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再次回去办公室的时候，主管正在给他们讲述调整方案。
Beta眼中的红晕还没有消退，任谁都看得出来刚刚哭过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试图安慰他。
“回来了就拿着笔过来，”主管略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赶紧做一下会议记录，明天都要用的！”
“我只是版师，您跟设计师的会议记录，为什么是我来做呢？”
主管拧起眉，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蕴来到自己的位置，将那块倒计时给取了下来，“快下班了，我来拿一下自己的东西。”
“林蕴？”主管似乎没想到从来逆来顺受的人会有这么叛逆的一天，“大家都在开会，你能不能有点团队意识！”
“团队意识应该是每个人都高效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而不是让整个团队为自己的错误受罚。”
Beta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
“不好意思主管，”林蕴走到主管身前，语气带了几分抱歉的，轻声道，“我明天真的有事情，我不会过来了。”
“林蕴你疯了吗！”姜南疯狂冲他使眼色，拉拉林蕴的衣袖，一副自己的好心被辜负的样子，“我不都说了明天会带着你，你现在这样，大家关系还怎么处？”
“姜南，”林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比起责备更像是叹息，“如果咖啡不想喝的话，其实也可以勤快一点倒垃圾的。”
最起码……不要再让他看见。
姜南的脸色瞬间白了。
但是林蕴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讨好地哄任何人，只是侧身打开门，提醒道：“你们也早点下班吧。”
霍昭一直在门外静静看着。
他本来以为林蕴要大彻大悟回去大杀四方。
但是他这个人发起脾气来也跟之前一样，温温柔柔的。
好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惹毛了也只会毛茸茸地咬一口。
只是林蕴的这个态度，倒是有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杀伤力。
霍昭忍不住轻轻地勾了下唇角。
出门走了两步，林蕴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他他他他居然在办公室跟主管对上啦！
但是不管怎么说——好爽！
等到出了办公室的可视范围，林蕴才突然停住脚步，猛地深呼吸两次。
一只握着邀请函的手就递了过来：“真厉害，蕴蕴。”
林蕴抬头看到霍昭含笑的脸，绣着金线的邀请函上是他的名字，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值得了。
林蕴眨了下眼睛，可是霍昭却又抬起手，将手中另一个一起袋子递给他：“给你。”
“这是什么？”
“安神香。”
霍昭说着，将那本精致的邀请函放在林蕴的手心：“这个是本来就属于你的东西。”
“至于这个——”
霍昭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给你的奖励。”
调了两次的香递到林蕴手中，Alpha说：
“刚刚真厉害，我们蕴蕴。”
*
林蕴拆开邀请函，一枚立体刺绣书签随着书页的打开而缓缓立起。
“林先生您好，”侍者说，“这边请。”
林蕴跟着霍昭，紧张地抬头看了眼展厅。
这种不对外开放的展厅，整个地方华丽无比，连穹顶都是水晶制作的，就是为了让灯光照耀下的时候让整个场地的衣服都呈现出一种珠光质感。
林蕴小心地拉了拉衣服下摆，觉得连自己平平无奇的西装都仿佛打上了一层光晕似的。
更别说是里面形形色色的衣服，从设计到剪裁到用料无一不奢华，甚至还有用羽毛一片片粘贴而成的裙摆，宝石一颗一颗拼成的胸衣。
好漂亮哇！
林蕴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觉得自己好像是掉进了米仓的老鼠。
到处都是亮晶晶的粮食，他的脑袋都不知道先转到哪个方向了。
“看路。”霍昭揪着他的领子把他带回来一点，才避免了林蕴的脑袋撞到玻璃柜上。
只是霍昭毕竟是霍昭，只一进门，就有人形形色色地凑过来，霍昭勉强应付了几个，但奶奶辈结下的人脉毕竟不好打发，只好望了眼林蕴：“那你……”
“没问题没问题，”林蕴迅速点头，“我自己去逛，你快去忙吧！”
“不是，我是说你……”
霍昭甚至没来得及拒绝，林蕴已经像一只回到草原的兔子，嗖得一下找不见了。
这下可以放心地将脸贴在橱窗上了。
原来不仅裙摆可以用羽毛拼接而成，甚至可以将四季花草鸟兽都绣在裙摆上。
硕大的裙摆沿着在玻璃橱窗里展开，每一片都是一个季节景物，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展厅。
而在它的旁边，是一件完全由金箔和金线连接而成的裙摆，胸口的位置是由金子弯曲缠绕而成花枝，被穹顶的水晶吊灯一打，奢华到林蕴简直不敢呼吸。
这些衣服已经远远超出了服装本身的使用价值，只无限逼近于它所代表的符号——艺术。
林蕴喜欢所有漂亮的衣服，漂亮到这种程度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偷偷地拿出手机，就算是不能拥有，至少还能留存一下以后观看，林蕴往后退了一下，正要按下快门——肩膀被人猛地一撞！
