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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 4 章

作者:小熊猫牌码字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日落时分,杨么穿过斋堂,走到最深处,正是义父的居所。


    纵使已是五军之首,拥有数万信徒拥趸,钟执一直维持着朴素的做派。就拿居所来说,斑驳的红漆,陈旧发黄的纸窗,除了门前守卫的两名力士,竟与洞庭湖畔寻常渔家无异。


    杨么向守卫拱手,两名力士目视前方,不置一词,但也未作阻拦。杨么按下心中不快,登堂入室,还未进屋,便听见屏风后传来诵经声。


    摩尼教认为日月是光明世界的使者,信徒需在日出和日落时时诵读《彻尽万法根源智经》中的祷文,过去每到清晨黄昏,斋堂内便传来朗朗读书声,杨么幼时还不会认字,也跟着兄姐们牙牙学语,唱曲似的。


    但众兄弟姊妹成年后忙于俗务,多有懈怠,久而久之,杨么竟是彻底忘了规矩。她疾步退出门外,准备静候祷告结束。


    “无妨,进来吧。”屏风后的男人起身移步。


    “还请义父恕罪……”杨么一时语塞,像极了小时候胡闹,绞尽脑汁想借口躲避戒尺的样子。


    屏风后传来大笑:“幺妹不怕,爹爹不打你手心了。”


    听见义父爽朗的笑声,杨么悬着的心放下了。但是转到屏风背后,坐在主案斟茶的男人,审视的目光却毫无笑意。


    “杨么,可知当年老夫为何买你?”


    钟执递过粗陶茶杯,杨么连忙双手接过,尘封往事浮上心头——


    宣和二年,天降大旱,赤地千里,水泊干涸,颗粒无收。


    易子相食,析骸以爨,已不是什么罕见情景,更遑论将亲生骨肉卖给人贩子,乞得一些钱财。从北到南,年幼的杨么不记得自己被转手几次,事实上她对父母的回忆所剩无几,留下的只有一个名字。


    她姓杨,排行最末便单取一个么字,随随便便取的名字,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一样。


    朔风卷着枯叶扑打黄地,掀起一阵尘埃,集市上,幼小的女孩蜷在插草标的孩童堆里,呆滞地看那牙婆拎起瘦童如拎鸡崽,向行人吆喝:“这个娃子聪慧,过目不忘,长大了能当个账房先生,只要一锭银子。”


    南方水系充沛,受灾情影响较小,大户人家尚有余钱,买些幼童回家作奴仆。


    杨么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戴着沉香念珠的手,她的目光随着那人手腕往上移,不是光头的和尚,却是个清瘦的中年文士,牵着两垂髫童子在摊前驻足。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杨么感受到了某种恐惧。中年文士的眼神不像普通路人般散漫无光,也不像那些富贵财主,带着挑拣货物的蔑视,而是锐利得像一把直戳天灵感的利刃,要剖开她的脑子,洞穿她的五脏六腑。


    但是杨么没有低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却还是强忍着恐惧与中年文士对视。


    “这丫头片子眼神带煞,要是冲撞了客官,老身先赔个不是”牙婆讪笑道,但是无人理会,这大眼瞪小眼的一老一少,视他人如无物,时间也仿佛在此刻凝固。


    牙婆生怕来把之不易的客户气走了,强按杨么低头,饶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牙婆的长指甲把杨么后脑勺的陈痂抠得头破血流,偏偏就是无法把这个倔强脑袋按下去。


    中年文士却先一步移开了目光,对着牙婆道:“这个女娃我要了。”


    记忆如刀,将杨么面上血色寸寸剜去。钟执抚须大笑:“当年三十七个插草标的孩子,唯你敢与老夫对视,那一刻,我便知道,这双眼睛,野心勃勃,充满了欲望,今后必成大业……”


    杨么惴惴不安地赔笑,还没笑两声,钟执骨瘦如柴的手,忽以铁钳般五指扣住她的下颌:“如今翅膀还没长硬,倒学会用二桃三士的阳谋算计兄弟了?”


    明明是严严冬日,冷汗却浸透中衣,杨么强自镇定:“黄佑的手下多在军中有愤懑抱怨之言,我怕误了士气……”


    “毋需分辨”钟执冷冷地打断了杨么的辩解:“老夫已听黄首领讲过事情经过,子昂固然有错,但你亦该晓得,野心应用在逐鹿天下,而非兄弟阋墙。”


    钟执松开了手,柔声道:“以后这样的事情先禀报老夫裁断,难道你连爹爹都信不过吗?”


    杨么低头称是,脑海中却头一次浮现出对钟执的质疑,如果她事先说了,钟执真的会相信她吗?


