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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埋骨扶芳

作者:湘水泽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老丈站在车旁,远远望着那抹在巨大血色坡地上显得无比渺小、无比孤寂的身影。浑浊的老泪终于抑制不住,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砸在同样暗红色的尘土里。


    他抬起枯瘦颤抖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喉咙里发出压抑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这坡上的土,当年……当年都是被血浸透了的啊……红的刺眼,黏得糊脚……多少好儿郎……连……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就……就这么没了……”


    封灵籁终于走到了坡顶。


    狂风呼啸,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几乎要将她掀倒。她环顾四野,目之所及,只有无边无际的暗红与苍凉。


    天地浩渺,仿佛只剩下她一人,与脚下这片浸透了父亲和七万同袍热血的土地。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韧,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碎成齑粉。


    双膝一软,她重重跪落。膝盖撞击在冰冷坚硬、布满暗红砂砾的地面,发出闷响。


    没有香烛纸钱,没有三牲祭品,只有她,和一颗被命运反复蹂躏、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封灵籁仰起泪痕狼藉的脸庞,任由漫天纷扬、殷红如血的樱瓣,带着春寒的凉意,一片、一片,砸在她冰冷的肌肤上,覆上她濡湿的眼睫,洇开在单薄衣衫浸透的泪痕里。


    花瓣轻柔,却似带着火焰般的灼烫,烙印在她麻木的脸上。


    泪眼迷蒙中,纷乱的花雨仿佛扭曲了时空,二十年前那场惨烈鏖战的血腥景象,鬼魅般在她眼前清晰浮现。


    “杀——!!!”


    震天的怒吼宛如在耳畔炸响,夹杂着兵刃疯狂碰撞的刺耳金鸣、战马濒死的哀鸣、以及□□被撕裂的恐怖闷响,瞬间将她拖入了修罗血狱。


    “将士们!随我冲锋!死战不退!”


    一个熟悉又陌生,充满铁血豪情与决绝的声音穿透混乱,如同定海神针。


    是父亲的声音么?


    “将军!我们的援军不是说今日必到么?怎么……怎么还不见踪影?!弟兄们……弟兄们快撑不住了!”绝望的嘶吼带着哭腔,如同钝刀割在人心上。


    “顶住!都给我顶住!援军……援军就在路上!”封伯玉的声音依旧坚定,却难掩焦灼与疲惫。


    “将军快看!那边!是咱们的援军!援军到了!!”


    陡然间,一个充满狂喜、几乎破音的呐喊划破血腥的空气。


    战场上残存的将士们精神猛地一振,如见黑暗中的曙光。


    “呃啊——!你……你们……?”


    然而,狂喜的呐喊还未落下,便被一声难以置信,混合着剧痛与惊骇的惨叫取代。


    “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啊!你们……你们怎么杀自己人?!”惊怒交加的质问声此起彼伏,充满了被最信任之人捅刀的茫然与剧痛。


    “哼!”


    一声冰冷彻骨,带着浓重官腔的嗤笑,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浇灭了所有残存的希望之火,“陛下有旨:镇北军,勾结南魏,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罪不容诛!特命我等前来清理门户,杀!无!赦!”


    冷酷无情的号令如同丧钟,伴随着更加密集、更加凶残的兵刃入肉声和临死前不甘的悲鸣,彻底将这片修罗场化作了同袍相残的地狱。


    封灵籁收回视线,望向坡下那片曾被尸山血海覆盖,如今却铺满异国樱花的“美景”。


    南魏人得意的笑声仿佛穿越时空,在她耳边尖锐地回荡。满目的樱红,不再是春日的柔美,而是化作了刺目的羞辱,是泼洒在七万忠魂埋骨地上,最恶毒的嘲讽。


    每一片花瓣,都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扎进她早已支离破碎的心。


    恨!


    这沉寂了二十年的火山,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不再仅仅是家破人亡的悲恸,不再仅仅是身世飘零的茫然,更不仅仅是得知师父利用的惊骇与绝望。


    是国仇!是家恨!是七万忠魂被亵渎、被践踏、被遗忘的滔天巨恨!


    封灵籁冰冷的血液瞬间被点燃,化作焚天的烈焰。


    焚心的恨意,远比脚下的土地更滚烫,远比呼啸的寒风更凛冽。


    “爹……”她干裂的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娘……封家百余口枉死的亲人……还有……埋骨此地的七万同袍英灵……”


    她一字一顿,字字泣血,仿佛要穿透这漫天花雨,直抵九幽:“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的仇,我封灵籁来报!你们的冤屈,我封灵籁来雪!这满山樱红……”


    封灵籁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扫过这片被异国花树玷污的土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我要让它——尽付劫灰!我要让南魏——血债血偿!!”


