掺杂着小小的不得已的谎言，徐素和钧师仪如幼时一般，瞒着燕寻机偷摸挤在一张床上。
窗户仍大开着，没人管它，晚风从中掠进房中，吹起层层床纱，似是要来偷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徐素和钧师仪盖着同一床被子，轻声细语地说着从前。
大概是夜幕太黑沉，又或许和钧师仪絮絮叨叨的聊天很催眠。
她们之间的话题还没推进到钧师仪下山后，徐素便已失去了意识，昏睡过去。
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钧师仪无奈笑了一下。
半晌，钧师仪轻手轻脚地起身，越过徐素下了床。
逆着轻柔的风，她走到了窗前，轻易便看见了窗沿上的痕迹，以及秦砚房间破了个大洞的窗户。
随意地倚在窗边，钧师仪脸上显出个轻蔑的笑，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卢伯母可是反复叮嘱过我，要替她看着人的，让你多留一会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
片刻后，吱呀一声，窗户被轻轻关上，将种种思绪拦在窗外。
木板之间的轻微碰撞声，总算把秦砚拉回现实。
他从昏暗又缱绻的回忆中离开，回到了冰冷漆黑的卧房中。
秦砚迟缓地往前几步，坐在桌边。
桌上空无一物，没有令人心烦的米糕，也没有徐素再来……吻他。
只有今夜清亮的月光落在上面，在边缘处氲成一个小小的白色斑点。
他也在这片月光之中，透过那个破开的大洞，望见圆盘一般的月亮，只差一点就要变为一个完整的圆。
破开的窗纸，在月光的下，边缘毛绒绒的，落在秦砚脸上，照得他脸庞半明半暗。
直至现在，秦砚还在怀疑自己回忆的真实性，眼前近在咫尺的月亮，大得像是要将他照透。
秦砚却怯懦地垂头，忧心自己成了那捞月的猴子，待到天亮，只余镜花水月。
一阵疲乏袭来，是身体需要休息的征兆。
他不禁开始埋怨总部，为何这身体可以不吃不喝，却偏偏需要睡眠。
倘若真是梦，睡一觉也该醒了。
不愿就此睡去，秦砚站起身，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起码得撑到明日再见徐素，再听她亲口说一次才行。
他起身，椅子轻轻挪开，有什么东西从他胸口处掉出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借着月光，秦砚俯身去看。
其实都不用借月光，也不用俯身，方才还被嫌弃要睡觉的身体，已替他看清了地上的东西。
是一包米糕，包装完好，不是他买的那一包。
秦砚捡起它，放在桌上拆开。
带着折痕的油纸瞬间占据了桌子的一大片，米糕的香气散发出来，桌上终于不再是空无一物了。
最边上的几块方才被摔了，掉下零零碎碎的糕点块，秦砚捻起一小块，放入口中。
徐素什么时候塞给他的……钧师仪进来前，还是钧师仪走之后？他在做什么？竟然完全没发现。
好几个问题一同涌上心头，不过那些眼下都不重要，因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有了答案……
先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并不是一个虚幻的梦。
当秦砚确认了这一答案，欣喜之余又有隐隐的担忧爬上心头。
徐素爱他……那任务结束后该怎么办？他的记忆储存会被清除，那些他们相爱的证明会消失……
但那些毕竟是未来的事情，此刻，欣喜盖过了这些问题，怀揣着他想要的答案，秦砚终于沉睡过去。
不管是秉烛夜谈的徐素和钧师仪，还是因徐素的两句话辗转反侧的秦砚，都睡得不算早。
再加上险些和秦砚打起来，后来被徐素解围的傅序，回自己房后也因为担心事态发展没睡多久。
次日一早，四个人顶着一个比一个重的黑眼圈起床了。
身为一个散漫的现代人，早起对徐素的威力是巨大的。
在钧师仪和傅序横扫困意，在前方健步如飞时，她在后方萎靡地拖着步子，恨不得找个人把她给拽上去。
正想着，身前就有一个人影快步窜到身前，蹲了下来，“我背你上去。”
徐素顿时不困了，看着秦砚被头发遮住一半的侧脸，阴阳怪气道：“这是谁啊？舍得跟我说话了？”
现在一看见他，徐素就来气，明明昨天还在你侬我侬，互诉衷肠，到了今早，就开始躲着她。
不光不跟她说话，甚至连话都不说一句，徐素权当他是又犯了不适合外出的病。
“我没有……不跟你说话啊……”秦砚声如蚊蚋地替自己辩解着。
憋了一早上的气，徐素早就恨得牙痒痒了，眼前摆着大好的复仇机会，她势必不会放过。
她毫不迟疑地爬上他的背，随后用要把人盯出个窟窿的眼神盯着秦砚。
考虑到进山后还要找地方歇脚，他们今早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如今已走到了山脚下，天仍未大亮，远处天与地的交界处，升起一条明亮的线，太阳将会从那个方向升起。
再往上，是浅了少许的夜色，更像是渐变的深蓝色。
很漂亮的颜色，但如今的徐素没功夫欣赏它。
她像是监视器一样死死盯着秦砚，身子直挺挺的，没有靠在秦砚背上，以此表达她的愤怒。
