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29岁的向安人生中最灰暗的是哪几年?
得到的答案绝不是混迹网坛整整五年但排名不及前百的晦暗时光,而是使无忧少年时代戛然而止的那一声爆炸。
2025年,新年未至,他被告知前一天还在互发消息的竹马死于空难。
在那一天,向安失去他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兄弟的秦哥,而他的舅舅,在一天之内失去志同道合的友人,失去予以重望视为继承人培养的弟子,失去父母因信任而他交到他手中的未来希望。
之后的记忆就是那个昏暗的雨天,葬礼上,他在舅舅的陪同下站在整整齐齐的一行五个铁灰色的墓碑前。
他们是最后站在这里的人。
隔着朦胧的雨声,舅舅问他:“为什么放一束绿色的雏菊?”
“因为像网球。”向安回答,“哥最喜欢的是网球。”
那一刻,他想到的是秦熠的遗言里让他好好打羽毛球,只要坚持所热爱的,总会看到光明。隔着录音,向安感受到的却是秦熠对网球未曾宣之于口的澎湃热情。
“网球。”舅舅似乎深深叹了口气,宽大的手掌轻轻按下他蓬松卷曲的头发,带着浓浓的酒气。
向安不喜欢这个味道,尽管那时他还不知道这背后的不祥暗示。
葬礼前的三场闹剧——潘书旻徒弟拒绝队医聘请的那声对不起、秦熠那未谋面的父亲堵门索要的那笔巨额赔偿款、绝望的父母歇斯底里地扇在他脸上的那道巴掌印——从骨子里摧毁了他身边这个曾经踌躇满志的男人。
这才有了后来那个辞职、自我放逐、酗酒、自我毁灭的舅舅。
向安无法忍受悲剧再次发生,一步跨过三个台阶地飞奔下楼。
他慌张的声音也让楼下的大人们吃惊不已。
向南屿:“安安?”
向女士皱眉:“跑这么快也不怕摔到!”
向安来不及多说,直接凑到屏幕面前:“哥哥哥哥哥!”
“在。”十八岁的秦熠已经长开,五官凌厉轮廓分明,小麦色皮肤,一米八七的身高,紧身的西装禁锢着强健的肌肉,他站在那里言简意赅地回话,完全是一副不好接近的悍匪姿态。
向安倒是半点不怂,隔着十几年时光,他还是对竹马这张自带杀气的脸有独特的解读方式——明显是在担心我嘛。
“哟,小安呐,哭的真丑,”潘书旻那张花花公子渣男风的脸出现在屏幕一边,吊儿郎当地朝向安挥附近挥手,伸手就要没收运动员的手机,“咱们下飞机再和你哥聊哈,人都走光了,我们也得上飞机了。”
“等等!”这边向安一急,那边秦熠就护住手机,避开潘医生,带着跟在他身后的三个小不点离开检票口。
秦熠不解:“有事?”
听听这什么语气,你亲爱的弟弟要救你命呢!
向安极速思考着怎么拖住这一群人不上飞机,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嘴上没话找话:“哥,你给我带的什么礼物?”
“羽毛球拍,”秦熠观察弟弟的情绪,读出他过分外显的焦躁,“有世界第一的签名。”
再问问现在羽毛球世界第一是谁?不行,问题太蠢了。
向安大脑极速运转,之前轻微的窒息感开始增强。
他的目光终于挪到在两小只聊起来之后就在一边磕花生看戏的妈妈和舅舅身上。
生花生?现在空气里都是花生味道。
记忆开始飞快回溯……是了,就是这一天。
他知道摧毁舅舅的致命一天里,除了空难,还有他带来的生花生造成的意外。
“姥姥家去年种的花生,晾干了,你舅舅带来的,”向女士扭头询问弟弟,“运动员能吃吗?”
