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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作者:小熊猫牌码字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杨么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个舒服的怀抱。素来不染纤尘的男人席地而坐,胳膊贴心地垫在后脑勺,就是有点太瘦了,膈脑袋。


    少女抬眸,赵明的下颌线如刀刻斧凿般分明流畅,聚精会神地听着对面的呜呜咽咽,不时点头附和,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


    而被他注视的那个“东西”,比志怪小说里描述的骇人多了。


    腐烂的皮肤下,肌肉像腐水中的浮萍般起伏,几缕灰白的头发从颅顶的烂疤里钻出来,缠绕着苍蝇翅膀般的碎屑,杨么仔细瞅,才能依稀辨认出人类的五官。


    恐怖的“豁口”一张一合,露出大片的牙床,点缀着数颗歪斜的牙齿,像一朵朵绽放的灰绿色蘑菇。不甚灵巧的断舌总是刮过牙床,发出类似砂纸摩擦朽木的噪音,而即使排除视觉听觉的双重干扰,从喉管深处涌出的呜咽声,犹如枯泉咕噜冒出的零星水花。


    所以赵明这厮到底是怎么听懂的?


    察觉到怀中人醒了,病秧子温声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竟然摸了摸她的头,又自然而然地搂了回去。


    杨么怔了一下,没有动弹。只是因为走一天太累了,她如是自我安慰。


    身后传来草木清香,清甜与微苦交织,同样是风餐露宿,为什么他香香的,我都要熏入味了!这货是不是太熟练了?


    杨么在内心腹诽,但耳侧依靠的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犹如春日惊雷,让她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在那些暧昧的瞬间,悸动不已的并非她一人。


    可是这颗为她剧烈跳动的心,也同样在处心积虑地欺骗她。


    少女瞬间下头,将注意力转移到赵明的转述,脑海中却又不由自主冒出“声音真好听”的念头。


    眼前的怪人,当然不是龙阳县传闻的“僵尸”,他名唤王二,是这个村唯一幸存的麻风病患者,脸上的“狮面症”就是最好的证明。


    麻风病传染性极强,又无治愈之法,只能凭借患者的身体底子熬过去。故一旦发了这种疫病,官府唯一的处置手段就是封锁村庄,让村民们自生自灭。而即使侥幸活下来,如王二顶着这幅尊容,也注定不会再被世人接纳。


    但闹鬼之说盛行,却并非仅仅缘于此。


    根据王二磕磕绊绊的讲述,龙阳县有一个商人,定期会来村里,用粮食与他换腐心草,村里闹鬼的传闻,应该就是这名商人为了独占腐心草,防止其他人来村里而大肆宣扬。


    杨么蹙眉,觉得王二的猜测无凭无据,是在空口污人清白。


    赵明又转述:“王二从前是村里有名的快嘴,舌头正是被那名商人剪去了一半。”


    商人剪得不专业,但也达到了效果。只剩半个舌头的王二,说话如鬼泣,呜咽难懂,若不是如赵明这般耐心倾听,要么一打照面王二把对方吓死了,要么对方把王二砍死了。


    杨么睁大了眼睛,正想问你为何还帮他采腐心草,目光落到供台上剩下的半碗糙米饭,又咽了回去。


    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以如此残破之躯,王二是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的。他并不是愿意,而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苟且偷生。


    过去,杨么从来都是快意恩仇,但近来,她越来越能理解那些“不得已”的软弱。


    可王二接着的行动却出乎意料之外,只见此人连连叩首,蒙白的双眼流泪不止,哽噎着念叨什么。


    “他说他愿献上腐心草,只求你给他一个痛快。”赵明翻译。


    好不容易活下来,为何还要求死,杨么不解。


    赵明缓缓道:“王二说,亲眼看着父母妻子去世,又活成了这幅鬼样子,他自己不敢下手,见你是个动手利索的,只盼脑袋落地的时候少点痛……”


    “不要”杨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杀你这样的软脚虾会脏了我的刀。”