    誓言出口的瞬间,天地间似有惊雷炸响,狂风卷起漫天樱瓣,在她周身疯狂旋舞,如同为这泣血誓言献上的一场盛大而悲怆的祭礼。


    陡然,一道尖锐、凄厉、穿透云霄的哨音,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撕裂了扶芳坡上空呼啸的风声。


    那声音如同孤狼泣血,如同万鬼同哭,饱含着一个人积攒了二十年的孺慕、追寻、锥心刺骨的悲恸、被命运玩弄的绝望,以及焚天灭地的滔天恨意。


    哨音响彻四野的刹那,坡上的封灵籁与坡下马车旁的老丈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她们寻声望向坡顶,浑浊、明亮的眼睛瞬间瞪大,布满皱纹、滑嫩如蛋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巨大的悲恸。


    一抹青衫身影,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正执着骨哨,拼尽全力吹奏,那身影在巨大坡地的映衬下,显得无比孤绝。


    老丈浑浊的双眼死死钉在那青衫身影上,枯瘦的手死死攥住车辕,指节发白。


    这哨音!


    他听过,年轻时在边军行伍中,他曾亲耳听过。


    那是镇北军前锋斥候,在绝境之中,传递最后军情、召集同袍慨然赴死的绝命哨。


    这人……他……他究竟是谁?!


    青衫人浑然不觉封灵籁她们的靠近,只是拼了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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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着骨哨,仿佛要将自己的魂魄也一同吹奏出去。


    凄厉的哨音在空旷的血色坡地上回荡,告慰着脚下长眠的七万英灵,也撕裂着他自己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直到肺叶灼痛,喉头腥甜翻涌,哨音才在一声剧烈的呛咳中戛然而止。


    他脱力般向前扑倒,整个人重重地伏在冰冷坚硬,带着暗红砂砾的地面上。脸颊紧紧贴着这片浸透了父兄热血的土地,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融化了身下冰冷的尘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爹……兄长……”破碎的呜咽,被呼啸的寒风瞬间卷走,消散在无边无际的苍凉之中,“重溟……不孝……来迟了……”


    寒风卷过坡顶,带起呜咽的声响,如同无数英魂的低语,回应着这迟来了二十年的悲鸣。


    “你…为何在这?”封灵籁气喘吁吁地停在戚玉嶂跟前,声音带着剧烈奔跑后的微颤,但更多的却是冰封般的寒意与质问。


    戚玉嶂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颈骨发出轻响。他惨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深不见底。


    曾经或风流或深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深入骨髓的剧痛,以及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


    戚玉嶂的目光,一寸寸聚焦在封灵籁风尘仆仆、泪痕未干却冰冷如霜的脸上。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欲言无声。


    封灵籁压下心头一丝异样,声音更冷,如淬冰的刀锋,一字一顿逼问:“戚、玉、嶂!告诉我,你为何会在这里?!”


    戚玉嶂似乎终于凝聚起一丝残存的气力,声音微弱却清晰地砸在封灵籁紧绷的心弦上:“在……等你……”


    坡下,老丈如同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梦魇中挣脱,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哨音带来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悲恸,久久不散。


    巨大的惊骇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压过了本能的恐惧与避祸之心。


    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土腥气的寒风,迈开沉重的腿,一步一步,踏上了这片令他心悸的暗红坡地。


    脚下的土地坚硬而冰冷,每一步都似踩在凝固的血块上。风卷起细碎的红砂,扑打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带来粗粝的刺痛。


    他越靠近坡顶,越能感受到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悲恸与绝望。


    终于,他走到了伏倒在地的青衫人身旁。


    离得近了,才看清这身影比远观更加单薄瘦削,伏在地上的姿态,透着一股被命运彻底压垮的脆弱。


    散乱的发丝被汗水和泥土黏在苍白的颈侧,沾着暗红砂砾的衣衫下,肩胛骨嶙峋地凸起,随着压抑的喘息微微耸动。


    老丈喉头滚动了一下,干涩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公……公子?”


    戚玉嶂未应,只是怔怔望着封灵籁。


    老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死死攥在手中、几乎要嵌进掌心的那枚骨哨上。


    骨哨色泽温润,显然被人常年贴身摩挲,形制古朴,带着一种沙场特有的粗粝感。哨身似乎刻着极小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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