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姝这半日的收获的确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带去的太史饼、状元糕、雪饼不过小半日便卖完了，到未时才归不过是因为要卖完剩下的酒酿饼才多耽搁了会。
“首战告捷”着实让主仆二人振奋了一路。
对此怜心总结了三个原因，一是她们的点心足够香，用料足，还掺了牛乳，可不得给人香个跟头。二是卖相精致诱人。
第三个则是要归因于带着帷帽的小姐啦，小姐本就超尘出俗，如今带着帷帽光是站在那里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结果叫人兴奋，是以程念姝回来后就又去补齐了食材。
买好了之后怜心就先驾着马车将东西送回去了，而程念姝留下来探访街上的别家点心店。
虽然目前她也不能在一夕之间就有改进，但是多了解了解各家的风格也是好的。
在二楼窗边的裴珩见到的就是刚摘下帷帽，拎着几包点心走在人群中的程念姝。
她太开心，叫他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那抹明媚的笑容。
许是有所感应，程念姝突然转过了头。
下一瞬，她的双眸又明亮了几分。
见她看见了自己，裴珩便转身出去了。
程念姝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不多时便见到一身靛蓝色锦袍的大表哥从酒楼里出来了。
她福身做礼喊他：“大表哥。”
裴珩半避开，问道：“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也就是京城里敢造次的不多，她这一路过来多少双眼睛瞧着。
就是眼下，她身后路人的一双招子还是望了过来。
裴珩淡淡地瞥了一眼才收回了视线。
不怒自威的眼神叫人心中一惊，经过的人忙收回目光快步离开了。
跟在后头的时安忙上前去接程念姝拎着的点心，程念姝也不推辞，递给了他。
方才的喜悦突然一扫而空，程念姝躲开了他的视线，“让怜心先回去了，我自己……在外面逛逛。”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在这一刻选择了隐瞒，终究是没有将自己出去的事情和盘托出。
明明是早晚也会知道的事情。
裴珩没再追问，转而问道：“可曾用午膳？”
接连说谎，程念姝尽量自然地回视着他，“……用了。”
几块糕点，她与怜心也没饿着。
她往裴珩身后看去，转移话题般，“大表哥是出来用饭的吗？”离得不算近，她还是闻到了一丝酒味。
裴珩点头：“出来与好友聚一下。”
望月楼程念姝自然知晓，裴琅曾经给她外带过这里的酒菜。
程念姝看着外观华丽的酒楼，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四百两银子。
也不知道能够在这里吃几顿……也许一顿就用完了。
裴珩审过的犯人不知几许，自然看出来了她的不自然。
可表妹不是他的犯人，她不愿吐露，他当然也不能强迫她。
又察觉到她眼神中的落寞，裴珩的眉宇微凝，再次关心道：“表妹还有哪里没有去逛？”
裴珩抬手示意不远处的车夫上前。
候着的车夫忙将马车赶了过来。
程念姝忙摇了摇头：“没有了，大表哥，我可以自己回去……”
说到后面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了，大表哥不会让她走回去的。
裴珩只是浅笑了下，显然容不得她拒绝，又转头吩咐时安。
说是在吩咐时安也是在跟她讲话：“方才有几道菜我尝着不错，表妹带回去当零嘴尝尝？这些东西不占肚子，用过饭再吃些也不积食。”
程念姝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裴珩已经一连串报了几个菜名，“花炊鹌子、银鱼鲊、胭脂鹅脯，再来一碗莲子头羹。”
“是，爷。”
时安忙转身去马车里拿食盒，顺便将阿大的小食盒也拿了下来。
程念姝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破了自己在撒谎，只能沉默地看着时安又走进了酒楼。
“上车吧，一道回府。”
程念姝这才重新抬眸看向他。
车夫忙将下轿凳取了下来。
程念姝轻“嗯”了一声。
“表小姐小心脚下。”车夫弯着腰候在一旁。
程念姝又“嗯”了一声，提裙踩上了凳。
鹅黄色的裙摆轻拂过凳子，程念姝很快就稳稳当当地上了马车。
裴珩等她上了车才去一旁上了马。
程念姝听到外头零落的马蹄声，知道大表哥去骑马了，自然不会叫他一同进来。
