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数仅存的记忆停留在了当时响彻了天地的轰鸣声、被拷着的那只手腕的疼痛,和自己身体完全不受控的失重感上,之后就是长久的黑暗。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遭遇了地震,但没死,直到她被左手手腕的剧痛唤醒,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不是医院的装饰,更像是居民楼的浴室。
而她的左手手腕上纵横分布着密密麻麻,还在向外渗着血丝、皮肉已经泡的发白的刀伤。
失重感和晕眩感再次袭来,黎数这才意识到她此刻身处的环境,居然是在一个蓄满了水的浴缸里,水的颜色已经被她的血染得微微泛红。
黎数挣扎着从浴缸爬出去,心想这一定是在做梦。
她明明上一刻还被陆嵬拷在仓库的椅子上,怎么现在就成了这幅样子?
忽然间,黎数注意到了什么,从地上踉跄走到了浴室的镜子前。
她的第一反应是觉得熟悉又陌生,以及深重的惊讶。
镜子里的这张脸,和她足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更年轻、也更稚嫩。
瘦的过度,又许是失血过多,给人一种病态且孱弱的错觉。
虽然很难以置信,可她真的是重生了,重生到了一个刚刚自杀、但和她容貌相似的一个陌生的女孩身上。
她没有这个女孩的记忆,更无从得知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选择了这么决绝的方式自杀,手上的疼痛让人心烦,黎数皱眉,走出屋子,倒是在比较显眼的地方发现了药箱,里面还有些常用药。
简单的包扎好,还不等黎数进屋换一身干衣服,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黎数迅速回过神,起身走到门后,向外面喊了一句,“谁?”
“是我!”门外是个女人的声音,伴随着她说话的声音,敲门声却没停,甚至愈演愈烈:“开门啊,你干嘛呢?!快点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黎数被敲门声和她尖利的嗓子吵得头疼,皱着眉把门打开了。
门外的女人不高,个子只到她肩膀,目测也就一米五五,大约二十五六岁。
黎数没有原主的记忆,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在原主这里占据着怎样的位置。
忍着头疼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让她进了门。
女人刚一进门,看到黎数的模样就怔住了,很快就失声道:“姓黎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都几点了?你还有心思去洗澡?才一个月没见,你到底干什么去了,现在搞成这副鬼样子?”
黎数抱着胳膊靠在玄关柜上,冷眼等着她发泄完了,才语气平静的开口:“到底什么事?”
“你还问我什么事情?!”女人恨不得把黎数吃了,情绪激动的说:“曹总昨天就跟你通知过今天去参加《秘宝》的试镜,全公司适龄的女演员都去了,你倒好!忘了个一干二净?!”
黎数顿了顿,没想到原主居然也是个演员,且现下就有一个试镜的机会。
女人越说越生气,抬手就想推搡黎数,被她抬手挡开。
但黎数也没和她做无谓的推扯,淡淡扫了她一眼后起身离开,拢着头发走到了衣柜前。
里面都是些中规中矩的衣服,休闲运动服居多,她随手挑了一件,自顾自的进了浴室。
外面的女人被她的这个态度弄得愣了一下,手下意识的缩了回去。
刚刚黎数轻描淡写靠在墙边的样子,居然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居高临下。
并不是态度多轻蔑,而是处于上位者时的天然压迫。
她根本不在乎。
而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的,是黎数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淡淡的一眼,就让她显得像是在无理取闹。
她在门口愣是缓了会才跟进去,说话还是不好听,但比刚进门时好了些:“你现在知道着急了?还不赶紧换好衣服出发,别化妆,费导出了名的面试要求纯素颜你不知道吗?你到底知不知道《秘宝》这个机会多难得,曹总为了搭上秦霜那条线喝了……”
她的话音在看到从浴室里出来的黎数时忽然收了声。
她差点以为认错了人。
室内暖气开的很足,所以黎数只穿了最简单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但即便是这样,都因为她高挑的身材穿出了名模般的随意。
衬衫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了里面精致的锁骨,脖颈纤长,弧度连成一线,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衬衫下摆不知道怎么叠的,收住了整个腰身,下面就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这一瞬间,刚刚那股说不出来的违和再一次袭来,然而黎数甚至只是用最平常的动作,站在她面前垂着眼看她。
眼里依然没有波动。
“黎、黎数……?”女人迟疑的喊了一声黎数的名字。
黎数意识到这个身体不是姓‘李’,而是姓‘黎’。居然和她是同名,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字。
不带情绪的‘嗯’了剩,随意扫了她一眼,越过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女人莫名没敢再催促她,木呆呆的站在原处,直到黎数按灭了屏幕,她才支支吾吾了几声,后退两步到门边说:“收拾好了吗?走、走吧?”
