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宅院是真的很大,特别大。
行过假山流水,路过亭台水榭,然后,喜房主屋没找到,他于曲廊拐角处碰到了候朝月。
或许说碰到也不完全,因为候朝月在孙时越一进谢府就注意到了,此行相遇,完全就是她一路尾随而导致的结果。
当然,事实是这个事实,明面上她却是不能这样讲的。
“——孙公子?”
她面上的表情极为惊讶,似乎很意外能在这个地方遇见他。
正在疾走的孙时越脚步一顿;“……候姑娘。”
他清秀的脸上挤出一抹干巴微笑,明显的开始全身不自在。
至于为何不自在……
嗐!也没啥,就是他突然想起了自个被关禁闭前路上冤枉对方,然后一通斥骂的场景。
心虚,真的心虚。
良心告诉他,此时的他应该道一声歉,可行动上——
算了,有错就得改,有歉就得道,看着对方那张脸,孙时越一咬牙一跺脚。
“那天的事,对不起了!”
“什么?”
候朝月一怔,然后忍不住的又往前走了两步,脸庞凑近。
“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讲真,候朝月真不是故意的。
她是真没听清对方那嘴唇几乎不动的嗯嗯声是什么。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道歉,但最终只发出了蚊子叫声的孙时越;“……”
看他面色不佳的沉默不语,候朝月眨了眨眼,突然间福灵心至。
“你,是不是在给我道歉?为了那天路上骂我的事?”
孙时越抿唇,好半天才语音模糊的发出了一个“嗯”字。
但就是这一个“嗯”字,却让候朝月本来只眉梢轻微带笑的脸庞瞬间成了一朵太阳花。
“好,你的歉意我收到了,我原谅你。”
不过——
顶着张灿烂的笑颜,她抬头扫视了一下周围情况,表情微收。
“你来这里干什么?”
“能干什么?当然是……”
孙时越紧急闭了嘴,打起了哈哈。
“宴席上人太多了,我出来透透气。”
候朝月能信吗?
她当然不信。
可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她不想破坏,所以她眼珠闪了闪,顺着对方的话。
“好巧,我也是这般,那宴席上实在太吵,还是这里安静舒爽。”
“是吧,呵呵。”
“既然目地相同,那便搭个伴,再去那边转转吧。”
“啊,这个……”
“怎么,不想去?还是说孙公子想去的其实另有——”
“——走!”
“好嘞。”
这边两人客客气气,有商有量的走远了,那边喜房处,刚历经了坐花轿,跨火盆,拜天地,以及被闹哄哄的送入洞房后,终于要再去往下一个程序了。
——别误会,不是黄,就是被同样一身喜袍的谢玉砚带着去拜见谢家躺在床上吊着一口气的老太爷而已。
曲廊蜿蜒,两个身着喜服的人一前一后,前方谢玉砚沉默的走,后方沈明玉沉默的跟。
这场面,着实让沈明玉心有惴惴。
她倒没往别处想,就单纯的觉得对方是在为重病的老爷子悲伤,而事已至此,她又没法子对其安慰,因此,就连她兴奋了一上午的心情都跟着略略低沉了些。
注意,真的只是略略而已。
因为一想到今日是个什么日子,她唇角的笑容真的要使用很大力气才能压制下来。
太开心了,真的做不出什么悲伤表情。
而就在沈明玉老老实实跟在对方身后,并顺便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前方谢玉砚突然停下了脚步。
真的挺突然,突然的脑子不专注的沈明玉都差点撞他背上。
“怎,怎么了?”
被一身红色喜服衬托的眉眼越发迷人的谢玉砚回头,墨黑的眸子盯着,目光扫他一眼,又突然垂下眼去的沈明玉,半晌,轻轻开口。
“明玉……”
“嗯?”沈明玉复抬头,白净的小脸微微带粉,水润的眸子晶晶亮亮。
谢玉砚被这样的目光瞧得心中一颤,差点没绷住自己的严肃表情。
但想到等一下要做的事,谢玉砚喉结动了动,终还是语气沉沉的开了口。
“我祖父重症卧床,病入膏肓,他此刻最大的心愿就是盼我成家,所以我希望——”
他墨黑的眼珠对视着水润的眸子,一字一句,带着不易令人察觉的请求。
“你此时能抛却心中杂念,与我一起送祖父个最后圆满。”
我知道你此时对我逼婚的行为很气愤,可是,拜托了,在我祖父最后的时间里,我真的不想让他留有遗憾。
沈明玉;“……”
她白净净的小脸一瞬僵硬,然后在谢玉砚沉沉的目光中,干巴巴扯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好,我一定会注意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丢大人了!!
谢大哥一定是察觉到了她不稳重的思想,看透了她居然在看望重病老人的路上,还对他今日显得尤为迷人的眉眼生出绮思,以至于还专门在路上警告——
没脸见人了!
以后真的没脸见人了!
