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青州。
匡毕珍双手合十,跪拜佛前,祈求姻缘顺遂。
青州的月老庙求姻缘最是灵验。
灵验到回程途中她就见到了这辈子无法忘记的人。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最先吸引她的是一位老妪:跪地呐喊着,手上呈着一张单薄的纸。
“草民状告王员外强占民田,强抢民女!我那恭顺的儿媳不从就被活活打死在了碾米房......"
那老妪一边哭着,一边不断地磕着头,嘴里反复说着这句话。
又是一个可怜的家庭,匡毕珍本以为这件事不会有什么结果,就如同她见过的很多人,没权没势,愤怒与委屈都只会淹没在第二天清晨街坊的叫卖声里。
“即刻升堂!”事情却出乎意料,那官老爷接下了状纸。
匡毕珍掀开轿帘,远远地看到了一个背影。
一身绯色官服,头戴着乌纱帽,身姿高挺,字字铿锵:“初任青州县令,旦有冤情,均可递上状纸,本官定不徇私。”
“小五,你去打探一下,这官老爷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匡毕珍隔着轿子对小厮说道。
“小姐,那是此次春闱的进士陈昭,亦是户部侍郎的第三子,今个儿才任青州知县。”
匡毕珍点了点头,继续听小厮说:“刚跟街坊邻居打听了一圈,可都夸他呢,这青州知县年方十八,可是大靖最年轻的进士。”
匡毕珍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小五,今儿我们再在这青州住一晚吧。”
当夜,匡毕珍推开轩窗,看着县衙方向彻夜不熄的火光。
“三个月后,我差人去问过,他后来在县衙门前立起三块石碑:
第一块刻着《均田令》,要重新丈量被豪强侵占的隐田;
第二块绘着《女蒙图》,准寡妇带田改嫁,允幼女入社学;
第三块悬着带血的铁链——将强抢民女的王员外之子当街杖毙。”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女子也是可以入学堂的,寡妇亦能改嫁,而无权无势之人所求之事也并非一定得不到善终。”
阿姊说这些话时都是微笑着的,她回忆起的片段是幸福的。可前世阿姊过得并不幸福,这点她不会记错!
“阿姊,但万一他不是良人呢?你只匆匆见了他一眼,怎能轻易判断他是否是你心中的模样?”
“可是惠儿,那一刹带给我的感受后来再未出现过,其实一瞬就够了,对吗?”
“好了惠儿,阿姊会幸福的,惠儿若也遇到了这样此身难忘的人,便明白爱是没有万一可言的。”匡毕珍见自家妹妹仍然闷闷不乐,出生劝慰道。
也许阿姊说的对,幸福本就是没有万一的。就如同她重活一世,那些前尘亦不是现实。
不过陈昭此人的底细,需得打探清楚了,事关阿姊的幸福,需得谨慎。
匡轸玉回到自己的闺房,思考像她这样的世家贵女,又该如何打探消息?
难不成也放两个小厮出去问问?但那陈昭辞官也两年有余了,还有人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匡轸玉犯了难,索性闷头先安稳地睡了个觉。
翌日,这“消息”就送上了门。
只见曹悬刃越发熟练地翻墙入了内院。也是凑巧,匡轸玉此时正坐在院子里抄写《女诫》。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这都什么玩意儿,晦涩难懂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匡轸玉抬头看向这个压根不懂礼义廉耻为何物的纨绔,突然想到了翠儿,张口就是讽刺:“丞相嫡子自是看不懂《女诫》的,女子的贞洁、姓名,你全然不在乎。”
曹悬刃挠了挠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这讲话都这样拐着弯的?”
匡轸玉白了他一眼:“贵人多忘事,又是茶难喝,又是送金帚,丞相府好气派。”
这回曹悬刃听明白了,这金帚是在说他当着众人的的面这样“调戏”她,不懂礼仪廉耻。那这茶,就是在说翠儿?但这翠儿又跟他有何关联,除了害她被那老公鸡骂,其他也......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翠儿怎么了?”
“死了。”匡轸玉没再看他,语气也极为平淡。
短短两个字却给了曹悬刃极大的冲击力,他只是说茶难喝,怎么就又徒增了杀孽!
回想起了那时老公鸡的神情,又联想到了训诫惠儿时的话语,曹悬刃才算真正明白,原来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里,像他这样肆无忌惮,是会不停地给别人带来灾难的。
“对......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可是对于翠儿而言,再多的话都是苍白的,也都于事无补。
匡轸玉看着眼前一向肆意张狂的少年露出了难堪的神色,就像是一只落了水的恶犬。
“其实我有事请你帮忙。”匡轸玉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利用他的愧疚心不太道德,但由丞相嫡子出面,打听消息却会更方便。
“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消息,我一个闺中女子,不便出面。”
曹悬刃似是终于缓过了神,回答道:“你说,想打听什么。”
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匡轸玉,神情无比得严肃。
“一是户部侍郎之子陈昭,他究竟为什么辞官,又为什么堕落。”
“就是调查你姐夫?行,我记住了。”
“二是七天前,华孚巷瑞安街有一个穿着破烂的痴傻女子,她被带回了匡家,来到了我房里,但我却发现她背上满是伤痕,我总觉得,她应该经历过什么。”
“你为什么调查她?”曹悬刃出乎意料地问了这个问题。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看见那些模糊的血肉,我就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自从她重新回到这里之后,她不知为何多了许多不该有的怜悯心。其实傻奴的事情与她无关,甚至她的身世可能也不值一提,但她就是想知道,她会不会因为行为痴傻而遭受虐待、被遗弃。
这些对于上一世的她而言,也许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打听的必要,一个傻子被遗弃被虐待也再正常不过,可是如今的她,却会将自己代入,心疼那些与己无关的苦难。
“于你而言大概有些难度,毕竟她的姓名早已不为人知了......”
