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办葬礼,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扛得下来的。
张翠华出了许多力,领着几个婶子,将丧席打理得妥妥帖帖。
抬尸下葬时,因着江建国夫妇俩是摔在河边摔死的,血水混着湿漉漉的河水,即便净身后有白布和草席卷着,也没几个人敢抬。
人人都怕横死的冤魂。
村长江大海是个厚道人,见没人敢上,第一个亲自去抬了。
紧接着村里的混子江随没等人招呼,一声不吭的站到了抬把边。
江建国的两个老兄弟亲自撸袖子上了。
江建国媳妇儿张小花的娘家人匆匆忙忙赶到,硬是顶上了两个缺口。
依照江家村的丧葬旧俗,最少也得四人抬尸送葬。
还缺两个人抬尸,却是怎么也没人敢近前了。
江饶饶胳膊上绑着白麻布条,小兔子般猩红的眼睛抬起看了四周一圈,紧抿着唇,松开了江护界的手,上前一步。
“我来。”
封恕沉沉出声,从不显眼的角落里走出来,高大的身躯引人注目。
走到两具绑好的尸体旁边,他利索的挽起袖子,露出两条健壮有力的胳膊。
江饶饶没说话,走到抬把一边,正想弯腰去抬,封恕一步挪到两具抬把手中间,一手一个抬把,胳膊青筋一崩,就扛了两个抬把。
七个人,将江建国夫妇俩的尸体送上山。
张翠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握住江饶饶的手抹眼泪:“好妮子,亲人不抬棺,亲人不抬……你往后,记着他们的好……就成……”
江饶饶望着吹吹打打不回头往前走的送葬队伍的背影,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像断线的珠子似的,哗啦啦往下掉落。
几个婶子家的男人坠在送葬队伍最后面,帮着抬了江建国夫妇俩生前的衣物用品去山里烧。
下葬时,未成年的亲人是不能跟去的。
江饶饶在张翠华几个婶子的陪同下,安置好熬了一夜的江护界,围坐在火盆旁,愣愣出神。
这么一出神,她想起来了,两件事儿让人头大的事儿。
一是原主的爹娘前些日子才与她说,爷爷生前给江家的闺女和老战友的孙子定了娃娃亲。
如今战友的儿子下来当知青了,说是叫封恕……就是方才一人扛起两具抬把的高大男人……
瞧着很是凶狠……面相上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江老爷子定亲时,也没说明是江家哪个闺女,但是……几年前大人们说这事儿的时候,江老奶很是一通逼迫闹腾,最后硬生生闹分了家。
江老爷子跟了老大江建国,于是娃娃亲自然落在江饶饶头上。
而原主江饶饶,似是看上了知青点的一个男知青刘才远,整日整日追着人家跑……村里隐隐有些闲话传出来了。
二是如今她的处境……并不好。
七零年代背景下的江家村,又穷又偏,人人下地干活挣工分,年年还得交公粮,买卖不能做,商品资源不足,她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娇生惯养,还得拉扯个六岁的弟弟……
缺衣少粮不说,江老奶和江二叔江小叔两家也虎视眈眈。
江饶饶想想就觉得委屈。
不过幸好,去世的爹娘爷爷给他们留了点东西,日子有奔头。
*
丧事很快办完了。
江建国夫妇下葬之后,清明前再去祭拜就是。
前来帮忙的村民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原本人气足的破旧院子冷清下来。
江护界睡梦中都不安稳,呜咽低语,眼泪浸湿枕头。
江饶饶怕他冷着,抱了自己那床结块儿的棉被给他盖上。就凭这小狼崽子在人前护着自己的那股子护短劲儿,江饶饶都养他。
入夜后,屋里若是没火盆,人根本坐不住。
江饶饶往火盆里添了点柴火,推开房门出去。
昏暗的院子外,大树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一闪而过。
江饶饶被凛冽的冷风吹得冷了,又被晃眼吓着,人都木了一瞬,慌忙低下头,红着眼眶钻进江建国夫妇生前的卧房。
他们家人少,夫妻俩感情不错,对自己大女儿从没隐瞒过什么。
江饶饶四下看了看,摸到昏暗的角落,蹲下身用柴刀好一顿挖撬。
黄土胚子被铲走,露出下面的扁石块儿,再撬开石块儿,里面有个塑料袋装着,裹了好几层的布包。
拆开布包,一沓零钱票子整整齐齐分成了两摞。
江饶饶连忙四下看了看,埋头仔细清点。
五十块钱和一百斤白面票,十尺布料,几百斤粮票,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其它票子,算是笔不小的资产。
放钱的布包下面,还有江老爷子留下的,仔细保存好的军功章,一些袁大头,几块巴掌大的黄金白银条。
他们将东西藏得很好,如今都留给他们姐弟俩了。
江饶饶眼眶红红的,不知是这具身体带来的情绪,还是自己觉着难过委屈。
但,自怨自艾解决不了问题。
江饶饶深吸一口气,一把擦掉眼泪,拿出几毛钱的零钱和一些小面额的粮票出来备用,把剩下的钱财全部藏了回去。
这处有钱也买不到商品,用钱的地方不大。
江饶饶心里计划好了,这两日先努力消化完这具身子的记忆点,熟悉熟悉江家村的人和事,再慢慢决定后面的事儿。
灯火偶尔摇曳。
院外冷风越来越大了。
远处昏暗的大树下,封恕手上,胳膊上沾染的泥土还没来得及清洗干净。
他在昏暗中定定的看了会儿江饶饶进去的屋子,而远处,才从地里扛着锄头,累得像死狗似的几个年轻知青拖着沉重疲惫的步子,慢吞吞往村尾的知青点走。
他们时不时说上两句话。
“死了就死了……”
“就剩姐弟两个咯……”
“那江饶饶那妮子不知道还会不会给知青点送吃的。”
“刘才远,你说,以后江饶饶还会围着你转不?”