-
女人在微信备注里的名字是沈晓青,几十条的未接信息和通话。
黎数和她一起出门,没有司机,沈晓青也没让黎数戴口罩,下着雨,甚至连伞都没有准备,出租车都是现打的。
黎数由此得出了几个信息。
少女是个演员,但是不红,甚至可以说是查无此人,而沈晓青是公司的助理,不是她的,所以对待她的态度才会这么轻慢。
她们现在要去试镜《秘宝》的一个配角,总导演是费鹤鸣,地位极高,口碑也极好,也因此,竞争者极多,不乏很多有代表作的流量和演技派小花,而少女公司的老板采用的是人海战术,旗下签约的所有适龄女生都去了。
上车后几人就没有再交流过。
黎数一个人坐在后排,拿出了手机。
映入眼帘的,是手机屏幕上冷冰冰的一行数字。
2029年2月14日,情人节,大雪。
距离她死亡居然已经过了整整两年。
两年的时间……她平白错过了两年的时光,对这两年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和整个世界都脱了轨。
黎数垂眸,戴上耳机,点开了搜索软件,在屏幕上搜索两年前的今天的相关新闻。
“据本台报道,2·14六陇市发生特大泥石流灾害,截止至2027年2月22日晚22时,共造成1764人遇难,305人失踪……”
从两年前的2月14日开始,包括之后几天的所有软件热搜栏、各个媒体的头版报道都被铺天盖地的灾区新闻覆盖。
原来不是地震,是泥石流。
可天灾面前无大小,不论是什么,天灾过后,城市山林都会沦为废墟焦土,四处都是哀嚎哭喊,生死都在须臾间。
手机页面自动翻页,第一行的文字甫一出现,黎数的目光便定格了。
“据悉,获取金凰奖提名的演员黎数也在本次灾害中失踪,目前仍然下落不明,粉丝自发组织救援物资送往灾区……”
“本次灾害中,著名导演、编剧陆嵬个人捐款共计2600万元,并赶赴灾区第一线……”
黎数的拇指指尖触碰到了屏幕上的‘陆嵬’两个字时,忽然抽搐了一下。
自睁开眼睛以后一连串的事情冲击的她无暇去想陆嵬,现在猛地一看到这个名字,就是透彻心肺的寒。
七年的感情,太狠了,实在是太狠了啊。
眼眶不受控制的湿润,黎数在后排克制着,一呼一吸间都是伤筋动骨,痛到四肢百骸。
左手还是无力,手机不小心掉落在地上,发出了一身闷响。
前排的沈晓青警觉的往后看了看,“怎么了?”
黎数闭了闭眼,忍住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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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颤抖,尽量平静的说:“手机掉了。”
沈晓青‘哦’了声,果真扭过了头,不再往后看。
黎数弯腰捡起手机,冷不丁的,耳机里忽然传出了‘呲呲啦啦’的电流声。
她拿起手机一看,界面跳转到了一个视频上,耳机里的声音就是视频中的声音。
刚要退出,画面中央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着得体的黑色休闲西装,踩着同色高跟鞋,但却满身黄土泥泞、一声不吭在废墟上挖掘的女人。
黎数的手指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画面抖动,伴随着和四面八方挖掘、破拆、喊叫的声音。
忽然间,有一个女声说:“哎,那边那个,是寰宇的执行总裁陆嵬吧?她那部戏不是宣布开机了吗?总导演兼编剧不去片场跑这来干什么?都挖了好几天了。”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这废墟底下埋的,是她爱人。”说话的人吸了吸鼻子,镜头忽然向地上扫了一下。
满地疮痍,间或可见被滑坡的山体吞没的零星屋顶,断壁残垣的城市,这是一场震惊全国的世纪灾难。
她叹了一声:“黎数失踪时在的房子已经被山体埋了,雷达和搜救犬都上过几轮了,到现在只能盲搜。”
“爱人?”另外一个人不可置信:“圈里不是说陆嵬和沈凝雪才是一对吗?两家至戚世交,并蒂青梅?这次金凰奖颁奖晚会陆嵬和沈凝雪都去了,座位都是挨着的,黎数被提名了都没去,还因为不到场被除名了,当时闹得很大,她的事业粉都气疯了。她俩?不像啊……”
“谁知道呢,我听主编说陆嵬和黎数才是一对,和沈凝雪只是朋友,说她俩感情挺好的,陆嵬看着也是真心的。”
视频只有短短的一分半钟,带的词条很多,也因为她们三个人的名字,加上特殊的时间、地点、事件,所以热度极高。
黎数露出了一个极为苍白的笑,低头捂住了脸。
她没有哭,只觉得荒谬,和一阵阵的恶心,以及逐渐清晰明了的恨。
视频中的陆嵬还在沉默的抬起一块块碎石,可雪后的地表封冻,本来的缝隙也被冻土填满,给救援带上了新一轮的困境,陆嵬自始至终没停过。
镜头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陆嵬的脸,但头发、衣服已经被泥土沾满,几乎看不出本色。
她忽然觉得,陆嵬是爱她的没错,她可以在她死后脱手寰宇上市最重要的节点直接赶赴灾区,可以暂停已经开机的剧组,可以抛下明明夺得影后桂冠,却因为赶上国家灾难而不能庆祝,情绪、事业一定会受到影响的沈凝雪,奔赴千里,只为了寻找她还没死的一线可能。
七年的感情做不得假,那些甜蜜、争吵、别别扭扭的道歉和讨好伪装不了。
可七年的感情到头来换不过沈凝雪的一句想要。
只不过是在陆嵬心里,沈凝雪比她重要罢了。
所以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影后,她梦寐以求的角色陆嵬可以说拿走就拿走,说给沈凝雪就可以在瞬间安排好一切。
可陆嵬呢?电话里轻飘飘一句“她的事业心不强,不会在意。”就把她多年为之拼搏的一切给否决了。
黎数咬着牙,拼命吞下了涌上来的涩意。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她不争不抢不代表不想要,那是她靠自己一步一步拿到的角色,得到的荣誉,她怎么可能不想要!
可为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被夺走角色的是她,被抢走荣誉是她,死的那个人还是她?
而做了这些的人,居然是她以为会相伴一生,想要结婚的人。
恍惚间,黎数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倒影。
那是一张和她上辈子有六七分相似的脸,还有一样的名字。
她活下来了。
以一个崭新的身份,和对任何人而言都最好的年纪。
那她就要去争,去抢,用一样的脸和名字,重新站在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