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寒吭哧一声把笑容憋回去，面上如巫穆青所愿做出一副叹惋的表情，却死都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没办法，无情道这个词跟尹易真摆在一起，很难让人不去联想那些恨海情天的话本子。
说白了无情道这种设定，不入情何以舍情？
若入情再舍情，以他人真情为祭的人渣设定，道心不就是用来给人破的。
这玩意真的有人能修成吗？
俞寒摇了摇头，把那些因为八卦而产生的纷扰杂念甩出脑子，企图把话题扯回正道。
巫穆青见俞寒调笑之意渐淡，又转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不禁大喊：“你干嘛，你不会指望我带你去找迷境吧。”
言罢，就见俞寒的眼神显而易见地飘忽起来。
巫穆青叹为观止：“俞寒你可长点心吧，你在谷主那里薅的宝贝还不够多吗，还指望我这个叛离师门的人再领你回去破除禁制打破门规？”
“咳，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叛离师门。”俞寒咳了一声压下她声音，一脸正经：“你前老板得了好处放行，我再斥重金挖你，这叫受人祝福的双向奔赴。”
巫穆青眯了眯眼睛，好笑地看着她：“好一个斥重金。”
“掌门大人，我活都干了这么久了，你承诺我的丹鼎阁到底什么时候兑现呢。”
当俞寒被巫穆青质问之时，裴天衢也正被赤门弟子围得水泄不通。
“裴大哥，巫峰主的话你别太在意，她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人…额，人其实还挺好的……？”
“是啊裴小弟，其实当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嘛，你看我虽然是个凡人，不也还是入了这仙门？”李勇安慰他。
“哎呀人家裴公子能跟你一样吗，人家之前可是有灵根的！这从云端落于泥地之痛，不是我等能妄加揣测的。”左丘代拍了拍他的背以示理解。
“喂你们，知不知道病人需要静养？”步小玉把围着裴天衢叽叽喳喳的人都推开，带着小天冬将一樽食盒在他面前打开。
霎时间沁着草药清香的鱼汤香气充盈在整间药庐里，掩去了那屋内挥之不去的苦药味。
步小玉见众弟子惊艳的神情很是得意：“这噬心蛇毒令人体魄虚乏，加之巫长老高效的解毒技艺，大愈之体若不加以滋补，恐会留下祸根。”
“但顾及其体内药力繁杂，不宜用补剂，此时药膳的作用最好。”
天冬开心地接话：“天衢哥哥，这可是我在赤门主峰天池抓到的鱼呢，掌门说那里的鱼最是灵力丰厚！”
大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啊，巫峰主解毒手段虽效果了得，却实在粗暴了些…裴小哥这些天被折磨得不轻。”
有人掏出丹瓶递给他，一脸同情之色：“这是我好不容易练成的舒心静气糖丸，你且拿着，好歹能压压巫峰主那药的怪味。”
“这是我从走商那里陶的糕点，可好吃了，裴大哥你尝尝？”
“裴小弟是不是还没仔细瞧过我赤门的风光？等你好些了，我御我新铸的剑带你散散心可好？”
裴天衢面对众人的热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十余年来活得艰辛，茕茕孑立游走天地，不是在被人追杀，就是在反杀敌人。
见惯了世人凉薄，再感受这赤门众人不求回报的善意，他总是不自在，放不下心中的防备。
这些杂灵根弟子们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本该命如草芥。
此时却在这门内活得逍遥，甚至露出一派他在家族中都未曾感受过的相亲友爱，天真得有些傻气…
思及家族，裴天衢只觉得脑内混沌，突然间头痛欲裂起来。
他颦紧了眉，尽量不做出太大举动吓到大家。
陈修平觉察到他的异状，喝止了聒噪的人群，按住了他的肩，言语温和。
“裴小弟，门内弟子受掌门嘱托，都愿对你多加照拂，若是吵到你了，还请见谅。”
