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费劲把脚从深陷的泥潭中抽出来，往前迈一大步。听到这句话，心口蓦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
一贯温和的声线竟透出一股冷意，她在心里胡乱猜测。
真生气了？不会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真奇怪，她为什么能从ai的话语中听出情绪呢？
半晌，她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应该是算法太先进了。她翻那个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底下一排垃圾桶的时候，听说漫游砸重金养了好多技术人员。
昆仑的提醒并不是毫无用处，夏黎从一开始赌一个未知的概率变成现在，赌一个只有百分之一存活的概率。从昆仑的角度来看，她其实是必死的。
那么夏黎为什么还是选择前进，这实在是令人费解，那些钱有那么重要吗？比她的命还重要？
被这个疑问困扰的不止有昆仑，还有4343直播间的观众，已经有不少人劝主播，真是难得。
夏黎伸出手，那个人的要求是让她吃了这个蘑菇，可能是怕表面的毒素对她起不了太大作用。
女孩嘴角勾起一抹笑，诡异的虹圈将她无害的脸庞扭曲成妖异的模样。
巨大的电子屏幕前，江朔喉结上下滚动，原先的势在必得被不安取代，好像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直到亲眼看见女孩将蘑菇咽下去，江朔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太累了，今天这件事结束之后，他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
江朔离开了监控室。
这个东西比止血草难吃多了，……夏黎小脸不受控制地皱成一团，艰难咽下，口感难以描述。
几乎瞬间，她就意识到，中招了。
从喉咙开始至整个身体，产生了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裸露在外的地方，红色涂层渐渐褪色，重新暴露出隐约可见白皙的肌肤，皮肤之下青色血管泛起紫色的荧光。
殷红的唇色变得苍白，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整个人看上去像变异了一样。
【卧槽主播你疯了？？】
【这蘑菇绝对有毒啊】
【救命，进化成人形电灯泡了】
【有点儿像女鬼怎么办，主播我不能直视你了呜呜呜】
弹幕疯狂滚动起来，观看人数飙升。
夏黎大致扫过满屏的惊叹和打赏提示，随后发出满足的喟叹，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叮——叮——当——”
“恭喜玩家解锁植物图谱：紫珠蘑菇”
“恭喜玩家解锁技能：一般毒素免疫（所有等级低于紫珠的毒素，玩家均不受其困扰）”
夏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欣喜。她原本只是赌一把这毒不是立竿见影，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却不想还有意外收获。
原来……获得技能和中毒竟然可以是共存的。
紫珠传播速度极快，一旦进入血液循环，便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逐步侵蚀并麻痹人体的各个器官，直至生命的终结。
这是一种漫长且痛苦的死亡方式，受害者只能无法逃避地面对毒素带来的无力和恐惧。
事不宜迟，夏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趁自己行动还动作还不算僵硬，赶紧去找解药。
这种紫珠蘑菇她并不是第一次见。森林地况复杂，生物种类众多，植物之间相生相克的现象自然不少。
紫珠蘑菇周围除了灰褐色的小蘑菇之外，几乎寸草不生，除了在一种植物周围。
那是一种蕨类，夏黎说不出名字。根状茎匍匐生长，鳞片状表面不断渗出紫色粘液。这种粘液随着根茎扩散，能直接穿透紫珠蘑菇的虹圈，与它的菌丝彼此交缠。没了虹圈之后，它艳丽的颜色黯淡许多，四周也零星长了些矮小的植物。
夏黎之所以能注意到这一点，是她曾亲眼见过一只啃了口紫珠蘑菇变得荧光的松鼠，在舔了这种蕨类的根茎之后，身上的荧光慢慢被压制，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在这种环境里生活的动物显然比她这种刚来的人，懂太多了。
就是地方可能不太好找，夏黎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敏锐的观察能力，一边为自己捏了把汗。
她迈着腿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夏黎自己目标清晰，看直播的观众却是摸不着头脑。
没有接触的玩家本身处于一种相对隔绝的状态，在各个直播间窜来窜去的观众就成了其中重要的交流通道。跨直播间引流这种现象通常令主播深恶痛绝，但总有很多人乐此不疲。
4343直播间的热度持续上升。不管是出于猎奇、怜悯还是因为夏黎给自己捏造的人设，她已经受到许多人的关注。
还好她在迷雾森林碰到的第一个活人，不是心怀歹意的。
夏黎心中着急，她不想变成人形紫光灯。
女孩佝偻着身子，近乎狼狈地翻着灌木丛，想要从中找到什么。
乔忆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她从弹幕里完美地围观这个有些无聊的交易。游戏里面恶心人的事多了去了，本来她不想多管。
乔忆对那个人的选择毫不意外，连她也觉得一个漫游一号并不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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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目。游戏最不缺亡命之徒，换言之，这里人命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直到她得知，这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才起了些恻隐之心。
正好位置离她不远，那个直播间现在势头又很猛，就当是打发一下时间，顺便蹭个热度，左右也不亏。
同情心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是昂贵的奢侈品，乔忆再清楚不过了。
夏黎状态并不好，即使眼前发黑，那荧光紫也无孔不入地渗进这黑色里。
她看见一双鞋，阴影随之而来。
是一双做工精细的军靴，鞋尖处轻微磨损，底下粘了一层泥。夏黎呼吸一窒，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如果这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性，那么自己将毫无抵抗之力。
乔忆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身下的人。这个人瘦弱单薄，现在就像一只被她吓到炸毛的仓鼠，杀了她就跟碾死地上的蚂蚁一样简单。想到她那个废柴的技能，乔忆毫不掩饰地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这笑声很轻，但还是被夏黎捕捉到。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
因为这里面是显而易见的揶揄和促狭，而不是杀意。
她有些不耐。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她不介意进行一场你来我往的博弈。可现在，每一秒都是煎熬，夏黎只想赶紧摆脱这个局面。
她低着头，打算直接越过这个人往前走。
乔忆眉梢一挑，往左垮了一大步，结结实实地挡住她的路。
夏黎一股无名火直上心头，她向后退几步，直起身来。
视线所及先是对方笔直的肩颈，再往上，是线条凌厉的下颌。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斜挎一把狙击步枪，头发长度刚到下巴，看起来干净利落。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抬起脸，“有什么事吗？”声音也受到毒素的影响，听起来瓮声瓮气。
乔忆眉头逐渐皱起来，眸中染上疑惑，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矛盾。
和她想象中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人一点儿也不一样。
看起来身形弱小，如菟丝花一般，眉眼之间却毫无讨好和谄媚，清凌凌的。让人升起保护欲的同时，又能看到其中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脆弱与坚韧在这个人身上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笼罩在一片荧光紫之下，整个人朦朦胧胧，唯有那双眼睛直直地看向她。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轻轻撞了一下，乔忆忽然烦躁起来。这荧光太碍眼了，她想看清对方原本的样子。
她的声音被闷在罐子里一样，乔忆心蓦地一软，脑袋里罕见升起了想帮助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