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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乖

作者:茶兔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病房空空荡荡,只有他和傅斯聿。


    云筝蒙着眼睛,表情有点呆。


    傅斯聿拇指没忍住,重重揉捻苍白唇瓣,泛起一阵短暂的嫣红,只一秒,手指飞速松开。


    少年肌肤嫩,像块蓬松绵软的棉花糖,轻轻摁压便能留下痕迹。不是富贵家庭里养出的小孩,却天生娇气。


    皮肤娇气,脾气也娇气。


    云筝才不知道傅斯聿在想什么,光是刚才的声音就已经让他方寸大乱。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车祸不仅伤了眼睛,还伤了自己聪明的脑袋。


    他怀疑脑子有后遗症,或许是精神分裂,也可能是臆想。


    不然怎么解释脑子里那道声音。


    总不可能是真有一个男人偷窥他,又当着自己和傅斯聿的面说些痴狂吓人的呓语。


    云筝胸腔心脏狂跳,想去找精神科问诊,但是转念一想,医生问了他怎么说,听见一个男人发出对他觊觎吗,这原因也太难以启齿了。


    再说,傅斯聿还在身边,怪难为情的。


    傅斯聿注意到他状态不对劲,冷淡问,“怎么了,哪里难受?”


    少年从刚才就拧着眉,一副慌乱无措的忧心忡忡。


    云筝摇头,他只能靠声音判断傅斯聿在自己右侧。


    病房再度平静。


    这一次比刚才还要难捱。


    好在傅斯聿真的很忙,总是有电话铃声响起,有的电话会挂断,有的铃声持续响,或许是在犹豫,超过三秒,男人起身出门。


    云筝理性思维强,听力敏感,他靠傅斯聿出门的脚步声估算病房大概的面积。


    他在黑暗里漫无边际地做着计算题,在傅斯聿第三次折返病房后,病房很久没再响起铃声。


    云筝耐不住好奇问,“你不忙了?”


    “嗯。”傅斯聿发出短暂音节,修长之间在手机屏幕飞快敲击。


    等编辑完短信,傅斯聿忽地抬眉,深黑的眸子觑了眼他,“你很希望我出去接电话?”


    云筝右眼皮一跳,想法被看穿,升腾出一丝丝尴尬,他抬头鼓囊,假作自然,“哪有...”


    “伯母还好吗?”云筝胡乱扯出傅夫人,转移话题的方式生硬又敷衍,这点本事就只够糊弄傅斯聿。


    傅斯聿没什么情绪,“你问我妈?叶春雁这两年挺开心的。”


    “毕竟再也没人半夜哭肿眼睛敲我家门。也没人哭鼻子找他儿子欺负人。也没人为了省钱,三天不吃饭,饿晕后需要在我家里养着,也没人会因为上课看不清黑板随堂小测考差了就躲在我家楼梯里偷偷哭......”


    傅斯聿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般,一连串话压根不喘气。


    云筝却听得红脖子红耳朵,一个深呼吸的动作硬声打断,“小测验那是九岁的事!”


    小时候的事情他很多都忘了,傅斯聿随便说几件能立刻勾起他的过往回忆。


    大伯母陈丽莲在傅家不是住家保姆,一般只会呆半天,傅家免费提供晚饭,为了省去一顿饭钱,大伯母会特地在云筝下午放学后接他去傅家。


    傅家夫人叶春雁倒也不在乎这点饭钱,只让管家提前吩咐了声要安静。


    也是因为安静的条件,堂哥云修杰失去了去豪宅别墅蹭晚饭的机会。


    不论云修杰怎么躺地上耍赖哭嚎都不管用。大伯母对来之不易的工作十分珍惜,傅家要求虽高,但出手阔绰,对待底下人不算苛刻,是很难得的雇主。


    她对自己亲生儿子的脾气了如指掌,一旦不合心意便摔盘子摔碗。


    傅家的盘子和碗,怕是把房子卖了都赔不起一碟。


    去傅家的路上,大伯母不停叮嘱,“云筝你一定不能吵听见没,要乖要乖一定要乖!”


    云筝坐在小电驴后座,使劲儿点头。


    “如果不听话,你以后晚上就没饭吃,听见没!”


    为了晚饭,云筝迎着夏风再次使劲儿点头。


    他每天都很饿的,早上的鸡蛋和包子会被野蛮人堂哥抢走,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家里给的钱不多,只有五块,只够一碗饭和一道花菜。花菜有他喜欢的番茄炒蛋,花菜四块,素菜三块,如果他选择吃青菜,每天还能剩下一块钱。


    但大多数时候,他可能只剩下一块米饭钱,因为饕餮兽堂哥抢他的钱买可乐。


    云修杰威胁他如果敢告诉他爸妈,哪天月黑风高把他丢深山老林,再也回不了燕京。


    燕京是个吃不饱饭的地方,但是九岁的他也没其他去处。


    只好每天期待云修杰为了保护牙齿,少一天喝碳酸饮料。


    云筝那会儿没喝过碳酸饮料,却非常痛恨,因为它害的自己只能吃白米饭。


    因为没钱治眼睛,需要当个小瞎子,因为要填饱肚子,云筝要学会做一晚上的小哑巴。


    大伯母担心威胁效果不强,进傅家门前再次附耳发出一连串提醒,压低嗓门威慑,“安静安静要安静,要是声音大一点,吵到傅家人,会有人出来割了你舌头!”