    钟执又起身取来一盒药膏,笑道:“幺妹可别怪爹爹弄坏了你如花似玉的脸蛋,回去多抹几次。”


    杨么惊惶地接过药膏,侧脸从桌上的铜镜中看到,下颌泛着数处红痕,那是钟执方才留下的爪印。


    “你自个儿不方便,算了,爹爹给你抹吧。”钟执不知怎地改变了主意,打开铜盒,亲自动手为女儿涂药,耐心的模样宛如一个真正的慈父。


    杨么受宠若惊,冰凉的药膏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仍是竭力够着脖颈,乖顺的模样大概会令旁人大吃一惊。


    钟执一边涂药,一边闲话家常,不知不觉杨么就招了心理话:“义父,那个官兵俘虏没什么威胁,就是嘴皮子溜点,弱得跟个鸡子一样,动不动吐血,一吓还晕倒,要真敢有什么二心,我第一个斩了他。”


    “义父问他什么来历?我已经打听地清清楚楚了”杨么一脸骄傲地介绍“此人名为赵明,京畿旁邑人士,故一口官话。幼时念过几年私塾,后家道中落从军,辗转拜入王延州麾下讨生活,一路高升,也曾混得个准备将,从七品武翼郎,在王延州帐前议事,颇得信赖。但其人曾因劝谏而为王延州所不喜,竟一撸到底,多年辛劳又回归白身,早有反意,只是缺乏合适的时机……”


    王延州乃是朝廷征讨洞庭湖起义十万大军主帅,父女俩虽未见过本人,但交战数次,王延州又率大军盘旋数月,自然是对此人极为了解,连赵明劝谏的禽兽暴行也是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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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延州虽是个知兵之人,私德却极为不堪,其妾生女姿丽,这位朝廷堂堂沿江招讨使,竟对小妾施以肉刑,逼着小妾承认与外人私通,所诞非王延州亲生骨肉。


    可怜那小妾被折磨地奄奄一息后被沉塘,女儿改姓,又嫁予亲生父亲作妾。


    如此禽兽暴行,天理难容,赵明出于义愤劝谏,希望王延州迷途知返,却被记仇的主将,找了个“莫须有”的由头,贬为大头兵,这怀才不遇的经历也让杨么颇为共情,话里话外便是想留下此人。


    “官府的人,一个都不可信。”钟执发话了,杨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没有再辩解什么,只是低声应许后准备退下。


    对钟执的敬畏,犹如再闹腾的小猫被叼住后颈,也会变得安静下来,已经深入杨么的骨髓,即使有疑问,也会服从。


    “等等。”钟执又叫住了杨么,摸着她垂头丧气的脑袋,嘱咐道:“明日要在议事堂召开大会,众首领都会参加,你领着那俘虏一同旁听吧。”


    还有转机?杨么抬头,眼中又焕发了神彩,随即她意识到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捂嘴小心翼翼地确认:“爹爹的意思是让我在旁侍候众位首领吗?”


    钟执轻笑,抬手指着杨么轻点:“你这孩子,怎地这种时候还装听不懂话了,偌大一个斋堂,缺你一个端茶倒水的吗?”眼下之意,竟是正式承认杨么有参与起义军战事的资格。


    杨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连连叩首,兴奋高呼:“谢谢爹爹!你是世上最好的爹爹!”


    钟执只是抚须微笑。


    出来后,杨么迫不及待地去找安置赵明的土房,男人正和五姐从门前走出,月光如钩,钩动了少女的心弦。


    这官兵俘虏仅仅洗漱干净,换上了五姐找来的旧衫,绾发正冠,风流气度却像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濯濯如春月柳①,灿灿似弦上月,有着与这简陋庭院不相称的贵气,甚至只是站在他面前,都会生自惭形愧之感。


    “原来他不只是眼睛长得好看,哪哪儿都长得好看。”杨么暗自惊叹,沦陷在那双含情深眸中,连二人走近都未发现。


    五姐用胳膊肘推了推杨么,嬉笑道:“幺妹,这位相公倒是与你的心上人有几分相像。”


    杨么闻言踉跄,一个没站稳,差点跌进赵明怀里,她推开赵明,回首恼道:“你胡说什么?”


    熟料,这不经意一推,竟又让赵明咳血染红了衣襟。


    “你是纸糊的吗?”杨么无语扶额,还是认命地先带赵明去找大夫,心里嘀咕,这病秧子无需他人动手,放着不管就能吐血而亡,义父到底在防备什么?


    “什么?中毒?”药庐内青烟袅袅,杨么惊讶地张大了嘴,被药味熏得打了个喷嚏。


    年轻男子嫌弃地阖上药罐盖子,素纱襕衫衬得人如冷玉,意味深长道:“非但如此,还是一味极为特别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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