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市上的烟火气逐渐浓郁,薄烟似的风时不时带来一阵雨气。
宋涟清朝徐诺的伞边靠了靠,“阿姊,你表兄当真没生气吗?”
书生郎君在前面领路,自出府衙便缄默不语。
徐诺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嗐,甭管他,我大舅母与大舅父和离后,他只与教书先生亲近,养成了这样耿直的脾性,不过......”
话锋一转,她暗自翻了个白眼,骄矜的打探道:“涟涟可知晓,那劳什子裴侍郎哪里的约?莫不是什么烟柳......”
“阿姊!”
徐诺缓缓收住了声音,侧目一瞧,宋涟清这个不争气小娘子,两弯细腻的月眉深蹙,星眸里点点波光,明明容貌绮丽绝姝,惹人心疼而不自知,此刻却是比春江水还愁。
徐诺气得牙痒痒,“宋涟清,你就是认识的小郎君少了!”
宋涟清轻咬下唇思忖,右腮边上的那颗小痣,因着红云愈加蛊惑。
她也不恼,边走边压低声音实诚道:“人皆有七情六欲,心悦他人并非舍弃己道,待草木生意谈好回京,我便继续整理大邺的地舆志,若有朝一日女子还能入朝为官,我亦想成为祖母那般爱民的女尚书。”
心悦他人非弃己道,这句实在通透,如一罐清泉浇在头顶,将徐诺的担忧思绪荡涤得一干二净。
她挺直腰板,眼底蕴着几分欣慰,“如此,才是阿姊认识的那个宋涟清。”
宋涟清沉了沉眸光,通透归通透,奈何心口闷闷的。
离江家还有条巷子,徐诺耐不住幽幽试探道:“话说,涟涟可还记得你那前未婚夫婿?好巧不巧,他也姓裴......”
“阿姊无故提他做甚?着实晦气!”
徐诺挑了挑眉,随之心头微讶,小娘子星眸里的嫌恶,溢出了眼眶!
“阿姊可知我当日为何执意退亲离京?是他裴照林焚我地舆图册,说我钻研这些毫无用处......”
隔了许多年岁,宋涟清依然能打心底窜出一团火。
怨辞卡在喉间,她忽而不屑于回忆,讥讽道:“死读书的酸儒,从不给人留半分情面,入朝为官也是得罪各路贵人,如今恐怕被贬三千里之远。”
徐诺抬手压着唇角的笑意,心情大好,“好好好,阿姊的错,不该提他,这厮如何能与清正温润的裴侍郎相提并论?”
她直觉,裴照林终有一日大难临头。
江家的雕花门楼对称精美,宋涟清收起油纸伞,院内别有洞天,她的心绪稍稍好转,往上瞧了瞧。
宅院修得极高,无壁不雕花,厢房连着大厅,露天空地,似天之井。
雨水顺着四方屋檐滑落,连绵不断,如流银一般,汇入厅前的小池塘,活泼雅致。
“晴日洒金,雨天流银,好一个四方来财!”
宋涟清呼吸一滞,妙,实在妙!
“哈哈哈——”身后陡然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宋东家好眼力!”
宋涟清先瞧见几个牛皮纸袋大包裹,再往两侍从后面瞧,那位郎君身形瘦长,五官端正,面色却比小娘子还要白皙细腻三分,然唇色极为红润。
他掸了掸雨水,笑意轻盈的走来,“四水归于堂,聚财又聚气。”
宋涟清正疑惑这敷了层粉似的郎君是谁,徐诺同江元先行了礼,“卢兄。”
“两位不必多礼。”卢冬生对上一双灵动明澈的星眸,笑道:“方才江世伯传信,叫卢某定要见见宋东家,没想到如此年轻聪慧。”
待他走近,宋涟清才瞧清,他那根束发簪子是竹制的,身上那件荆褐色长衫也已然洗得发白了。
“谬赞了,小女宋涟清,见过卢兄。”
卢兄为人正直,节俭朴素,宋涟清对他的印象不错。
只是,她欠身行礼时,眸子顺势垂下,瞳孔微缩,卢兄的黑靴子有些特别。
靴子底厚,前脚两侧靴沿有那么一处,竟略微凹陷下去。
感应到了似的,卢冬生不着痕迹的收回脚,面上的笑意依然温和,“江世伯来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一行人绕过小池塘,宋涟清悄然打量卢家人的靴子,两位侍从的靴子也如这般。
做花木草本生意的行商,鞋底磨平了都无半分怪异,前脚靴沿为何会如此凹陷?
一丝灵光飞迸,宋涟清像是在哪儿见过这种靴子,但一时半会儿却忆不起。
......
