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古籍《淮南万毕术》有言，"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火生"。
简单的物理计算，难不倒她这个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人。
俞寒截胡了地表的白痕光线，调整空中水状凸透镜的曲率，使其光路全部汇向离位之镜。
“轰嗍——！”
火舌瞬生撕裂了空气，顷刻将镜群吞噬殆尽。
只听一声金乌呼啸，那火鸟振翅而飞，如骄阳悬浮于天地，散发出耀眼的日光。
而地表白痕消散，地面震动位移，竟是形成了时盘般的晷面！
俞寒见剩余铜镜在巨力下调转顺序，其反射的日光在晷盘上形成了一道斑影，好似那晷针一般。
她终于得以摆脱了光路的锁焚灵网，长舒一口气，开始琢磨现下的境况。
金乌双翅舞焰，火苗却在这方寸天地间漫无目的的漂移，这让俞寒想起裴天衢那边的玉蟾。
他说它张着嘴，好似待衔某物。
【裴天衢？】
【我在。】识念立刻传来回复。
【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我看看你那边的景象？】
【…有的。】
虽说九曜天瞳是他的底牌之一，但他已不忌讳让她更了解自己。
裴天衢牵引着识海中属于她的那丝念力，缓缓带至自己眉心，接通了他的双眸。
俞寒眸中金光闪现，竟真与他做到了视觉共享，看到了阴阵中的布置排列。
与阳阵不同，阴阵昏暗阴寒，密布倒锥玄冰，是一副克制火灵之相。
然死门亦是生机，俞寒若非水灵根，也无法破阳阵镜列，想必这阴阵冰凌亦大有玄机。
她揽观冰阵排列，发现其并非无序分布。
其阵列以中央一根巨型冰棱为轴，其余冰棱呈放射状排列，共分三层。
这奇异之象让俞寒想到远古文明极为神秘的数理图式——《河图洛书》。
顶层"戴九"，九根冰棱组成九宫格，对应《洛书》"九宫数"中的"离九"方位。
底层"履一"，一根倒锥形主冰棱直指地脉阴眼，暗合"坎一"的至阴之位。
只是这中间布置……
【阳阵是否有异动？】
裴天衢突然道。
【我这边的冰凌排布，似乎在发生变化。】
是了，俞寒切换视角，同时观察日晷动向和冰凌移动，发现冰棱随时辰的推移，竟在缓慢旋转。
若她没猜错，未时就会形成"二四为肩，六八为足"的完整洛书数阵。
不对。
俞寒皱眉。
也并非完整。
【天衢，你试着向中央冰凌注入灵火。】
裴天衢被她这称呼唤得一愣，只觉得耳根发热，慌忙行至冰凌主柱旁，甚至忽视了在这寒阵中移动的锥心之痛。
阴灵压制之下火灵难入，裴天衢以双指为刃划破手掌，以血为祭，方才燃火炙烤上凌柱。
俞寒见冰棱表面浮现赤色光点，正是《洛书》中缺失的"五黄居中"之数！
至此，煞星离位，死局方才变成了活局。
霎时间，头顶冰层碎裂冰凌消融，裴天衢感到加之自身丹田的阴寒之气终于消散，自己也得以用法自如。
他心生触动，不得不叹她的洞玄知微，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就找到了阴阳两阵的破阵之法。
俞寒注意到意识那端好似传来赞叹的情绪，好笑道：【还没完呢，莫要大意。】
只见那阴阵玉蟾也凌空而起，身周散发寒光，似莹莹皎月，令残存的冰凌投下道道阴影。
俞寒颦眉。
若要让金乌翼火飞入玉蟾之口，必须先找到联通两阵的阴阳鱼眼。
而当下两阵变动的只有阳阵光斑和阴阵冰影，那么必然存在一个时间，这两处光影相交的空间，就是两界时空相通之地。
《洛书》中，按"一六共宗，二七同道"的河图五行关系，生门即位于"履一"冰棱的巽位阴影处。
而八卦若以华夏古籍的《周易》作解读，对照"水火既济"卦象，那冰棱数阵的"履一"坎水位，对应的是铜镜阵"离九"离火位。
俞寒收回视角心念速算。
待未时一刻，太阳方位角195°，铜镜光路与冰棱阴影在申位交汇，就会形成短暂的"阴阳鱼眼"通道。
她瞥了一眼日晷，时机正好。
只待光斑落定，她御气而出，引动金乌翅上的阳火涌至申位。
可自身灵气属阴，与那阳火相斥之下，怎也将火焰勾不下来。
她转念一想，抽出无相，以仙剑残余的火属引动火舌，这才成功形成了一条火路，直通向那阴阵阵眼。
裴天衢见冰凌巽位阴影处忽而涌出一道水柱，福至心灵之间，唤出丹田那把破损的山河扇，以俞寒残留灵能作引，将阴水导至玉蟾口中。
刹那间，耳边雷贯之音入耳，似有老者低吟。
“天地交而万物通也①...”