    纵使能理解软弱,但绝不认同,她就是她,一路向前,绝不回头。


    少女一抖手腕,掉下一把解腕尖刀:“这是我最快的刀,你可以用它自裁。”杨么起身,将刀踢到跪着的王二面前,居高临下道:“或者用这把刀去手刃仇敌。”


    说完她抱臂别过头去,一副你爱换不换的倨傲模样。


    王二怔住了,没有瞳孔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杨么,片刻后,怪人从衣襟里摸出布包的长条形包裹,小心翼翼地展开,新鲜的腐心草还泛着幽蓝的光。


    他双手将腐心草递给了杨么,见她接过,又捡起解腕尖刀,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倒算个汉子。杨么暗想,亦双手扶起王二,难得耐心地教他如何出其不意,一刀致胜,又传授了些修养生息、强身健体的法子,叮嘱他勤加练习。


    赵明笑眯眯地看着,杨么挠了挠头解释:“他都给我磕三个响头了,算收了个便宜徒弟吧。”


    翌日离开前,二人留下了斗笠、斗篷和盘缠,王二很是感动,却不晓得说些什么,开口就是阿巴阿巴。


    “愿江湖再见!”杨么拱手作揖,与赵明潇洒上马离去。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江陵城下,李子昂陷入了苦战。


    “白衣渡江”的计策并未奏效,船只还未靠近江陵城就悉数被毁,船员不得不跳船逃跑。


    北路的“疑兵之计”完全没起到“障眼法”的作用,没有守兵出城迎战,至于去西路烧毁粮仓的轻骑,更是被埋伏的“铁浮屠”砍光了,无一人逃回。


    “义父,有细作出卖了作战计划!应该是在潭州城吸纳的‘翻江龙’残部,领头的叫郦青,他带着部队成建制地逃跑了。”


    说作为钟执麾下的“大内总管”,收集情报、防止被渗透,本是贾富贵的分内之事,但队伍拉得越来越大,他传统的“人盯人”无法适应如此庞大的部队,而特意提到“潭洲”,显然是为了甩锅此刻不在场的杨么。


    “此事日后自有军法处置。”李子昂没好气道:“人跑都跑了,现在又不知道在哪儿了,待我军取得江陵,再去潭洲找那假意臣服的黎老儿算账不迟。”


    李子昂又转向钟执:“义父,军情紧张,我军仍有兵力优势,不如正面进攻,战个痛快。”


    这回钟执象征性的征求意见都没有,直接摆手道:“子昂办事,老夫是信得过的,你放手做便是。”


    算上跑了的,伤了没有战斗力的,还没摸着江陵城的门,“钟家军”已减员一万。


    但李子昂丝毫不慌,我方兵力四万,守军二万,优势在我。


    新上任的李大都统命投石车昼夜轰击东南墙角,此处为本朝扩建,夯土较新。又以投石车为掩护,命辅军填平护城河,后方准备攻城的鹅车洞子和折叠云梯,一番规划颇为井井有条。


    但战争中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城中守军不仅有意料之外的“铁浮屠”,投石车等器械也远比“钟家军”精锐,投射距离更远,往往是攻城器械刚搭个模型就被摧毁,李子昂不得不命后备军躲远些,原本驻扎得井然有序的军营,变得稀稀拉拉,东一片,西一块。


    而城内守军的意志也比“钟家军”所取得的任何一个城池都要坚韧。


    守城将领不仅半夜派兵从密道溜出来捣毁填河,城内投石机缺乏石块,还“别具匠心”地收集城内生活垃圾,混以泥浆成团投掷,一时间军营内空气弥漫着死耗子捂得发酵了的奇妙味道,甚至有体弱的士兵害病了。


    如此僵持三天三夜,士气大落。李子昂禀报的时候,钟执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命其找十个大嗓门的士兵,明日去江陵城下叫门。


    李子昂大为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办。


    次日,十名士兵在城下反复叫唤,直指荆湖北路经略使:“林鼎,可曾记得武陵旧事?”


