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是的,今天发生的故事又是在傍晚——即黄昏时刻,阴阳交替的吉时。
国师无疆在玄鸟神殿前展示拿手但不独家的绝活——做法事。做这种事情不可能是平白无故的,这里有个由头,后宫近来经常发生恶鬼行窃的事,丢失财物不说,还闹得人心惶惶。明白人都知道,这肯定是盗贼偷东西时伪装成恶鬼的样子了。
无疆是明白人吗?当然是!否则怎么能当国师呢?可见,他今天做这场法事是要借抓鬼的由头做点抓人的事,要抓的人是不是行窃鬼不重要,借机除掉些暗藏在宫里的“非我族类”才重要。当然,这需要一个前提——已提前摸清楚了一些人的底细。
围观者众多,最尊贵的“粉丝”是皇帝,其次是各位大臣。是的,文臣们都来了。一帮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假装饶有兴趣地看着“本朝唯一通神官”无疆大师如何用其出神入化(装神弄鬼)的本领捉“鬼”。
从过往的事迹来看,无疆大师弄玄虚的本领并不算高明,还很山寨,但是皇帝说他行他就行。现在如果有人跳出来说他不行,已经晚了,因为他已经到了国师这个位置——他身边的皈依者很多,他是一个群体的精神领袖,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赶下台的。
地点选在玄鸟神殿前,也是有讲究的。前面说过,这里是天子祭祀上天、宣示政权神授的神圣殿堂,是一种精神象征和权威标志。在这殿前做法事,更有说服力。
下面,来看看无疆国师的表演。作为一个纯度很高的“大忽悠”,此人有多副面孔,洞察人心的本领很高,虽然得志道路很顺,但是干劲十足,煲的一手好迷魂汤——否则他也不能在权臣的眼皮底下,在“国师”这个位置上坐下并坐稳。回归正题,这位大师赤足、披头散发,浑身发抖,拿着拂尘满场乱甩,口中念念有词。
演绎完小脑发育不全者的行走姿态之后,无疆稳住了身形,停站在一盆花前,神神秘秘的样子确实像那么回事——且看老道我如何放大招。
今天的法事也许可以取个名字,叫“问花”,因为现场道具只有一盆花。这是一盆鼠姑花(牡丹花),焦点不在花开的怎么样,在于花作为道具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此花颜色一时便明艳了起来。”
无疆今天不是来为众人提供智慧启蒙服务的,但在切入正题之前,先说点一般人说不上来的话,意图明显——都别怀疑我,我不是凡人。
“哼!”人群中,站在C位大佬(皇帝)旁边的风擎苍丞相鼻腔里发出轻轻的哼声,他早就后悔了——“国师”这顶帽子本该由自己人来戴才是。
这帮文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在询问——无疆这老家伙今天又想借机除掉谁?
俯身游戏谁都可以玩,但只有无疆国师敢光明正大地在皇帝和群臣面前玩,现在几乎没有人会跳出来揭穿他——因为皇帝多次表示自己绝对相信他。你如果总是跳出来打皇帝的脸,打一个被半架空的皇帝的脸,那也是有风险的,又不是人人都是风擎苍。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所有人都在等待无疆大师话锋一转、直奔主题。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意外事件发生了。玄鸟神殿在这个太阳落下去的时刻,冒出了青烟,越冒越浓——这是显神了吗?
随后神殿里面传来的噼里啪啦声响,以及灼热的声浪,众人瞬间明白——原来是着火了!这座大商国最神圣、最具有政治意义的神殿着火了!
皇帝和群臣理所当然地选择逃之夭夭,先保命要紧,灭火的事交给禁卫军去做即可,“账”可以事后再算。
无疆国师也傻眼了——歇了,这下那帮御史不得骂死我呀,若是再给我按一个引来天火的罪名,那可就不好了。
在这个暮色落下的时刻,玄鸟神殿为人间贡献了一片烟火,夜空变得一片通红。禁卫军已经赶过来救火了,可是火势太猛烈了,根本扑灭不了。
殿檐上玄鸟雕像摇摇欲坠,然后身子一歪,从空中坠落。四梁八柱喷吐着火舌,疯狂地向上空和四周喷发着热浪。就算无疆站的很远,依然能感受到脸上和手上的皮肤被炙烤的火热。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场大火。
国家神殿被焚毁,让谁来解读,这都是不详的征兆。毫无疑问,这场火灾之后,昔日神圣庄严的玄鸟神殿将会化成一地灰烬和瓦砾。明早或许还能看见焦黑的残垣断壁上冒着白烟,几根硬撑到极限的断木啪嗒掉在地上,乌鸦老黑跑过来嘎嘎两声——太意外了,我在皇宫里最喜欢驻足的房子没了。
可以肯定的是这场大火过后,笼罩在朝廷上空的阴霾更浓了。不过,也许距离那片朗朗乾坤出现的时日会缩短了。
无疆很快就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火势突然而起,突然烧的这么猛烈,这绝不是意外。而且,他在热浪中隐约闻到了桐油的味道。
那么这场事故会是一箭几雕呢?