“至于你那伤势，修复灵根的药引说不定还有些残留在人界，掌门对你重视异常，此事定还有转机。”
裴天衢停止回忆，脑内清明了些，向众人颔首致谢。
此处于他而言更像美好的桃源幻境，他终是要离开的。
去四方地界寻药也好，破入魔界采药也好，还有那药王谷的玄机之地。
他总归是要去一趟的。
若天地不仁，他不惧单枪匹马逆天而行，只是不想连累了旁人。
至于赤门掌门…他甩了甩头，只记得自己曾造人背叛谋害，命煞孤星克死至亲，无论出于哪种考虑，他都不愿再把任何期待加于别人。
这么想着，裴天衢却倏地见到了所念之人。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倚在门框上望着自己。
却眼神不定，不知道又在琢磨些什么。
俞寒…俞寒正在看功德兑换界面。
系统一直企图灌输给的她获得功德的规则，是庇护一人得一功德。
而通过她在赤村大行改革而产生的额外功德值来看，人数和功德值并不对等的。
结合自己在禹城推行诸多商业制改革，就忽然获得了大量功德值来看，俞寒初步认为这个世界功德值的判定，是基于自身对这个世界原生居民产生的正面影响。
也就是类似于人民幸福指数之类的东西…？
嗯，这很合逻辑，正符合她的猜想。
赤村的人口基数在两千左右，禹城是五万，而她如今已获得了近一万功德值。
这庞大的数值让系统每日都在催促她使用，像什么嗷嗷待哺的幼兽。
涉及日后与修真界的交锋，俞寒的基础建设都有待提升品质，以发展面向修士的商业。
先不论那丹鼎阁，首先要升级的就是自己的灵田与灵山。
【亲亲！如果你想兑换荒阶以上的基础设施，就需要对兑换界面进行升级哦！】
【只需要一百功德值，你就可以换取洪阶基础设施了！】
一百的话，听起来还算便宜。
俞寒选择了升级。
兑换界面瞬间由白色变成了绿色，象征着品阶的提升。
只是俞寒看着曾经只需10功德就能兑换的灵田灵山突然涨价到100，不禁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由俭入奢的消费陷阱。
【系统，下次升级是需要1000功德吗？】
【是呢亲亲，不愧是我选择的宿主，如此机智！】
十的倍数，也就是说她如果想得到最高级的天阶建筑，至少需要一亿功德值，而基础建筑也将以此数阶进行标价。
俞寒嗤笑出声：【这个世界总共才多少人，按照你原本教给我的功德获取方式，你就不怕这兑换数级体系崩坏吗？】
系统似乎遇到了难以解答的问题，忽然变成麻木的电子音：【请宿主勿忘主线任务——培育七名弟子飞升。】
也就是说，她并不用将所有高阶建筑都解锁成功。
【毕竟系统出品的商品都远胜于这个世界的固有造物呢，宿主是能感受到的吧！】
俞寒眸色晦暗，并没有回应它。
系统是她最大的底牌，可这底牌，也并非非用不可。
但有些东西是必须兑换的。
比如丹鼎阁。
俞寒想到了系统之前发布的收徒任务，把视线重新聚焦在裴天衢身上。
此世界的天道对其关注有加，而自己的系统说白了是在天道眼皮底下讨生活。
如今她想把这天道之子为自己所用，简单的书契并不可靠。
得有一个，受此世界道法约束的契约。
而若想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缔结道法契约，抛开那道侣契不谈，也就只有师徒契了。
系统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想法，兴奋地鼓励道：【没错！快收他为徒！我把丹鼎阁送给你！】
裴天衢见俞寒冷不丁地回过神来，令簇拥在其周围地弟子都退下，药庐唯剩下了他二人。
俞寒坐到他的床边，脸上挂起亲和的笑容，宛如遇到势在必得人才的HR。
裴天衢不自觉往后挪了挪，望着俞寒的表情有些复杂。
这女人对谁都是一副好相处的模样，唯独每每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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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就算是笑意也不达心底。
此番不知是不是来找他索取蛇涎芝的报酬…