“小心一点！”身后传来Omega伶俐的声音，“这些展柜都装有警报器的，大家不要靠近！ ”说罢，又回过头，像是警告似的，“拍照也的不要开闪光灯。”
林蕴根据熟悉的声音抬头一望：“弈然？”
挂着工作牌提醒的赫然是自己一一母同胞的弟弟林弈然，可虽然是一个家里出来，林弈然却是高等级的Omega，长相也远比林蕴更加乖巧漂亮。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蕴扫了一眼他的工作牌，“学校那边的让你们工作的吗？”
“林蕴？”林弈然对他的语气并没有对哥哥的客气。
“你不要离我这么近，”林弈然往后退了一步，一个很明显的和林蕴拉开距离的动作，秀气的眉毛皱起，略带嫌弃地扫了林蕴一眼，“你怎么穿着这身就过来了？”
“就算是公司那边派你来工作，也要注意一下场合吧。”
Omega语气里的嫌弃那么明显，以至于林蕴不得不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着装。
确实……宽大的西装和长裤，呆笨的眼镜，实在和精致优雅的时尚圈扯不上任何关系。
只是霍昭告诉他不用特别准备衣服，而在和霍昭同行的那些时候，Alpha也不曾表现出半分的不满和意外，才让林蕴觉得这是正常的。
“不好意思，”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穿什么衣服需要跟林弈然道歉，但是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都是他要让着林弈然的，“你最近住校还是住家里，妈妈她的病……”
“弈然！B区现在需要人过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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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过来看了眼二人，“这是你朋友吗？”
“你好，我是……”
“不认识。”林蕴还没有开口，林弈然就直截了当打断了他，“迷路的路人而已。”
他说完，才看了眼林蕴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心虚：“我先走了。”
“快走啦，”同学似乎还要说什么，林弈然却已经挽上了他的袖口，好像是生怕他再看出来什么似的，脸上瞬间换上了温和俏皮的笑容，“不是说B区缺人吗，我现在过去帮忙呀。”
“等等。”身后的Beta突然开口。
两人只得回过头来，林弈然盯着林蕴，几乎是戒备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吗？”
林蕴盯着他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眼中的冷漠只出现了那么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温温柔柔的笑容：“没事。”
“谢谢你刚刚帮我指路。”林蕴冲了笑了笑，像一个真正的路人那样，朝着林弈然走了两步，“这个就当作谢礼吧。”
手中被塞进了一个丝绸状的东西，等背过身走了两步。
林弈然才发觉，那是一个勾绣的书签。
把里面的东西给了林弈然，手中的邀请函都仿佛变得轻了不少。
林蕴弯起唇角，很勉强地笑了笑。
即便是林弈然的学校，来这里应该也不太容易，如果多一个漂亮的纪念品，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
Omega从小就比他幸运很多——比如可以进入高昂的艺术学院，不菲的生活费，父母的宠爱，肆意表达厌恶的勇气。
包括一个予求予取的哥哥。
林蕴将空了的邀请函收好，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虽然是并没有打开闪光灯，还是将相册给按灭了。
刚刚激动的心情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破坏。
林蕴抬步迈入展厅，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脚步一顿。
眉头微微皱起，林蕴以为自己看错，甚至拐回去又看了一遍。
结果发现，原来并不是他眼花。
那件衣服是玄度供展的，采用了中国风元素，裙摆的下面采用了传统的云水海浪纹。
雪白的裙摆是天蓝色的纹样，这本来是常规的设计，可是当林蕴换了一个位置时，在灯光下，原本雪白的裙摆竟然从上到下渐次变成天蓝，由深到浅，在灯光和位置的变幻中，布料上的丝线泛着粼粼波光，如同潮汐一样浮动。
这是……？
林蕴心头一震，正要去旁边找简介。
“‘潮间带’——”Alpha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夹在最高潮位与最低潮位之间的海岸区域，白日涨潮时会被海水淹没，夜晚退潮时才会露出水面，形成这样的泛蓝光带……”
Alpha声音动听，有种大提琴般的优雅，给予了远比简介更加丰富的介绍：“潮汐与时间——这是设计师最初的设计理念。”
“哇。”
林蕴小小地惊讶了一声。
在不同的时间和角度里，呈现出不同的光影，原本平凡的衣服换一个灯光和步伐就会变得惊艳。
好厉害的设计，好漂亮的衣服呀。
要是他能够穿上——
只这么想了一瞬，林蕴立刻想起直播间里的那位哭泣的小姑娘。
如果给她做一件这样的衣服，那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在这个世界上，林蕴只拥有过一点点幸运的好东西。
但即便是这一点点的好东西，他也总想着去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