“纯天然坚果,没事。”向南屿斩钉截铁地说。
向安已经有了计划,在屏幕对面潘医生催促队员快上飞机的声音里伸出手抓起两颗剥好的生花生,一把塞进嘴里快速咀嚼吞咽下去,同时挤出两滴眼泪,小脸涨得通红,可怜巴巴祈求:“哥,你能不能回来……”
那边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正在催促这两大三小赶紧登机,秦熠眉头锁得更紧。
在浓烈的花生气味里,向安逐渐感受到熟悉的晕眩,继续带着哭腔说“我还有……咳咳咳……”
身体的本能让他立刻咳嗽起来,一句话开始说得断断续续。
下一秒,向安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剧烈起伏,顺势跪倒在地上,身体弯曲成一张拉满的弓,紧绷到好像下一秒就要断裂。
他抓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死死抓住手机:“哥。”
“安安!”这是妈妈的尖叫。
“潘医生!”秦熠难得破音,背景里是一群孩子惊慌失措的叫喊。
而舅舅已经站到他身边,却连触碰他都不敢:“安安!”
被叫过来的潘医生立刻接过手机观察病人。结合向安最近承受的巨大心理压力,他下意识说出第一个判断:“可能是焦虑导致的过呼吸,找个塑料袋!”
“有有有!”大人们立马开始翻茶几。
“不对,”潘医生透过屏幕注意到向安异常苍白湿冷的脸和快速爬上脖子的红色荨麻疹,心中一凛,大喊,“皮疹,低血压,是过敏!”
舅舅惊呼:“他刚吃了花生!”
“安安可能对花生过敏!家里有肾上腺素吗?”原本还算冷静的潘医生马上紧张起来,“拨打120!”
“120!”向女士生平第一次手抖到拿不住手机。
“哪里有肾上腺素!”舅舅扶着向安,几乎喊破嗓子。
那边机场大厅开始广播开始催促尚未上飞机的最后五位乘客,不断重复的广播音让人焦躁。
秦熠浑然未觉,死死盯着屏幕另外一边的惊魂一刻。
在这种时候,反而是向安最为冷静。
一回生,二回熟。
上辈子他没早起,等中午起床饥肠辘辘的时候看到家里空无一人,那时还不知道是大人得知空难消息离开,随意拿起茶几上的生花生吃,结果严重过敏,还是拨打120后在医生指导下注射完肾上腺素才救自己一命。
后来,他才知道这生花生是舅舅带来放在茶几上的,那场意外也被自我厌弃时期的舅舅当成自己的罪责。
“急救箱,咳咳咳,”向安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因为咳喘而说话断断续续,“电视机柜子。”
向南屿一个健步冲过去,啪啪啪连续打开三个柜子,总算找到绘有红色十字的白色大药箱。
他哆嗦着打开箱子,匆匆翻找,总算找到标着肾上腺素笔的袋子。
“怎么用!”向女士已经打完120,急切地发出求救。
向南屿则是在潘医生提高音量的指导下拆开包装,半跪在向安身边做好准备。
“咳咳咳咳,”向安咳嗽着握住肾上腺素笔,“我,咳咳咳,来……”
上辈子他过敏进医院之后,向女士对此极为重视,不仅购买肾上腺素笔放在家里几处房产,还找人给他做了急救培训。
这会儿,向安对自己过敏的情况心中有数,还能抖着手拔出笔上蓝色的激活软帽,将注射头抵在大腿外侧——谢天谢地,他们家空调足,大冬天他也穿着短袖短裤睡衣——用力推下注射器。
咔哒!注射完毕。
他揉按着大腿附近的肌肉,闭上眼,努力平复着呼吸。
药物迅速起效,向安紧绷的身体逐渐舒缓下来。
手机里传来潘医生急促地询问:“小安?安安?小哭包?还醒着吗?”
