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素的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见。
秦砚原本笑着的表情，在说到任务三的一瞬间，沉了下去。
那是她完全没见过的模样，很是阴沉的模样……阴沉得有些可怖。
他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她熟悉的那个秦砚。
不如说更像是那个在孙武村外，劝她不要回村的系统。
只是那时他还会面无表情地警告她，这回连警告都没了，自顾自地浑身冒着冷气。
徐素怔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挽着他的手。
不过那只手并没有成功抽出来，因为秦砚察觉到她躲避的动作，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如今进了光线较好的山洞，徐素这才看出他眼睛不正常的红。
像是毛细血管爆开的症状，又比那还要再红一点。
秦砚不是只说手受伤了吗？徐素有些疑惑，眉头轻皱。
只是这样的表情落到秦砚眼中，就变成了嫌恶的意味。
他抓她的手缩回去一刹那，随即以更大的力道攥紧了她，连同她的人一起拽进怀里。
哦……原来只是要拽她啊，徐素还以为是她手上突然长刺了。
秦砚头埋在她脖颈间，呼出的热气几乎要将她烫化，他声音颤抖：“徐素……”
音量低而轻，语气像是害怕被她抛弃一样。
但徐素感受着腰后快把自己勒断气的力气，只觉得他是要和她同归于尽。
她挣扎着深吸口气，用没被攥着的手拍秦砚的背：“……我呼吸不过来了……你冷静点。”
秦砚如梦初醒，猛地放开她，看着她因憋气变得通红的眼，歉疚道：“对不起……”
嘴上是立马道歉的，手是不肯松的。
徐素无语瞥了眼，秦砚仍环着她腰的手。
不过她认为当务之急，是问清楚他为什么一说到任务就变脸。
徐素凑到秦砚正面，逼着他直视她：“你给我说，是任务出什么问题了吗？”
她追着他看，他迅速移开目光。
真是奇怪，这个人不愿意撒手，却也不愿意看她。
秦砚低着头，眼尾的睫毛几乎要打架，他的视线落到地面上。
看不见徐素坦诚的眼，他总算能将早已编织好的谎言说出口：“总部通知我说，因为任务一和任务二的完成度超出预期，已经不需要再发布任务三了……”
徐素狐疑地看了一眼，他因不安再次收紧的手臂，以及他头都不敢抬的模样。
她严重怀疑他是在胡说八道……
但显而易见，不知为何，现在秦砚正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
明显不是谈这件事的最佳时机。
徐素在心中算了算，目前为止拿到的任务分，已经能确保自己拿到最高档的任务奖励了。
反正任务一和任务二完成的奖励是摆设，这个任务三做不做应该也无所谓了。
想明白这一点，徐素便把任务三暂时放到一边。
她伸出手，回抱秦砚，手放在秦砚后脑下方，头发与皮肤的交界处，轻轻摩挲着。
徐素安抚的姿态，总算让紧绷的秦砚松懈下来。
他眼睛通红又湿润地看着她，像只刚出生的白毛兔子。
哎……说到底，他也只是个还在学着成为人类的系统而已。
于是徐素默默放过了一个拙劣的谎言，故作轻松道：“……好啊，本来我就不喜欢做任务，这下好了，直接从根源解决问题了。”
徐素的轻松却并未带动秦砚，他静静看着她，眼中满是悲伤。
……哥们，只是撒谎而已，道德给你的负担这么大吗？！
这表情倒像是她命不久矣了……
徐素佯装看不懂他的眼神，强硬地按着他坐到了一边的石头上。
她回身去包袱里找药，嘴里念叨着：“好啦，既然任务这事说完了，我们现在来说说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吧。”
秦砚坐在石头上，错愕地看着徐素忙碌的背影。
半晌，他听见自己迟疑的声音：“我的眼睛……还是红的吗？”
徐素头也没抬，挑他的漏洞：“还是？意思是你知道自己眼睛是红的了？那你给我说说，怎么弄的？”
暖黄的光下，是他和徐素一起铺的床褥。
旁边徐素蹲在他背了一路的包袱前，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双手在帮他翻找着合适的药物。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让人心生眷恋。
但秦砚却感到深深的绝望，因为他还红着的眼睛。
眼睛红，是因为钧师仪先前质问时打的一拳。
那个时候，是太阳将要下山的时辰……
秦砚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山洞外。
黑透的天幕，连绵起伏的山峰轮廓，还有静悄悄的山谷。
无一不在提醒着他，现在已经离太阳下山的时辰很远了。