两人行走在一条走廊,同处于一片空间,可此时此刻,两人心中的所思所想,却真真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沈明玉迅速垂下眉眼,又羞又窘的保证下,两人终于一前一后的,又恢复成刚刚沉默前走的模式。
而这次,沈明玉是真的老老实实,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乱想了。
谢家老太爷所住的寿康院
虽然摆着几十桌席面的前院嘈杂闹嚷,喜乐喧天,但坐落在后院最偏侧的寿康院,却是丝毫没有沾染到这份喜气,床榻上的老人依旧气若游丝,院里伺候的奴仆也是一个个踮着脚尖,气氛紧绷,一行一动都唯恐吵到了床上老人。
而被带领着来到这里的沈明玉,受这里的氛围影响,如画的眉目间也同样覆上了一层沉重。
特别是当谢玉砚被老人赶出卧房,只留她一个人坐在床边,被床榻里行将就木,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握住手掌时,那股沉重的心情瞬间达到巅峰。
那是对生命的畏惧。
更是对眼前这个即将要失去生命老人的哀悼。
骨掌硌人的手掌紧紧握着她,浑浊迷茫的眼睛勾勾盯着她,半晌,床榻间的枯瘦老人脸上缓缓扯出一个浅笑。
“不错,是个齐整孩子。”
他声音很低,仿若气音。
就连坐在床榻边的沈明玉,都需要再抻长脖子往前凑才能勉强听到。
“祖父夸奖了。”
她扯出抹笑,趴在老人耳边,也同样用气音回应。
“不过我认同祖父的眼光,因为我要是不齐整,可如何与谢大哥相配?”
床榻里的老人愣了一下,然后唇角轻轻又上勾了些。
他攥着沈明玉手掌的手更紧了。
“明玉啊——”
“嗳,祖父,明玉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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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看你是个听话孩子,所以,你莫骗我,告诉我实话,你和砚儿,真……成婚了?”
这下子,沈明玉眼睛瞪大,眸子里的震惊真真切切。
“祖父说的哪里话?!我和谢大哥当然是真成亲——”
床榻间的老人不听她讲话,只用一双浑浊眼珠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沈明玉对此颇为迷茫,但也坦然不惧。
如此对视好几秒,榻间老人在沈明玉清明的目光中,终于缓缓闭上了那双浑浊的眼,然后,他那张枯瘦的脸上,便慢慢扯出了一个笑。
不是刚刚轻微咧一下嘴的礼貌微笑,而是露出牙齿,两颊堆起,没有眼睛的那种大笑。
他的笑没有声音,但确确实实是在大笑。
沈明玉对此更迷茫了。
但不等她再问什么,老人的下一道气音又紧跟着来了。
他没有再看她,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刚刚那会儿的直勾勾对视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这会儿,就真的只是轻轻动了动嘴巴,声音比一开始更低了些。
“孩子,你喜欢砚儿吗?”
“喜欢啊!”
沈明玉回答的毫不犹豫。
“若不喜欢,我们又怎么会成婚?”
骨头硌人的手掌攥她攥的更紧了。
“那,你们会一辈子相互扶持……”
“自然!”
“我们成了亲,拜了堂,从此我是他的妻主,他是我的夫郎,我们自然会互相扶持,白头到老。”
“——”
沈明玉在卧室待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厅堂里的谢玉砚坐立难安。
然后一柱香后,沈明玉拿着一块儿通体全白毫无杂色的鸳鸯玉佩走了出来。
迎着谢玉砚的眼,沈明玉扬了扬玉佩,语气问询。
“祖父给我的,说是送我的新婚礼物,我能收吗?”
谢玉砚从沈明玉踏出卧室的那一刻,就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此时,他墨黑幽深的眼珠缓缓从沈明玉面颊上落到她手里拿着的雪白玉佩上,然后足足盯视好几秒。
半晌,终于开了口。
“——祖父既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了。”
沈明玉很高兴,但迎着对方的目光,她却只是轻轻扯了扯唇,微笑浅浅,瞧着优雅又矜持。
她敢不矜持吗?
刚刚才因为胡思乱想被警告过,此时此刻,她简直矜持的要命。
看她这样,谢玉砚垂下眉眼,随即便唤了个小奴进来,让她跟着对方回去休息。
然后,在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沈明玉耳中突然被灌进了句声音低低的“谢谢”。
她扭身回看,目光询问。
谢谢?
谢什么?
但无奈,对方此时已经长腿阔步的跨进卧室,只给她留下了一个模糊的高瘦背影。
沈明玉扯扯唇,便也就听话的离开了这里。
她被小奴带着回到了一开始的喜房里,然后一呆一下午……
并不无聊。
不知是谁做得主,吃晌午饭的时候,她屋里就进来了两个伶俐丫头。
伶俐丫头是真伶俐啊!
既会拉呱,又会唱曲,实在听的腻了,甚至还可以现场来一段两人合作的快板评书。
那闹哄的,别说无聊了,沈明玉甚至就连对她的新婚之日感到害羞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然后时间一跃到了晚上,沈明玉正懒散的靠在床榻间,美美的听着小丫头唱的乡曲儿呢,外头锣鼓一敲,传来噩耗。
谢家老爷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