天地乾坤震颤，头顶的铜镜冰凌化作水墨之色形成了两仪八卦之象。
待他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踏在一片巨大的龟甲之上，而身边立着一玄衣女子，与自己白衣相称，像是阴阳乾顶下的两尾鱼。
“小衢好是聪明。”俞寒笑意盈盈，歪头去瞅他：“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天衢耳尖烧得厉害，目光躲闪不去看她。
“不及你宏微知辨，慧海无涯。”
“前人之慧罢了。”俞寒笑笑，去瞧两人脚下的龟甲。
“这破阵条件实在苛刻，即需你我二人为火水单灵根，又要两人心意相通，还须身持双方灵力法宝…”
“真不知古往今来，这勿入迷阵者，有几人能生还。”
“你可听到一声老者叹息？”裴天衢俯身去摸那龟甲。
“我总觉得这破阵之引，似是古之大能所留。”
俞寒颔首：“你有何线索？”
裴天衢摇头：“我也只是猜测。”
“传闻当年封印魔界的大能，有一位堪舆卜卦之圣。”
“其本命法宝，便是一玄龟青甲。”
阵法之事，俞寒也很感兴趣。
但她踏了踏龟壳，还是不打算抢主角机缘。
“你喜欢这壳吗，送你了。”
“不…”
“欸，别客气。”俞寒抬头望向二人头顶的太极八卦：“御动此甲，上去看看。”
裴天衢即得命令，也止住了话尾。
他掐诀御物，发现这龟甲意外用的顺手，稳稳地托着二人跃向上空。
水墨两色形成的八卦像是一道虚影，待两人穿过此图，便看见一棵建木般地古树立于中心，散发着震慑人心的乾坤道蕴。
那树外貌奇特，树干呈黑白螺旋状，树冠无风自动，叶片翻转之间，似带动空间涟漪。
而其根系弥漫，竟是两人方才穿透的"太极海"本体。
没了系统，俞寒对这个世界的设定失了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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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肘了肘裴天衢：“你怎么看？”
裴天衢眉头紧蹙：“此树道蕴非常…莫不是悟道神树？”
这个词倒让俞寒想起了许多小说。
“有理。”她笑道：“一阴一阳之谓道②，阴阳者，天地之道也③。”
“此树莫非是，太极两仪之根？”
裴天衢哑然失笑：“好名字。”
正当两人打趣时，那悟道神树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根系开始翻腾扭转。
原本呈现片状的太极海瞬间上涌，竟形成了一个球体，将二人与足下龟甲分割开来，呈包围之势。
俞寒心生不妙，就见那神树突然窜出两根树藤，直探两人命门。
“搞了半天守泉的是你啊。”
俞寒飞身闪过，迅速抽出无相斩向白藤，可一剑落空，那白藤竟是虚影。
她与裴天衢抵背而立，警惕地与神树对峙，感觉自己好像惹了个大麻烦。
悟道神树，顾名思义，取力于天地道法。
凡人修仙尚须堪悟其道，又以何能力御之？
只见那神树的螺旋树干骤然收缩，其叶片呈现黑白双色，每翻转一片都撕裂空间，形成无数阴阳刃流，向他们绞杀而来。
此物不可小觑，裴天衢瞬燃异火，焚天御界将二人牢牢护住，俞寒以灵力辅之，堪堪抵挡住了第一波攻击。
又见那树皮突如活物蠕动，根系生成的"太极海"突生一股灵压，二人被笼罩其间，竟感觉自身灵力被压制，纯纯沦为了凡人。
“又来…”
俞寒无力道：“没法力还打什么打，拼体术吗。”
“金丹境神识已凝，你且以识念探它，看有无破解之法。”裴天衢拉过她躲过几道叶刃，举起掌中长枪，朝太极海地根系刺去。
俞寒以神念探之，却不料那神树跟听懂了似的，螺旋状的树纹突然逆向旋转，每转一圈便甩出一道阴阳刃轮。
她以剑相挡，不料那外缘的白刃竟顷刻间将无相吸纳殆尽，而那内圈黑刃徒然缠住她的神识，将她狠狠斩断！
神念之痛非同小可，俞寒脑子好似炸开，识海顿时白茫一片。
她额心泌汗，膝头一软半跪下来。
“小心！”
藏在裴天衢识海中的神识也随之消散，裴天衢闪身护住她，竟连那被树根吞噬的焰枪也不要，生生为她抗下了又一道阴阳刃轮。
此轮外割肉身内斩神识，实非二人所能抵挡之物。
俞寒见裴天衢脊背鲜血淋漓，竭力凝聚意识，沉下心神思考。
太极海内皆是神树领域，两人其中动向皆可被道法勘破，若与其硬拼，必死无疑。
该死，你天道主角的机缘造化呢！
“裴天衢…”俞寒费力地开口，将金丹真元震出，以神识包裹住二人肉躯，不忍让他独自承受神树攻击。
“去看看你那龟甲…”
“古之大能、可有提示？”
裴天衢见她面容惨白，不禁双目赤红，极力联通太极海外的玄青龟甲，终得一句道法真言。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生死轮转，方证大道。"
老者声沉，不悲不喜，留两人砥砺相持，心思各异。
生死轮转，方证大道。
俞寒细细揣度。
悟道神树既是应道而生，自是应道而灭。
若生死能破阴阳，他二人又何以召化生死意境，来破这阴阳神树呢？
莫非，真要一生一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