俞寒不知他那些隐晦的心思，只看着他开门见山道：“我欲收你为徒，你意下如何？”
裴天衢闻言怔愣，待反应过来后眉头越皱越紧，眼神冷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啊！”俞寒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又重复一遍：“我观你天赋异禀骨骼精奇，日后必大有作为，故愿收你为徒为你引路，予你一方庇护。”
“…呵…”裴天衢自嘲般笑了出来：“天赋异禀…骨骼精奇？你确定是在说现在的我？”
他看向俞寒的目光凄怨中还含有一丝愤恨，仿佛听到了什么羞辱他的话。
“就凭我现在和凡人无异的根骨？”
良久，俞寒正想着怎么作答，裴天衢又扭过头去。
“我感激你为我寻得解毒灵药，却实在不知阁下为何对裴某如此尽心却不求回报。”
但他知道她向来觊觎他的法宝，于是抬袖而过，床铺上瞬间摆满琳琅满目的珍奇异宝。
“裴某平生所蓄皆在此，掌门若不嫌弃，取几样便是。”
啊……俞寒露出为难之色。
只取几样啊…不能都拿走吗……
她定了定心神。
不行，不能因小失大。
“你倒是好笑。”俞寒勾起唇角，笑貌昳丽。
“我自认不曾苛待于你，为何你对我总是横眉冷竖，毫无敬重之意？”
裴天衢沉默少顷方才开口，语气低沉，并不看她。
“…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
俞寒笑了：“我能有什么目的，拯救失足青年人人有责嘛。”
她又在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裴天衢皱眉看她，却见她翘起了二郎腿颇为懒散，难得是一副毫无防备的姿态。
“裴天衢，你是不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无条件对你好？”
裴天衢漠然道：“没有任何人会对任何人无条件的好。”
“我会。”俞寒认真看向他，逼他凝视自己的眼睛：“我会治好你、保护你、引导你，我会助你仙路坦荡，飞升九重天之上，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开玩笑，这位可是金主爸爸的亲儿子，不画个大饼怎么拉入己方阵营。
裴天衢闻言，只紧紧盯视着她的眸子，仔细搜索之下，仍没寻到丝毫哄骗之意。
俞寒：别闹，为了把你搞到手我超真诚的好吗。
僵持之下，裴天衢却突然泄了气。
“我…我还有仇要报。”他重新别过头去，躲开了她的目光：“虽然尚且记不清仇敌面貌，但我知道那人强大，与我更是弑父辱母不共戴天之仇。
“我无法在一个地方久留，走上这刀山血海的复仇之路，还是孤身一人好些。”
他还未养好的身形在宽大白袍中显得有些单薄。
俞寒有点心虚，但是她很快用爽朗拍他肩膀的方式掩饰而过。
“没事没事，总会想起来的！”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报仇！把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可裴天衢还是不语。
俞寒叹气，若想谈判必然成功，总归是要先让人得到些好处。
她宽慰道：“我知你防备心重，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如此，若我为你寻得那幽冥草和幻夜青泉露，帮你重塑灵根作为拜师之礼，你可愿接受？”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连裴天衢也掩不住讶异之色，情不自禁喃喃：“你，究竟为何…”
“欸，”俞寒挥了挥手，使出惯用的商讨话术：“你先别急着答复我，好好考虑一下。”
裴天衢哑然之时，却只听“当啷—”一声，屋外突然传来剑器落地的声音。
只见陈湪立于门前，手中的佩剑已然坠地，他双拳握紧，狠狠地逼视着裴天衢，少年青涩的眉目间已见丝丝赤红。
“…为何是你？”
俞寒听见他的声音里，压抑着小兽般不甘的幽怨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