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商凌怀疑，一旦解释不好，陆骁说不定会觉得他带坏小屁孩，甚至说不定之后不许江三文再听《西游记》了。
“这个呀，”
一念至此，他手心里捏了一把汗，面上却依旧笑意温和，“人有七情六欲，才是个活人啊，好美食美色也是人之常情。”
说着，他又笑问，“文哥儿不喜欢好吃的么？”
“我……”
文哥儿瞬间纠结，“我……喜欢的。”
王府里的蜜饯、花糕都好吃，他他他都喜欢的。
“文哥儿你看，”
沈商凌定定神，笑了笑接着道，“猪八戒虽贪吃，可他在高老庄可是出了大力气的，田里的活都是他做，他吃的，都是自己挣的。”
江三文点点小脑袋：“老沈你说得对。”
“猪八戒贪色，也没强抢民女，”
沈商凌继续解释，“他是凭着壮劳力，给人当上门女婿去的，非盗非抢是也不是？”
江三文神色有点小纠结：
貌似也对啊。
“至于他好美食美色……做人也好，做文章也好，有先贤曾言，要的是最初一念之本心，”
沈商凌搬了明代李卓吾的一句话，“坦荡有真趣，不伪饰。猪八戒做人很真实，不是那种伪君子。”
江三文眨眨眼，似懂非懂道：“我爹爹也常说他是坦荡真君子，还说闻大人狡诈又虚伪。”
沈商凌：“……”
江元麟：“……”
沈商凌暗暗倒吸一口冷气，他这是又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小屁孩你别乱扯别人啊。
陆骁扫一眼江元麟，江元麟轻咳一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闻青檀本来就是个老狐狸么，不对，狐狸精。
每次闻青檀过来，都会跟他杠个没完。
闻青檀可是曾经的探花郎，文采斐然舌辩群雄的，每次抬杠吃亏的都是他，他背地里吐槽这人几句怎么了？
“老沈，可是孙大圣没有贪吃贪美色哦，”
沈商凌正紧张着，江三文这时又脆生生开了口，“猪八戒如何与孙大圣不一样？”
“是这样，”
沈商凌见陆骁和江元麟都没动静，忙敛神又一笑道，“孙大圣是大英雄有大才，心胸格局必定和俗人不同。这世上有英雄大才，也有俗人小才。菩萨点化，也是各尽其用。”
“老沈，可是我……喜好好吃的……”
江三文又开始纠结，“我做不了大英雄了么？”
他还是喜欢孙大圣。
“文哥儿还小呢，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况且，不管能不能做大英雄，”
沈商凌忙道，“每个人都不能妄自菲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是不是很够正能量！
他穿前一个老咸鱼，眼下对着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神，说出这些都有点脸红。
“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陆骁突然开口，“好了，今日便讲到这里，文哥儿，明日再听。”
江三文乖巧又依依不舍地被江元麟带走。
眼见这西阁就剩下自己和陆骁两人了，沈商凌心里一紧，忙一揖也要顺势告退。
“本王有话问你，”
陆骁声音不轻不重，“本王倒是意外，雪妖竟是自诩甚高，觉得自己倒真是个有用的人才了？觉得本王埋没了你？”
那两句诗，是真有些轻狂，只是轻狂中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气骨来。
许是这雪妖觉得被磋磨至此，心中百般不服？
“王爷，小人不敢，”
沈商凌连忙解释，“正相反，小人觉得能为王爷做些实事，是小人第一回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处，第一回有了脚踏实地的感受。”
说着，小心觑了陆骁一眼，又接着描补道，“在那边工坊院里，昨夜也是睡得最好的一夜。王爷允许小人做事，小人心中万分感激，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一句一个“小人”，恨不得就在陆骁沉沉视线下，直接找个缝躲起来。
实在是这人狼一样的眼神，让他骨头缝里都发凉。
“哦？”
陆骁唇角勾了勾。
“既如此，”
