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咸涩,岩壁潮湿。
陡直的山崖下是黑得像墨的海,风急浪号,惊涛拍岸,卷起银白色的浪头。
大风刮来的雾气很快笼罩这片海,迈克尔看不清对岸的景色。
回头是破败的神庙,看得出来历史悠久,可现在只剩断壁残垣。
“我最近经常在这里眺望,天气晴朗的时候能看得很远,说不定就能看见大洋对岸的自由女神像了。”
迈克尔顺着声音回头,看见了西西里的传奇人物:图里·吉里安诺。
事实上,他并未见过吉里安诺真人,但他一眼就认出了他。
和在他家看到的黑白照片相比,数年的流亡生涯让吉里安诺的面容更加坚毅,让他的肩膀更加宽阔。
群山重塑了他的体格,也重新养育了他的性格。
曾经如朝阳般的自信光芒,被大山一点点浸润,耀眼的骄傲与自信变得内敛深沉。
但那双眼睛依旧闪着光。
迈克尔知道,那光属于一个人真正相信过某种理想,并为之付出代价之后,仍愿再相信一次的意志。
“这里还看不到自由女神像,”他说,“想看清,还得你自己亲眼去看。”
吉里安诺听到他的话,忍不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这对夫妻,仿佛共用一张嘴说话。
“谢谢你们愿意来帮我。”吉里安诺说,“也抱歉,耽误了你回家的路。”
他说得平静,却藏不住眉眼间的疲惫与歉意。这样的人,的确配得上他母亲口中那个温文尔雅、待人真诚的儿子。
迈克尔看着他,轻轻摇头。
虽然现实中他们从未见过面,但他早已听过无数关于他的传说,看过他藏进雕像里的日记。
翻阅那些亲笔日记时,他觉得自己早已认识这个人,仿佛也曾参与过他的人生。
吉里安诺触及他的目光,再次感受到那种熟悉的特质——
他们夫妻俩都有一双不批判的眼睛。
和告解亭里神父的平静宽容不同,阿波罗妮亚的眼睛里是流动的水,迈克尔的眼睛里是凝固的冰。
“我一直拖延启程,是因为在策划对克罗切的最后一击。只要除了他,我就会去美国。”
他说得平静,语气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反复思索后的冷静与确定。
“酒店里有我的内应。你离开后,我的人从正门发起袭击,我从后门突入,准备在他套房里结束这一切。”
他顿了一下,仿佛在脑中重新排列那些步骤。
“但计划失败了。他提前离开了。”
“我复盘过很多次,仍然想不通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他怎么知道的?又是谁让他提前走的?知道整个计划的人并不多……”
他仿佛站在了峭壁边缘,再往前就是深渊,所以不敢迈开指认背叛者的一步。
但他并没有再多纠结,攥紧拳头,
“我相信,我不会一直待在美国的。来日方长,我会回来,彻底剜去这片土地的毒瘤,而那才会是最后的清算。”
迈克尔听出了他的不甘、懊悔、豁达,却没听到往前迈一步的怀疑。
有一刻他真的想问:你真的猜不出是谁吗,吉里安诺?
传闻中,每一个背叛者都会在被处死后留下一张白条,
上面写着:这就是背叛吉里安诺的下场。
他翻过他的所有日记,他知道他有多么聪明甚至狡黠,那些手段在他眼前就如儿戏,是他轻易就能看穿的把戏。
你真的不知道吗,吉里安诺?
还是因为亲近的人不剩几个了,所以不敢再多想一步呢?
吉里安诺松开拳头,眉目舒展,在这张坚毅的脸上,仿佛又能窥见他十八岁时的朝气蓬勃。
他邀请迈克尔与他一起进神庙里烤火。
神庙内比外面温暖许多。角落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火光在石柱上跳跃,火堆上架着一个陶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不知是茶还是野草煮出来的汤。
篝火噼啪作响,炭火间偶尔喷出细碎的火星。
跳跃的火光间,迈克尔看到了篝火前浮现出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先是一怔,不敢置信。转念一想,这是他的梦,倒也合理。
阿波罗妮亚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从捧着的书页中抬起头,把书往膝头一放。
她看向他,眉头微蹙,带着熟悉的亲昵,嗔道:
“我都等你好久啦。”
梦里的她,和现实中一样生动甜美。
迈克尔神色一松,在她身旁坐下。
“在看什么?”迈克尔凑近她耳边,视线落在她膝头的旧书上。
“《罗兰之歌》。”
吉里安诺的藏身处有好些书,倪雅一翻就翻到了这一本,梦境里她能读懂文字。
电光火石间,一种惊人的直觉让迈克尔立刻有了定论,他抬头看向吉里安诺想说些什么。
但在这时候,阿波罗妮亚却抓着他的拇指,虎口抵着他的虎口,抬头看向他,
“你现在是不是和我想的同一件事?”