目光还是回到现场,禁卫军从御花园太液池打水过来救火,一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二是杯水车薪,但是也得继续灭火——这是他们的工作。
现场有两个人在悠闲地欣赏这场“烟火秀”,一张狰狞得意的面孔来自二皇子妘远,另一张美艳无情的面孔来自妘嫣公主。
这两人怎么凑到一起了?前面说过,人家早就是亲密关系了。二皇子出现在这儿不奇怪,因为他是皇宫安全总负责人。妘嫣天黑了还不回公主府,还出现在这儿,则有点奇怪——总不能是她好奇心太重,没看过火灾吧?
妘嫣:“二哥,你确定她在里头?”
妘远:“本殿下做事,妹妹请放心!妹妹先别急着走,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司大将军了,等等看他会不会来。”
妘嫣:“他来或者不来,能说明什么?”
妘远:“他不来,则说明我的情报有误。他来,则可能会有意外收获。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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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冲进火场里救人,结果折在里头了,哈哈。”
这种没有什么成本的事情,妘远非常乐意做。那么,他为什么觉得司炎融有可能被引过来呢?因为事先做过功课了呀。那么,他又为什么盼着司炎融自己找死呢?要知道司炎融可是皇帝身边的重要力量。
很简单,父子也不会百分百同心。不能为我所用,我宁愿你消失在人间——你自己找死最好。
那么,这位天下掌兵最多、也能打的人,这位可以保障皇帝坐稳龙椅的人,他在听到“梦羲公主贪玩,跑进玄鸟神殿,没有人见她出来,而现在神殿着火了”的消息之后,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他稳稳当当地来了,不像是来救人,倒像是来和二皇子殿下单独说几句话。
妘远用手指了指此时只有风能进出的火场,说:“本殿下也是刚听宫女来报,说梦羲表妹可能在里头没有出来。”
司炎融平静地说:“这火势,什么人在里面恐怕都早已烧死了吧。”
妘嫣过来惨兮兮说:“梦羲妹妹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死了,有些可惜。天命之女怎么会早死呢?这下恐怕要打国师的脸了。”
司炎融:“我刚从陛下那过来,陛下正和梦羲公主在那闲聊呢。在起火之前,梦羲公主的确被人绑进了玄鸟神殿,幸好我的暗卫救了她。二殿下,你的手下该整治了,竟敢谋害陛下钦封的公主!”
妘远一听这个,腿有点软了——虽然自己有把握不会被供出来,但是万一呢?凡事就怕万一啊。
这个时候,风极渊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想要冲进火场里,那么多人在现场肯定会拦着他去送死。
风极渊今天本来没有来看“法事表演”,出了意外之后,他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不幸”的消息。一向沉稳的他,乱了方寸,竟然闯进皇宫,还想闯进火海救人。
来看看这个乱了方寸的男人,声音颤抖、眼神不安、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的拳头毫不犹豫地攻击每一个好心过来阻拦他的人——上天赐予我的人,我不容许任何意外夺走她!
若是没有司炎融在场出手阻拦,风极渊大概已经冲进火场了。
妘远大声说出:“没有人在火场里,梦羲表妹在我父皇跟前呐。”
风大公子要是折在火场里,那么他这位二殿下的生命大概也要到头了——风擎苍肯定不会放过他。
在听到鱼梦羲安然无恙之后,风极渊才冷静了下来。
从今以后,风极渊在舆论中的形象“落地了”——也是个会为爱成狂的男人,不过尔尔。
一般的女人不会反对男人为爱成狂,尤其是为自己而狂的,可是如果自己的准丈夫为别人而狂,那就……
妘嫣是威权型的人格,不是喜欢哭哭泣泣的女人。旁观这一切,她漫不经心地看一眼火场,又看了看司炎融和那个刚才失控了的男人——一个是我的心上人,一个是我的准丈夫,他们凭什么都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