要不是太危险了，她甚至都想表现得再明显一些，最好能双手抱胸。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拽着他背后的衣服，还要担心会被发现。
不过秦砚似乎也没有发现她偷摸攥他衣服的迹象，在她要将人看穿的目光下。
秦砚的耳朵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不敢抬头，只能低头看着地面。
山路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小石子，他试着数石子的数量来转移注意力，但那个数字总也超不过两位数，就被身后的目光烫得无影无踪。
徐素总算反应过来，秦砚的反常似乎不是老毛病犯了……起码不全是吧……
她狐疑地看了眼秦砚的表情，又看了眼他红透的耳尖，故意猛地贴近他的耳畔：“秦砚，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骤然靠近的徐素，她轻飘飘的气息吹响耳边。
慌乱之下，秦砚只能扭过头，企图躲开她的攻击。
徐素的笑声落入耳中，秦砚愈发手足无措，只能埋头往前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着：“没有啊……怎么会呢？我不会害羞的……”
看穿秦砚的伪装，徐素心情大好，积攒了一早上的郁气荡然无存。
她笑嘻嘻地趴在秦砚背上，歪着头看他，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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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腔调道：“是是是，你当然没有害羞了，谁害羞会害羞一早上啊，对吧？”
以问句结尾的句子总是语调上扬，小钩子一般，勾着秦砚去看她。
他扭过头，正好撞进徐素满是笑意的眼里，她靠在他肩上，离他很近，呼吸的气息全落入他脖颈之间，在微凉的清晨，热意更重。
没看几眼，秦砚又迅速地垂下头，似乎能从满是石子的道路上挑出金子来。
徐素成功被他局促的模样逗笑，笑够了，她总算决定暂时先放过他。
她将头偏向外侧，连成一片的土黄山地近在眼前，钧师仪和傅序在前方开路。
应当是她和秦砚在后面走得太磨蹭了，那两人只有两个小小的背影了。
不过反正这段路也没什么特别的情节发生，她稍微偷会懒，也没什么事吧……
徐素想东想西，方才被怒火冲散的困意卷土重来。
上眼皮开始和下眼皮打架，她开始考虑睡个回笼觉的可能，但还没考虑明白，她就已睡了过去。
背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缓，秦砚越走越稳，也越走越慢，前方的两个小小的背影渐渐变成两个小黑点。
徐素就这么头朝外地睡着了，她脑后微微鼓起的发髻贴着他。
细碎的发梢挠着他的脸，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是客栈统一备下的洗头水的味道，应当是木槿叶做成的。
还未等他细细辨别徐素是否有加别的材料，一缕强光闪过，刺得徐素嘤咛一声，她要醒了。
怕她又要取笑他，秦砚慌忙低下头。
但睡了一小会的徐素，显然没那么恶趣味，她睁开眼，望着最远处。
天与地的交界处，不再是一条明亮的线，太阳冒出个头。
阳光先行一步，一缕一缕地洒向天空，云层都被照得黑一块白一块的。
“秦砚，”徐素指着太阳露出的一小角，懒洋洋地说着，“你看，竟然能看到日出。”
埋头苦走的秦砚顺着她指的方向，侧头看去，目光却被徐素看日出的后脑勺截胡了。
徐素头仍靠在他肩上，额前梳不进发髻里的头发散落着，在晨间第一抹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他的角度看不见她的正脸，但能从她的声音猜出她的神情。
她应当是仍然半眯着眼，只用一条缝去看太阳，那样不会太刺眼。
晨光会不遗余力地洒在她面颊上，眼睛会折射处橘黄色的亮光，睫毛会被光照拉出一小片阴影，落在她下眼皮那里。
“是不是很美啊？”
耳边又有徐素的声音响起，看着她别着发簪的后脑勺，秦砚颔首。
想到她看不见，便又低低应了一声。
徐素笑了起来，不过没有转头看他：“点头我也知道的，我这不是在你背上嘛。”
说着，她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快完全升起来的太阳。
太阳橘中带红，像一颗刚煮出来还冒着热气的蛋黄。
“既然你也觉得很美的话，下回我们还要一起看啊。总部那边没地方看，我下回带你去江对岸看？”
似乎是这个承诺太过虚无缥缈，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
连带着秦砚也想在这空中楼阁上掺一脚，他这回没出声，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