男男女女的知青们越说越来劲儿了,纷纷看向刘才远。
昏暗中,刘才远清清瘦瘦,斯文的推推眼镜,哼笑了下:“她若是希望得到帮助,我自然是能帮就帮的……但是我跟她,仅仅只是朋友关系,其它的事儿我也不知道。”
这话语气像是在澄清,可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几个知青们对视一眼,神色各异一笑。
封恕颌骨青筋动了动,在昏暗中盯着他们走远,走进村尾的知青点,直至再也看不见,眉头紧蹙。
江饶饶心有所属,成日追着跑的知青,就是刘才远。
*
惊蛰过后,南方山沟里的气温变化很大,雨水也渐渐多起来。
这几日,江饶饶带着江护界待在家里,两人的情绪总算有所缓和,她也接受了现实。
但,不会生火做饭,不会做家务,就是不会。
她长这么大,二十年了,从来没吃过苦头,能自己手搓个内衣裤,已经是很值得表扬的事情了。
在江饶饶第三次把做饭的事儿搞砸之后,江护界绷着小脸,认真的接过她手里的锅铲,脆生生说:“姐姐,以后我来照顾你!阿娘说了,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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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饶张了张口,捧着自家弟弟做出来的红薯稀饭,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伸手轻轻摸摸江护界的脑袋瓜子,心里叹气。
事到如今,混成了个需要六岁小孩儿照顾的十六岁未成年,出息了。
江饶饶摇摇头,并在几日内快速学会了如何煮菜做饭。
但,干不了苦力活就是干不了苦力活。
这几日天气晴了。
雨水过后,地被浇湿,气温回升,村长江大海早早组织了村民,给大家伙儿分配好工作,在工分本子上写写画画,好一通记录。
看向忽闪着一双漂亮剔透的桃花眼,脸蛋白嫩嫩,期待望着自己的江饶饶……
江大海拿笔敲敲本子,伸手一指:“饶妮子,你跟几个妮子一道去地里拔杂草去,给你记四个工分……”
他话还没说完,张翠华扛着锄头,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道:“妮子,你听婶子的,去仓库取了镰刀背篓,割猪草去,都是四个工分,你干那活能带上护界那崽子。”
江大海瞥她一眼,看向江饶饶,点头应允。
“谢谢村长,婶子。”
江饶饶连忙点头道谢。
半个劳动力干的活基本上是固定的,想帮家里挣工分的小姑娘小崽子们多半是帮着村里拔杂草,割猪草,挣个两三个工分。
江大海给她记四个工分,已经是额外照顾。
江饶饶看得明白。
但是她确确实实没干过活,连砍柴刀和镰刀都分不清。
磕磕绊绊的找到能用的背篓和镰刀,带上江护界,两人跟在割猪草的几个大孩子后边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一里路。
这时候的农村可不比现代,现代家家户户用电烧煤气天然气,山里野草丛生树木茂密,这儿可家家户户用土灶,烧柴火,到处光秃秃的。
他们沿着河流走香下游的方向,走了许久,才找到有猪草的地儿。
孩子们一窝蜂三两结伴散开了。
江饶饶懵懵的,低头看向江护界。
江护界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小伙伴,眼巴巴看着不远处几个等他的小孩儿,扭头看向江饶饶。
江饶饶:“……”
江饶饶叹口气,蹲下身与他平视,认真郑重道:“姐姐在这边割猪草,你可以跟你的小伙伴去玩,但是不许往河里去,也不能爬太高摔着,可知道了?”
江护界绷着小脸点点头:“我知道的姐姐,我不跟小草小强他们去搬石头摸螃蟹,我去山脚那边玩儿。”
江饶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放他去玩儿了。
等江护界走远,她低头看看手里锋利的镰刀,又看看前面一片翠绿的猪草……
江饶饶有点犯难。
原主的爹娘也是舍不得自家孩子受苦的主儿,因此原身也是没怎么干过活的,她在迟疑,也不算稀奇。
不过江饶饶学习能力很好,仔细观察了远处孩子的割草姿势要点,自己试了几下,小心慢点也能割出来。
后面速度慢慢就能跟上。
江饶饶干得热火朝天,一看一次就割下一小把。
就这,那双白嫩的小爪子都沾满了野草汁液,手心红了一大片,仔细看看,几处地方已经要起水泡了。
封恕蹲坐在远处茂密的大树上,手里捧着个装满了鸟蛋的鸟窝,眉头紧拧。
小姑娘娇气,就不是干活的料。
但是那肯吃苦肯干活,还乖乖软软认真叮嘱自个儿去玩的弟弟注意安全的性子,着实惹人疼。
封恕眉头拧得更紧,忽地暗骂一声“操!”,慌忙跳下树,快步朝她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