秦熠不想打扰医生工作,退到后面,向安却看见他死死攥着手,手背青筋暴起。
“没事,”向安喘息着,隐约听到远处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头不晕。”
医务人员及时赶到,训练有素地把他安置到担架上,扣上氧气罩。
向安吸着氧,手里还不肯放下手机。
潘医生以为他害怕,拉着三个小运动员,隔着屏幕鼓励着:“没事哈,好好呼吸,别让小朋友以后嘲笑小安哥哥怂。”
在医生身后,秦熠的视线有如实质般笼罩下来。
没事,向安和他对上目光,安抚性地笑笑。
10:00
向安半闭上眼,微微侧过头,飞机已经起飞。
死神的镰刀即将落下。
在低血压和缺氧带来的恍如末世的晕眩感中,他听到上辈子梦魇般挥之不去的爆炸声——
轰!
救下来了。
紧绷的一口气泄尽,向安放心地晕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整个人正摊在柔软的病床上,冰冷的点滴通过手上的静脉一点点注入体内。
向安没急着睁眼,专心听着围在身边的大人聊天的声音。
“安安没事,”这是向女士在和老梁同志交流,“过敏休克治疗后预后良好,就是以后还得保证身边随时能注射肾上腺素防止突然过敏性休克……”
得,上辈子的急救培训这辈子还得再来一次。
向安转而听另外一边舅舅的低语:“对对对,我也没想到,以前家里阿姨也会煮盐水花生,安安吃花生没过敏过,而且姥姥姥爷做食品的,送来的都可以保证安全,别说他,我们都没在意,没想到会对生花生过敏……嗯,申报过用药……好,以后注意含花生的食物……啊,也会影响运动表现……”
看起来是在和潘医生聊,不知道空难事件的后续。
咕噜~咕噜~
不等向安理清思路,他饥肠辘辘的肚子率先出卖他。
“安安?”向女士回头。
“我去买午饭,”向南屿也抬起头,“吃什么?”
不等向安说话,手机对面的秦熠补充:“不能吃花生。”
“随便吃点,”向安倒不像他们想得那样没精打采,兴冲冲凑到手机前,“哥哥哥哥哥!”
他从小一兴奋就只知道叫人。
秦熠应一声:“嗯?”
向安才不关注过敏的事,急着问:“你们没事吧,刚刚我上救护车前,你们那里轰的一声。”
“没事。”秦熠拧眉,不解他的关注点。
倒是潘医生抓住手机:“刚刚墨尔本机场一架飞机起飞时发生爆炸……”
向安确认:“你们要坐的那班?”
“和阎王爷插肩而过,”潘医生摇摇头,“我们得在澳洲滞留一段时间了。”
“可以坐我的私人飞机过去,”向女士给出解决方案,“我会取消下午飞弗罗里达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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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飞去澳洲,接你们一起去。”
看看,这次先有他严重过敏差点休克后有秦熠一群人差点经历空难,几个大人都有些惊魂未定后怕不已,就连他家顶天立地思维缜密的向女士都忘记私人飞机起飞要提前申请航线了。
向安有意活跃气氛,当场翘起尾巴:“这么说我这次过敏还是件好事,要没有我吃那口花生,谁能救你们一命,我可是大功臣!”
两位长辈顿时又气又笑:“安安!”
潘医生:“小熊孩子一个。”
秦熠提高音量:“你还敢乱吃东西?”
向安只能举手投降,乖乖地被灌输一耳朵一脑袋的过敏注意事项和珍爱生命教育。
医院要他留观一天防止双相反应,所以向安吃完饭还得乖乖接受轮流念叨。
等到一点,他才以要睡午觉为理由送走忧心忡忡的家长。
这次把他从梦乡里唤醒的是电话铃声。
向安拿起充电中的手机,号码备注:“教练。”
舅舅?