大厅里,大东家江道和亲自来为一行人斟茶。
卢冬生面露惭愧,“冬生人微言轻,此次江家落难,半点忙没帮上,只能带些清热解毒的草药过来,若有其他需要,尽管来卢家取。”
进门先致歉为敬,拿捏人心,宋涟清在心底轻啧一声,高!
江道和亦是儒商,一身素衣,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客气的安抚他,就事论事:“贤侄过虑了,那茶盗贩猖獗,是我江家大意了,于贤侄,帮是情分,不帮却是本分。”
江道和与他简单寒暄两句,适时将话题引到了宋涟清这里:“走私案在前,江某自知我江家名声大不如前,听闻宋东家在京师经营染料肄业,我这贤侄专营花木草本,你二人合作,想必再添我大邺染料风采。”
卢家的花木草本生意向来不温不火,卢冬生接下帖子便明了意图,有银子,他没有不赚的道理。
然而,小娘子太精明,便不太讨喜了,就如现下。
只见,小娘子递过来一封书信和一块腰牌,弯唇笑道:“实不相瞒,小女离京前相求于江明嬉婶婶,如今大费周章见到了您,既为友商,小女绝不会听信风言风语就此放弃。”
诚挚直言最动人心,商场又最见人心,江道和心口灼热,一时间竟不知先谢女东家的好意,还是先致歉至交好友。
倒是卢冬生讪笑一声,自觉道:“那卢某先行移步会客厅,二位详谈。”
他走得极快,袖摆卷走一袭郁气。
“贤侄......”江道和的剑眉轻蹙,儒雅随和的面上闪过些许慌乱。
他朝宋涟清抱歉道:“家中草本生意全权交由四弟江道谦,宋东家稍等片刻,他马上到,江某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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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了。”
宋涟清侧身为他让道,“江世伯请便。”
大邺生意往来讲究契约合作,两份相同案卷,双方画押,各自手持一份。
“宋东家爽快,一次签订五年之约,我母亲方才醒了,想见见您,不知宋东家意下如何?”
四东家江道谦年岁不大,瞧着二十又五,随了江明嬉的闲散松弛。
“自然。”
他不提,宋涟清亦会拜访江家老夫人。
茶商世家,宅院各处飘着淡淡的茶香,江老夫人的梧桐苑更甚。
“老大糊涂,好在小娘子仁义,这要换作别人,谁还与他做生意?”
“这样没分寸,真该找个媳妇管管他,叫他多考虑考虑家里人。”
“唉,年初来信说要成婚,彩礼都备好了,真回来却是再没提过。”
......
雕花的窗棂前,宋涟清微怔,停下了脚步。
阿诺说她大舅父与大舅母早年和离,如今中年再婚,外乡情缘,临门一脚却无故反悔?
“涟清贸然一问,江世伯瞧着面面俱到的人,缘何这姻缘......”
她问得委婉,又恐错过走私案的蛛丝马迹。
江道谦懒懒的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想必是对方拒绝了。”
宋涟清了然,正欲抬步,江道谦叫住了她,“我大哥年初自鲁州归家大醉三日,宋东家可觉得,我那未过门的嫂嫂有些可疑?”
他顿了顿,“或许,她有什么秘密,无法向我大哥坦诚相待。”
宋涟清思索了半刻,秘密?
......
“如此说,这鲁州陆芸娘原有夫婿?”
戏楼丝竹潺潺绕梁,花旦的黄梅戏腔轻快流畅,二楼半开的朱漆槛窗内,裴照林细细看完了密信。
窗侧,少年锦衣卫裴衡一身玄衣劲装,他抬手压了压帷帽,“不错,她也是个可怜人,十五岁委身魏骞做妾室,后在夫人手里讨日子,魏骞喜怒无常,自然比不得儒商江道和温柔贴心。”
递去两张烫着金边的请柬,他继续道:“魏骞祖籍为鲁州沂水县人,十年前迁至新州,茶丝发家,江南一带的大商贾,近日新州有商事交流会,由魏家主理,大人可与我一探究竟。”
裴照林收下请柬,“不可,你们常年驻守新州,身份切莫暴露,此外,可探到孟钧的消息?”
“不知怎的,我们从未在商会瞧见他,许是在暗中蹲守。”
裴照林看着台下沉思,“恐怕......”
已经出事了。
黄梅戏曲逐渐唱到了热.潮,台下看官情绪高昂,拍案叫好。
就在此时,一支飞羽箭“咻”的划破喧闹,直击二楼这扇半开的朱漆槛窗。
裴照林旋即侧身,空手稳稳接住那支箭身。
他的丹凤眸微沉,“礼尚往来得有个度啊。”
一箭未中,羽箭陡然变箭雨,密密匝匝地从人群里飞出。
戏腔、丝竹骤停,台下人群四处逃窜,乱成了一窝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