    没过多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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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鼎也遣人在城上回话:“日思夜念,一刻不忘。”


    钟执听了,志得意满,再次在军前拿出所有的金银财宝:“众儿郎听命,摩尼尊者已降下了启示,此战必成,胜在今日。”说完,竟绕过李子昂这个主帅,直接命令大军拔营开拨,全军压上。


    “大圣爷爷”的神通在洞庭湖素有美闻,再加上金银财宝的诱惑,低落的士气有所回升,再加上守军并未捣毁护城河上新铺的浮桥,在这片万物竟发、勃勃生机的波涛战意面前,李子昂劝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反倒脑门一热,充当攻城前锋去了,而他不知道,这是他今日最后一次能拯救战败的机会。


    浩浩荡荡的前锋骑兵先行过桥,城门洞开,迎战的是意料之中的“铁浮屠”方列,不过堪堪百人。


    李子昂露出狞笑,“铁浮屠”铜墙铁壁又如何,只要骑兵冲锋人数够多,“铁浮屠”就是站着挨打的靶子。


    “怎么是你?那个杨么在何处?”“铁浮屠”中女人瓮声瓮气的声音有些耳熟,李子昂认出,此人是“赤天圣母”麾下的得力干将,程娘子死后,曾打着为其报仇的旗号,率残部伙同附近山匪偷袭“钟家军”驻扎的澧州城,被挫败后逃跑,又投降了官府。


    没等李子昂回答,“铁浮屠”先自问自答:“罢了,反正有钟老头给我家程娘子黄泉路上作伴,也不辜负我们姐妹一场。”


    李子昂几乎要笑出声,为了慎重起见,中军并未过河,而义父处在中军的层层保护下,城中守军哪来的大队人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飞”过护城河?


    然后,他就看到身后火光滔天,护城河上临时搭建的浮桥被躲藏在水下的守军烧毁,“钟家军”先行过河和没有来得及过河的军队被分割成了两半,没有主帅指挥,熙熙攘攘,摸不着头脑。


    而一支可以改变战场格局的五千人部队,向“钟家军”的中军侧面发起了冲锋。


    “亲家公,林宪台托我给你带句话,活在昨日的人,是看不到明天的。”在一片嘶吼声,马鸣声,金戈相撞声中,徐雁归的声音并不算响亮,落在钟执耳中却听得分明。


    到底是哪里算错了呢?林鼎明明收到了他的“信物”,还许诺会配合,又为何出尔反尔?他当真不怕了吗?


    弃城而逃顶多被降职,还能东山再起,但若是他钟执手里的证据送往了汴梁,林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是要砍头的。


    披着一身银甲的钟执,心中充满了疑问,仍镇定拔刀相迎:“就凭你个屡试不中的落第秀才,也想混个一官半职?”


    与此同时,江陵城外的一处宅邸,本应在经略使府中坐镇的荆湖北路经略使林鼎,携其子林锦棠和高徒李子义,秘密到访。


    “林宪台,别来无恙。”郦青起身迎接,一幅皮笑肉不笑的做作模样。


    身着便袍仍不失清贵的林鼎,眉间蹙纹如锁,正色凛然道:“你此前献上情报有功,但眼下战事紧张,长话短说,若江陵城破,你之前再大的功劳也无用。”


    素来做事麻利的郦青却故意慢腾腾的:“林宪台可是在信中亲笔写到,稍作抵抗,便里应外和,要将这江陵城献给贼军。若是江陵城破,岂不是正好趁了您的意。”


    林鼎色变,连连倒退数步,直到被林锦棠扶住:“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小人曾托人给林宪台送过几封康王殿下的亲笔书信,听闻林宪台不仅看都没看就当场烧掉,还放出话来要砍了送信的人,心道是什么书读多的死脑筋。”


    他推出藏在阴影中的老者:“不过听这位故人讲的旧事,倒是对林大人有所改观。您不仅不死板,还颇会动脑筋呢。”


    数名打扮精干的练家子入内,端上茶水,逼迫林鼎和林锦棠落座。


    郦青牵着老者也在一旁坐下,假笑道:“贵人多忘事,林大人且先用些茶水,与故人叙叙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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