    最后一句话对小孩子很奏效,云筝吓得死死抿住嘴巴,双目瞪得溜圆,像是真害怕有鬼钻进他的嘴巴里割小舌头。


    有了大伯母的威胁,再富丽堂皇的城堡放云筝眼里也添上一层鬼气森森的大房子。


    而且傅家人真的不说话,只不过偶尔有佣人会互相用眼神交流,“看见没,陈丽莲带他家小孩来蹭饭了。”


    “傅家给的钱不是很多吗,怎么还要蹭这一顿饭。丢死人,也得亏是叶太太和傅先生心宽不在乎。”


    “这有什么,那小孩又瞎又哑,估计是看着可怜吧。”


    “哑巴我知道,怎么瞎啊?”


    “你没看见他吃饭,夹菜都不敢夹,我上次看见他夹一盘空气,怪可怜的。”


    ......


    又瞎又哑的云筝蹲在一楼楼梯间,每天听一波又一波的佣人低声讨论。


    云筝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他想,动画片里一般漂亮的城堡不仅有割舌头的鬼,还有很多长舌鬼。


    云筝长大懂事后,也不怪大伯母的警告,因为傅家平时真的很安静,叶夫人平时插花弹琴,情调高雅。傅先生很严肃,再生气的事情,也不过听见他语气略微低上一度。


    他听大伯母提过,夫妻两人只有一个独子,平时在家不出现,是因为课程培训穿插满满当当。有钱人家的小孩更注重教育培养,不让小孩输在起跑线上,时间如金钱生命宝贵,在傅家少爷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从高雅艺术到学习知识,什么类型都有。


    大伯母也不是很清楚课程内容,她只说,“有钱人家少爷,什么都得学。”


    那是云筝不知道的世界,他问,“鸡兔同笼他也学吗?”


    大伯母笑了声,“当然会学,虽然是小学生,估计已经开始学物理了吧。”


    云筝不懂物理是什么,他最近在学鸡兔同笼,可难了,他听不懂,位子坐得远,也看不清黑板上的字,糟糕透了。


    隔天数学课,老师为了检验大家即时的学习成果,再讲了一遍鸡兔同笼的解题方法。


    五分钟后发下试卷,要求大家用三种方法计算。


    别谈三种,云筝一种都不会,他急得脑袋发晕,本就看不清的眼睛冒星星,试卷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晕。


    全班就他一个人一个解法都写不出来。


    数学老师把他叫上讲台,所有人的目光像灼人的钉子,钉在他全身每一根骨头上。


    当着全班人的面,老师用铁尺打了他掌心三下,一下比一下重。


    疼得他差点哭了。


    好在当场没哭,他藏起眼泪躲在傅家楼梯的小隔间再哭。


    云筝视力不好,看不清别人的目光会让他没安全感,只有躲起来,所有人看不见他才肯结结实实哭上一回。


    林夫人下午约了贵妇圈办下午茶,佣人很忙碌,没人会在乎他。


    云筝蹲在地板上,双臂抱膝,脸埋在膝盖上,成串眼泪如开闸堤坝夺眶而出,瞬间浸湿裤子。


    他哭得太伤心,天塌了一样,小小的抱坐一团,明明在哭,却紧压喉咙不敢发出声音,实在憋不住了,发出抽噎的闷哭声,只一秒,再憋回去。


    夏天温度热,别墅开着空调也容易憋出汗,他哭得太入神,以至于跟前有人走进也没发现。


    云筝哭累了,打算抹干净额头上的汗,再继续哭一哭,只要哭完就不难受了。平时在大伯家也很委屈,哭了会讨人嫌,讨人嫌会没饭吃,他不敢讨人嫌,怕饿肚子。


    等他再抬起头,眼睛呆了,有些傻眼——


    不知什么时候,云筝跟前站了个俊美斯文的男孩。


    男孩五官深邃底子好,长开后轮廓会愈发利落。他表情冷淡,两个纯黑色不带任何情绪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云筝。


    云筝看不清人,但是依稀能辨得黑亮的瞳眸,抽噎和眼泪顷刻被对方吓停。


    男孩声音有些冷,像毫无波澜的机器人说话,“你哭什么?”


    云筝满脸晶莹湿痕,不敢说话。


    男孩没等他回答,忽地蹲下身,捡起地面的白色试卷。


    云筝视下意识想抢过来,那双黑色瞳眸瞟了眼他,下意识又蹲坐地上。


    男孩看了眼画满红叉叉的试卷,似乎了然,继续用他毫无波澜的声线分析,“因为不会写题目。”


    他只看了一眼,目光继续落在云筝身上。


    傅斯聿从不否认,和空白试卷相比,云筝好看的叫人舍不得眨眼睛。


    九年过去,傅斯聿依旧没改变想法。


    幼时的糗事被翻出,云筝满心羞赧,语气平平,像人机一般没情绪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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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你知道的,我那时候明明是挨老师手板了才哭的,才不是因为不会写试卷。”


    青年相貌卓越,眉骨深刻,淡漠的眸光静静凝视病床上逐渐恢复鲜活的云筝,唇角掀起轻轻弧度,同样没什么情绪地说,


    “哦,那你高三联考跌下一百名开外,晚自习不上课躲进厕所哭着给我打电话,也是挨英语老师的手板了?”