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睛还是红的？为什么还没愈合？
因腹部遭受重击导致的毛细血管爆开，这并不属于很难愈合的伤处……
原来在销毁的决定下达后，连带着身体的功能也会开始收回。
所以……方才他虎口处的伤口恢复得那么快，是因为那是在指令到达前受的伤吗？
徐素终于找到想要的药回头时，只看见秦砚的眼睛更红了，下眼睑都染上一层薄薄的红。
他正在看着她，似是想要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部记下来。
徐素被看得头皮发麻，她走上前。
指尖沾了点药膏，往他眼尾涂，谁知她的指头都要戳到他眼睛里了，他还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闭眼的意思。
徐素终于忍无可忍，用另一只手拍他的后脑勺：“闭眼！”
好在秦砚还是能听得进去话的，当即闭上了眼。
徐素用指腹揉着他的眼窝，有些无语：“你到底怎么弄的？出去了一趟，猎物没带回来就算了，还搞了一身的伤，你是被别人当成猎物了吧……”
“眼睛是摔倒磕到头了，然后我没注意手受伤了，也使不上劲，就让我先回来了……”
这回秦砚答得倒快。
徐素听完，不由笑了起来：“合着你出去一趟，尽受伤去了啊。”
回想起先前秦砚通红的眼，她顿了一下，还是找补道：“不过别怕，根据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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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守恒定理，你很快就要走运了。”
一个闻所未闻的定理……根据他未来已经没有悬念的结局，也是个并不严谨的定理。
但秦砚没有说什么，轻轻地“嗯”了一声。
要给别人的眼睛上药，徐素动作格外仔细，注意力全放在了秦砚闭着的眼睛上。
而秦砚不知在想什么，难得地沉默。
二人一时无话。
良久，徐素感受到指尖痒痒的。
秦砚眼皮闭得更紧了些，睫毛跟着颤了颤。
似是碰上了什么令他痛苦的事……
徐素连忙凑上前去看他，语气急切：“怎么了？是我把药弄到你眼睛里了吗？”
秦砚睁开眼看她，先是摇了摇头，随后语气郑重而又紧张地问道：“如果……我的身体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话音未落，徐素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前仰后合。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不过语气中仍带着浓浓的笑意：“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种原因不爱你呢？”
秦砚垂下眼，忐忑地呢喃着：“数据库里有关于人类的研究……上面说，人类更容易对强者产生好感……”
徐素仍然笑着，蹲下来，平视秦砚：“那你的数据库里，有没有说过……有一天，你会爱上一个人类？”
秦砚整个人一僵，随后缓缓看向他。
徐素不躲不闪地看着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秦砚回来后，这还是他表情第一次变得明朗。
徐素趁热打铁，继续道：“你是系统，你最清楚既然是统计数据，就不会有百分百的说法，
“我们的相爱本来就是概率极低的事件，所以别再看那些用不上的数据了，只要我还在你身边，我就会爱着你。”
她说这些话时，语气很是温柔，温柔到秦砚都要醉在其中了。
但他仍然像是喝醉了，整个人轻飘飘的。
心中的阴霾化成了一个泡泡，摇摇晃晃地飞到空中，破开了。
他看着徐素，笑了起来。
徐素站起身，伸手把他也拉了起来：“药也涂了，心也谈了，现在我们去等洞口师姐和傅序吧。”
秦砚握住她的手，借力起身。
洞口外依然漆黑一片，好在秦砚身体的退化并未从视觉开始。
徐素还在左右张望的时候，他已看见了远处的两个人影，指给徐素看：“来了。”
徐素睁大眼睛看了又看，总算在那个方向找到了两个小黑点。
和当时看到秦砚时的表现一样，她挥舞着双手，大声呼唤他们：“师姐！傅序！”
话音刚落，她转身拉起秦砚的手，欢快道：“我们去接他们吧，也帮忙搬一下猎物。”
不等秦砚回答，徐素已拽着他往外跑去。
他被动地再次踏入同一片黑暗中，却没再嗅到干热的黄沙，而是徐素身上的花香。
心中的愤懑与不安，亦早已消失殆尽。
秦砚跟在徐素身后，再次看见她脑后的发髻晃了起来。
那里应当是有花开着的，他胡乱揣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