偏僻,却让人觉得很萧条;明明住着人,却看起来一点人气也没有。


    老妇人说:“我非淮池人,我是从靖西嫁过来的。”靖西乃淮池的邻近国之一,与淮池仅隔着一条海,“这屋子,本是我夫君家的,人死光了,就留给我住了。我懒得打理,这么大的屋子,也打理不完。”


    黎宥问她:“那为何不把房子卖了买一个小点儿的屋子呢?”


    老妇人瞥了她一眼:“不是我不想卖,是这屋子不吉利,根本没人买。”


    “你不是问我,关于那个山神吗?早些年,我的确敬拜这儿的山神,我日日上香,祈祷他护我们家世代安康繁盛。”她忽然停下来,看向黎宥侧后方的一处神龛,黎宥回头看去,那里摆着一座神像,还有一些牌位。


    “可是有一日,我的夫君得了严重的寒疾,请了许多郎中来都看不好,上上下下什么药都吃了也不见效。我便更加勤奋地上香祈祷,甚至去给香火庙捐了不少钱,终于有一日,我得到了山神的托梦,他在梦里告诉我,去依云山上找一株开着一朵母花,三朵子花的药草,给夫君吃,他的病就会好。


    “我照做了,上了山,还真在不深处找着了这种药草。可是我夫君吃下去以后,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病重。我忘不了他痛苦的眼神,我记得他临死前双眼红得就如同浸了血水一般,身上爬满了青黑色的毒素……”她说着,眼神犀利起来,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恨。


    三人听得入神,老妇人咬着牙继续说道:“原先,我也只认为那是我夫君福浅祸深。可是自从夫君走后,家里的老一辈人全都死的死、疯的疯,我不停地求神拜佛,可我点的香火越来越多,我的家,却散得越来越快。”她的声音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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