“包在我身上。”曹悬刃也不过多提问,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匡轸玉虽听不懂,却从眼前少年坚定的眼神里知道,他是答应了。
“两日后午时,我照例坐在院中等你。”
少年敏捷地爬上了墙,听见之后转头,继而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公子,醉香楼新出的的凤梨酥,您尝尝。”
“公子,热水已放好,奴婢为您更衣。”
“公子......”
一整日,曹莽都魂不守舍。
从入府到回到他的房间,一路上都有婢女跟着,问他今日的喜好,可他充耳不闻。
还破天荒地进了书房,坐在已积灰的案桌前怔愣了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随手抽出了一本折子,磨墨提笔:
4月2日,穿越过来的第一个星期,天气晴。
我本以为我来这里是来救人的,没想到却再次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女人。
在这里,未出嫁的闺中女子不得以真容示人,婢女和丫鬟甚至算不上是女人,人命如草芥,上等社会的一句话就能决定那些所谓“下等人”的生死。
这里的人表面上都对我恭恭敬敬,暗地里却都叫我“纨绔”,我不认为纨绔是一个多坏的词,我就是这样的个性,自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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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惧怕什么流言。
我有钱有势,吃穿不愁,至少所有人面上都不敢得罪我,我来到这个封建社会,却和现代社会无差,吃喝玩乐,轻松惬意。
可我从没想过这样肆意妄为会害死人。
上次穿越,我翻进顾府却毫不掩藏,于是惠儿被迫和我有了“奸情”,这一次,我口无遮拦随口的一句“茶苦”就使得好端端的茶婢命丧黄泉。
我穿越到这里来,究竟是否正确。
我又是否有资格说“救人”呢?
写到这里,曹莽停下了笔,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写下去了。
他终于知道,在一个不属于他的时代,他有的只是来自先进文明的傲慢。
在这男尊女卑、等级严明的时代,他只是一个异类,他的那些傲慢根本无从说起。
曹莽转头看向窗外,逼仄的视线里是檐角的黑和高墙的白。
原来这就是深闺女子眼中的世界。
“公子,家主传话。”门外小厮在门外禀报。
曹莽盖上折子,收拾了一下心情就往父亲的书房去。
“爹,您有何吩咐。”曹莽躬身行礼。
曹尉惊诧地上下打量着曹莽:“你小子今日是怎的了,一回来就往那书房去不说,对我也知道毕恭毕敬了。”
曹莽不知如何解释,答非所问道:“爹,你可否调几个人给我用用?”
“干什么?”
“我一个丞相府的公子,怎么说也得有几个亲信吧。等以后我也能保护自己不是。”
“你放心,我绝不胡来!”曹莽见曹尉还有些迟疑,连忙保证道。
曹尉眼神复杂,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的不错,你也该有自己解决事情的能力。”
曹尉给他的人手一路跟他回到了书房。
面前一共五人,都穿着仆人的统一制服,可手上却满是老茧。
等一关上门,这五人齐齐跪地,抱拳道:“但凭主子吩咐。”
“有两个事想让你们帮我查一下。”曹莽挨个扶起,将匡轸玉的疑问和盘托出。
“公子,那陈昭是赌坊的常客,您还曾经和他在醉香楼畅聊一夜。”
“是啊,公子,您和那陈昭可是旧相识,甚至为他还清了七金阁的赌债。”
“这么说来,我该亲自去会会。”
七金阁。
曹莽带了其中一个暗卫。
七金阁内富丽堂皇,檀香混着汗味。
大堂里摆满了赌桌,曹莽穿过喧闹的赌桌,在二楼雅间见到了陈昭。这位曾经的青州知县正在玩叶子戏,锦绣袍角沾着酒渍。
“陈兄,好久不见。”
陈昭醉醺醺地抬眼,“是有好些时日不见了,今个儿一起来一把?”
“行啊。若我赢了,陈兄可得回答我几个问题。”曹莽自诩打牌高手,扑克麻将到他这都是小菜一碟。
不过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这叶子戏他从未玩过,甚至连规则都不太知晓。
于是意料之中,曹莽连输了两把。
“曹兄今日技术倒是有些退步。”陈昭毕竟是进士出身,到牌桌上竟也如鱼得水。
“再来!”经过两局的摸底,曹莽算是明白了这叶子戏的规则,倒一样还是看谁能唬得过谁。
一轮结束,曹莽手中的牌都被他唬了出去,陈昭也喝得更醉了。
“陈兄,你说说你,好好的县令,怎么就不做了呢?”曹莽也喝了不少的酒,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酒气。
不过好在曹莽本就是个爱玩的人,以前好友想灌他是没这个机会,聚餐喝酒他倒是也从没醉过。
“怎会不想做官。”陈昭低着头,此刻却又不像是醉了。
“曹兄,你不是应该明白吗?这世道,是不允许出现异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