可车厢门一关，她独自坐在这个大表哥的专属马车中，也自在不到哪里去。
鎏金莲花卧龟熏露里燃着的迦南香盈满了车厢，明明是熟悉的味道，可程念姝还是闻到了不同之处，不知是迦南香的味道，还是大表哥的味道。
她踩在白色的绒毯上，连软垫也只虚坐了一部分。
目光只落在身前矮几摆着的《折狱龟鉴》上。
……
许久听不到她的声音，裴珩出声道：“柜子里有些书，无聊的话可以挑一本看看，时安应该要不了多久。”
隔着帘子，程念姝轻声应了。
她抬眸看着这个到处充满着大表哥气息的车厢，心想无聊，她怎么会无聊。
何况大表哥他就在外面。
可她还是看向了一旁的小立柜。须臾过后，她的手指落在了柜子中间的铜制纽头上。
小柜子很快就被她拉开了，柜子里的书瞬间一览无余。
棠阴比事、洗冤录、唐律疏议、宋律……
程念姝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下方的金匮要略，千金翼方几本医书上。
俄顷，她合上了柜门。
程念姝转而翻起了案几上的《折狱龟鉴》，书中夹着书签，很快漂亮的孔雀羽就带着她来到了裴珩先前读的那一页。
程念姝的指尖落在羽毛上，雀羽在她的指尖散发着流光。
她抬起了眼眸。
车窗边乌金缎的帘子却始终隔着她的视线。
时安不知何时回来了，程念姝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
时安的马被主子骑了，他很快就上了马车坐到了车夫旁边。
下一瞬，程念姝就听到了大表哥提醒自己出发的声音。
銮铃叮当响起，程念姝抬起了手。
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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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被掀开了小小的一角，骑着黑色骏马的人就在一旁，视线上移，程念姝看着裴珩的身影。
马儿慢悠悠地走着。
銮铃声与马蹄声一前一后萦绕在耳边。不过几息之间，程念姝脑中已经转过了千弯。
平复了多少回，却又在下一回升起。
她终于顺着自己的心喊出了那声表哥。
“表哥……”
纤纤素手将乌金缎的帘子又掀开了些，她抬头看着裴珩。
裴珩听到声音侧首看了过来，街道嘈杂，耳边是叮当声，叫他一时分不清方才是否听错了。
裴珩按下那道或许无足轻重的疑惑，深邃的眼眸回望着她，耐心地等着她。
程念姝看着他，适才他看不见，她喊得出那两个字，现下却又喊不出了。
程念姝掀开帘子的手指不由地用了些力。
她只是看着他，似是被柔雾所笼的眸子好似有许多话要跟他讲。
裴珩望着那双水眸，一时间耳边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骑着马儿在走，她的车儿也在走，时光它也在不停地往前走。
程念姝望着他，她要搬走了……
她想问……表哥可不可以停下来。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的眉眼转瞬就盈满了悲伤。
人声喧闹。
天地间又似一片寂静。
须臾过后，她歪头看向了案几上的孔雀羽，“羽毛，好漂亮。”
清清淡淡的语气，只一瞬裴珩的心田就下起了雨。
他抓着缰绳，目光落在矮几上。
“喜欢的话就赠于你。”
“多谢大表哥。”
程念姝伸手要去摸那片羽毛，帘子也随即落了下去。
帘子遮住程念姝的下一瞬，她落在膝上的手已经捏紧了衣裙，罗纱很快就被攥出了褶印。
她咬住下唇，怅惘地松开了手倚在车厢上，不知是在后悔还是庆幸。
……
望月楼离侯府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车夫听从裴珩的指示从西门进府，马车最终停在了梧桐苑后面的碧波轩旁。
銮铃声消失了，程念姝轻提裙摆起身准备下车。
……却还是在下车前转身拿走了那片羽毛。
碧波轩旁是荷塘，紫竹苑有水榭，与之对称的则是碧波轩。荷塘周遭栽满了桃柳。
程念姝刚下车，却倏地有疾风掠过。
时安也很快就找了一个胖乎乎的丫鬟过来帮她拎东西。
裴珩也很快就下了马。
他的衣摆被吹得猎猎拂动。
漫天的桃红柳绿也瞬间被碾碎了。
裴珩看着掉落在脚边的桃花，吩咐一旁的丫鬟赶紧送表小姐回院子。
程念姝也很快同他道了别。
……
时安看见表小姐走远了，才回身请主子上车。
满天的落花纷纷扬扬，裴珩挥手叫车夫离开。
他则是转身往东走去。
时安忙跟了上去。
却在走了一段路后听主子吩咐道：“去查下，……梧桐苑的马车今日去了哪儿。”
时安一怔，忙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