他屈指敲了敲桌子，“那边再吩咐你一件事，每日抽出空来，将你之前所说的一应外域杂学，一一都写出来，不得有误。”
“小人遵命。”
沈商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越有事做，他就不会受折磨，不会……疼。
但陆骁依然还没放他走的意思，沈商凌不得不又提起了心。
“雪妖的字——”
陆骁沉沉开了口，“是要重新创练新体么？”
沈商凌忙硬着头皮应道：“是。”
陆骁突然一声嗤笑。
沈商凌：“……”
“不如本王送你本字帖，”
陆骁这时“啪”一声往桌子上甩了一个册子，“你瞧瞧这字如何？”
沈商凌小心打开看了看，不由抿了抿唇。
不知是哪个名家字帖，这字写的笔力遒劲，铁画银钩的……真是太好了。
“如何？”
陆骁又问。
“这字，”沈商凌赞道，“精妙绝伦。”
陆骁挑了挑眉。
“本王等不及你自创新体，”
陆骁似乎心情不错，声音也缓和了不少，“这本送你临摹，多照着练一练，你做事必定要动笔——本王可见不得你那虫子爬般的字迹。”
沈商凌：“……小人遵命。”
正在他觉得陆骁可能会让他退下的时候，不成想陆骁却又屈指一敲桌子。
“坐下，”
陆骁轻哼一声道，“以后每日跟文哥儿讲完，在这西阁你练上几张大字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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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沈商凌：“……哈？”
王命难违。
沈商凌一头懵地坐下，小心拿眼角余光扫一下，满心期盼陆骁能离开，谁知陆骁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就坐在了对面。
沈商凌：“……”
不是，陆骁哪来的这么多闲功夫？
他不是要谋反么？
“嗯？”陆骁皮笑肉不笑看向他，“雪妖竟会偷窥本王？”
沈商凌：“……”
他连忙收起视线，深吸一口气，小心拿起了笔。
一下一下在砚台上蘸了墨，沈商凌觉得手中的笔比铁还重。
笔尖一抖，一滴墨啪的落在了纸上。
沈商凌：“……”
死墨你不要乱掉啊。
沈商凌心里有点慌，极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他仔细看了看那字帖上的字，找了个好写的，颤颤巍巍往纸上写了下去。
明明他硬笔字写的还不错，明明他几乎是全神贯注在摹着那字来写了……
可拿着毛笔一下笔，手莫名就有点抖。
“你抖什么。”
骤然间陆骁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沈商凌这一惊非同小可，猛地一个激灵的同时，手里的笔“啪”一声吓掉在了纸上，弄出来一片乌黑的墨迹。
“换张纸，”
陆骁冷冷命道，“重来。”
沈商凌一咬唇，换了纸后重又拿起了笔。
陆骁站在他身侧。
正皱眉沈商凌拿笔的姿势，一阵清风从西阁窗外吹来，拂过这边。
窗外有一丛荼蘼花，几片小小的花瓣随风飘进了阁内，纷然落在了桌上、地上。
有一片花瓣沾在了沈商凌肩上。
陆骁被这花瓣带的眼神扫了过去，一闪眼不经意间视线落在了沈商凌的脖颈间。
此时这人正埋头写字，略弯的白皙脖颈上，竟都是汗了。
大约是热，这人耳尖都发红了，映着汗珠，越发显得肌肤细嫩得不同寻常。
顺着这人单薄的肩臂看下去，便看到那提笔的手，素白的手指修长，手背上细瓷般的肌肤下，隐隐有淡青的筋凸起……
这人写个字，怎生瞧着跟要拼命般的使力似的。
陆骁一皱眉，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握住这人的手，替他纠正那别扭至极的握笔姿势。
“王爷。”
就在这时，西阁外传来一个亲卫的声音，“赵长史有事来报。”
陆骁眼中倏地一震。
才刚要伸出的手，立刻撤回。
“叫他去书房。”
陆骁吩咐了一声后，转身也出了西阁。
那香皂的事情，他交于赵策来做。
向来，赵策命人在那些世家大族的初步试探，应该是有了回音。
他倒是想看看，那芙蓉皂，是不是真的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