向安还没反应过来,接通时听到的却是陌生又亲切的沙哑嗓音:“安安,你现在怎么样,听说你在家里过敏,以后打比赛格外要注意饮食。还有,我问过营养师,可能你对花生也有轻微不耐受,影响你球场的表现……”
是王教练。
这一次他出意外肯定惊动了王教练,算他想瞒着,这次过敏使用的药物还需要申报,不可能不让教练知道。
向安忍不住叹息,当年是王教练从小发掘他打羽毛球的天赋,一手把他带到苏省羽毛球青年队,可惜上辈子终究是辜负他的殷切期待。
“你最近好好休息,回来之后我们再改一改训练项目,”王教练看时间不多,最后补充一句,“还有,论坛上的事情看开点。”
电话挂断,自动回到的界面总算是让向安明白昨晚他怎么会激动到哭了四个小时。
刷论坛!还是在输球之后去论坛看网友怎么喷自己!
向安哭笑不得,顺手一路滑下去了解自己的羽毛球事业。
“没救了,以后向安就是个混子,就知道哭哭哭,哭能哭出个冠军来。”
“哭包这次是输得脸都不要了,这半年了吧,状态还没调整过来,先输章,再输李,现在国少赛都打不过了。”
“以前吹哭包天降紫微星的在哪里?别吹了,现在这逼就是个伤仲永,看看他僵硬得像块木头的手腕,就不是这块料。”
还有些更加露骨刻薄的嘲讽,向安以上辈子熬过打网球籍籍无名的五年而锻炼出的大心脏一一笑纳。
直到这句话:“惨不忍睹啊,以后估计哭包就和他舅舅一样,内战内行,外站外行,大赛崩盘,打国外软脚虾,分分钟跪下,然后发个通稿,吹一波努力,再卖一卖他那张小白脸,给他妈那母老虎带个货,网球迷吃这个,我们才不吃,狗都不吃。”
向安脸上笑容凝固,果然看到十五岁的自己在下面开小号试图辩解,下一秒就被群起而攻之,吊起来打。
难怪哭得那么惨。
向安放下手机叹口气,思绪飘回上辈子的十五岁。
可以说,向安五岁开始练羽毛球,参加比赛都只有一个结果——金牌!
直到那一年,先是升高一后的学业压力,之后是提前进入U18组面对的对手更加强悍,这些都让还没有进入快速发育期的他不堪重负,球场表现一路低迷,甚至参加的每一场比赛都颗粒无收。
天降紫微星一朝沦落庸人的刺激本就让极端粉丝发疯,何况,他从小就是泪失禁体质,以前胜利后痛哭流涕还可以说可爱,如今输球之后爆哭则惹人生厌,所以,哭包这个早期妈粉的亲切昵称分分钟变成黑称。
这还不是低谷,向安知道,上辈子在经历空难悲剧之后,他还在羽毛球场上苦苦挣扎过两年。
王教练没有放弃他,是他对羽毛球的所有热情所有热爱就在永无止境的差距悬殊的失败里……消耗殆尽。
竞技体育最吃的是天赋,他幸运在早早兑现天赋而年少成名,不幸在天赋的上限就是这么触手可及。
在那场意外发生后,他辜负秦熠死前的叮嘱,选择放弃羽毛球职业道路,专心高考。
后面的故事则是关于网球,关于华国网坛的权力斗争,关于有一天他必须得在病房里打捞起一个骨头都泡碎在酒精里的舅舅。
病房的门刚好被打开,向安迫不及待地看过去,重生以来终于可以好好欣赏大声感叹:
啊,是舅舅,不曾被摧毁过的意气风发的舅舅。
这时的舅舅五官清俊秀致,身材挺拔紧致,又有着向家一脉相承桃花眼,被岁月画上充满韵味的细纹,笑起来弯如新月,就是现在不笑,也是温柔忧郁,并不轻浮,反而如一块羊脂美玉,完美戳中向安审美。
漂亮又温柔的舅舅绝对不能变成上辈子那个酗酒秃头啤酒肚胖大叔!
向安下定决心,高高兴兴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向漂亮舅舅怀里:“舅舅舅舅舅舅!”
知道王教练打过电话而忧心忡忡的舅舅:?
他盯着像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鸟似的外甥,回忆起早上和姐姐说的:“不怕孩子哭,就怕孩子憋着。”
完蛋,过敏别把安安过敏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