    那时候云筝手机恰巧没电,还是找同桌借的手机,他把傅斯聿手机号码烂熟于心,傅斯聿也因为云筝小时候经常用五花八门的方式打电话给自己,所以平常对陌生电话并不会果断拒接。


    傅斯聿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实验室,听见少年熟悉的哭声一秒慌神,他丝毫没犹豫丢下关乎国赛的实验,一边在手机细声细语安慰少年,一边打车去燕京十六中。


    耐心地等对方哭上十来分钟,上了出租车,傅斯聿才知道云筝哭的原因——英语成绩没及格,觉得格外对不起英语老师文心慧。


    少年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说话时鼻音格外重,“文老师很温柔,很好,考试前一天还让我加油。”


    “我以为,我会超级幸运的,但是我好像辜负了文老师,呜呜....”


    “哥哥,我特别喜欢文老师的。”


    傅斯聿出实验室时六神无主的心情一扫而荡,心情抑郁阴冷,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夜色璀璨街景。


    云筝之前的英语老师休产假,文心慧是高三临时接班,傅斯聿没见过。


    少年脆弱心碎,在耳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在思考忖度,什么时候把文心慧调走,调去室内其他学校还是更远的郊外,或者干脆提供出国研学机会,离得更远。


    傅斯聿右手保持接听电话的动作,看起情绪平静,实际全身流窜不悦和焦躁,他很烦少年的心情随他人牵动,他对云筝的心态从小不正常,没等他脑子浮现不合法又疯狂偏执的计划时,哭声渐止住了,耳边蓦然响起一句颤抖的,清晰的——


    “哥哥,你能来学校吗,我现在好想你的....”随后又是一阵闷闷的呜咽声,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的小孩,正可怜巴巴地求他去见。


    少年因为辜负一个女老师的期望,妄图用眼泪祈求另一个年长的安慰。


    傅斯聿的怒火顷刻间浇灭透顶,火星子湮灭成灰,他决定了,对文心慧的岗位,暂时并不调整。


    -


    “我记得你的英语老师叫文心慧。”傅斯聿没什么礼貌称呼老师全名,顿了顿,挑眉继续,“难道文心慧——”


    云筝似乎是知道他的下一句,明显是一刻也听不了的样子急忙忙打断,“文老师很温柔的,不会打人。”


    他找不到傅斯聿的准确方位,偏了偏头,对着床侧的一团空气说,“斯聿哥哥,你不要胡说了,被人听到不好。”


    “被谁听到不好。”傅斯聿眸间原本微有起伏一秒恢复寂冷,“难道章市的人听见后还能传到十六中?”


    “还是说这一层楼有其他燕京人,能把我们的对话传去燕京十六中。”


    傅斯聿冷言冷语假设,咄咄逼人的能力和从前比不减半分。


    云筝脾气直,思维直,嘴上功夫一向吵不过傅斯聿,他选择偏回头,说,“我才不是燕京人,这里只有你一个燕京人。”


    空调外机嗡嗡制热,热气灌满病房,窗侧洗得略略泛白的灰蓝色帘布被吹动。


    云筝一句和燕京划分开的宣言,把热烘烘的空气搅地发冷。


    两人沉默太久,安静的云筝以为傅斯聿被他气走了。


    傅斯聿视线略过少年肌肉绷紧的身体,云筝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谈以前的事,但他从不是个多冷静的人,两年前少年不辞而别,再见面人躺进医院又把自己弄成半瞎的境遇。


    傅斯聿掌心紧紧抓着手机,冷白宽厚的手背青筋暴起,带着绝对的力量和控制感。


    隐忍半晌,他也只说了句,“不是燕京人,所以不打一声招呼离开燕京。”


    云筝眉心狠狠一跳,话题跳转太快,完全始料未及。他十指交叉极力摁住,指尖月牙狠狠掐肉,防止发出颤抖。


    青年的话半藏斥责,云筝心脏蓦然泛升委屈,酸涩和胀涩的感觉弥漫全身,没等他再深入感受,空气里传来一声轻叹,微凉的空气振动,像有人站起来了。


    云筝耳垂拂过一抹冰凉熟悉的触感,他浑身皮肤瞬间泛起一阵酥麻涟漪,冰冷的硬物顺着轮廓抚摸,下一秒,他的下颚被人拽抬起。


    他看不清人,被傅斯聿无形的沉抑气场吓到,心跳频率却受对方动作影响,格外不平静。


    傅斯聿嗓音散漫,如玉器青瓷冷冽,“不乖。”


    云筝藏在黑发里的耳尖冒着嫩红,下一秒,如影随形的幻影又说话了——


    “想把宝宝Cao到只会哭,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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