梦境里,迈克尔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的眼神在火光中交汇,彼此都读出了同一个人名。
倪雅轻轻朝他摇了摇头,然后指向书页上的一行批注。
迈克尔视线下移。
那本旧书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像蚊蝇一般细小,平时几乎难以辨认;但此刻,它们就像纽约时代广场上最大的广告牌,字迹清晰得惊人。
还没等他们出声,吉里安诺已经看见了倪雅膝头那本他翻阅过无数遍的旧书。
不用看封面,他也知道是哪一本。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是我从小到大最爱看的故事。”
“小时候,教父给我和阿斯帕努讲这个故事,我激动得忍不住哭了起来。
觉得罗兰在人生中最壮烈的时刻牺牲,不枉此生……我总是庆幸,有皮肖塔那样的兄弟和战友。
如果我是罗兰,他就是我的奥利维。”
迈克尔沉默地接过倪雅递来的野草茶,轻轻一吹,杯里的茶就被吹皱了。
“吉里安诺,在明天我的人接到你之前,别见任何人,好吗?”
火光轻跳,空气里弥漫着野草的苦香。
吉里安诺看着他,眼中带着礼貌的歉意。
他微微一笑,缓缓摇头,
“我还没和阿斯帕努告别。”
清晨天还未亮,雾气贴着水面飘浮不定。
克莱门扎刚一上岸,就将吉里安诺那怀孕的妻子送上了船。年轻的孕妇脸上一脸毅然决然,上船前却一连喝了两杯葡萄酒。
他看在眼里,笑呵呵地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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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多喝点。美国的葡萄酒像水一样稀,哪比得上西西里的酒。你到了就知道喽!”
他说完自己咧嘴一笑,语气轻快,搅散了离别时薄雾般的哀愁。
迈克尔起床后,听到唐托马西诺带来的消息,克罗切被暗杀了,但暗杀失败了。
他听后没有表现出惊讶,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沉默片刻,目光盯着虎口处,像是在确认什么:
“唐·托马西诺,巴勒莫附近有没有一处屹立于海边峭壁的神庙?”
“海边峭壁的神庙?”唐·托马西诺皱眉,一番思索后锁定了几处地方,
随后问道,“迈奇,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那地方早破败了,冬天没人会踏上那种陡峭险地……”
迈克尔忽然站起身来,“立刻安排人去那边!”
声音低沉而急促,带有种不容置疑的预感,“吉里安诺很可能就在那处,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动作要快!”
他在原地踱了两步,思索片刻,又低声自语:
“不,我得亲自去。只有这样,他才会信……”
话音未落,他已经快步走出别墅,坐进要出发的其中一辆车内。
从别墅到古神庙遗址,加速赶过去也需要将近两个小时。
迈克尔心神不宁地看向窗外。
日头渐渐上移,山路崎岖不平,冬日的早晨有一种灰白调的不详的气息。
一路上只有他们这三辆车,但临近峭壁处,却聚集了好几辆汽车,几乎堵住了进入山道的路口。这很不寻常。
迈克尔注意到他们手上的相机和脸上像豺狼闻到血腥味的表情,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记者?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更远处,警戒线已经拉起,警察封锁了山路。迈克尔没有下车,冷眼判断眼下的情形。
忽然,有人屈指敲了敲他的车窗。
身旁的保镖摇下车窗,迈克尔对上了一双冷峻的、湛蓝色的眼睛。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车窗外人声嘈杂,一个记者好不容易挤了进来。他看见维拉尔迪警督的那一刻,眼睛亮得像是相机闪光灯在闪。
“维拉尔迪警督,请问是您亲手杀死吉里安诺的吗?您是如何掌握他的行踪的?实现夙愿后,您此刻的感想是?”
维拉尔迪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
“是。”他说。
他略过第二个问题,目光仍紧紧盯着迈克尔,语气带着压迫:
“我的感想是,”他故意拖慢语气,
“匪徒永远斗不过警察,正如罪恶永远无法战胜正义。”
迈克尔感受到一阵眩晕,并非是因为维拉尔迪的目光和话语,而是吉里安诺的死讯。
怎么会这样?
他一瞬间想到吉里安诺的母亲,想到安多里尼和皮肖塔,想到已经登船的尤斯蒂娜。
图里·吉里安诺,多少人生命中的骄阳与明星,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怎么会就此陨落?
这个曾让无数警察与宪兵铩羽而归的山中王,为穷人而战、为理想斗争的英雄,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死去?
就在他神情稍有松动的那一刻,维拉尔迪近乎欣赏地盯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色。
居高临下地俯低,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弧度,
“你被捕了,迈克尔·柯里昂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