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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大宅门07

作者:识我惊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杵在那发哪门子呆呢?”


    叶观回过神,看着坐在方桌两旁的人端起各自的茶盏,呷了口雨前龙井,自己却只能站在后头,喉咙吞了吞,暂解嗓子的干渴。


    透过二楼最佳的观景包厢,楼下戏台上唱念做打一应收入眼帘。


    他向方桌另一边的男子摇摇头:“没什么,大哥。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今天的他,不过因某人一时兴起,便被允许一同外出,为包厢内另外二人作陪。


    名为“陪”,实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与随行侍奉的仆役无甚差别。


    其中一个,便是叶家真正的大少爷叶臻。


    叶臻盘着手里的紫檀串儿:“搞砸了家里的生意,又被母亲揭穿了你那龌龊心思,灰溜溜滚去西院,我要是你,确实该心累得很。”


    台下演员嗓音嘹亮,咿咿呀呀,鼓声渐密,叶观胃里渐生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叶臻当他如空气一般,放下茶盏,对另一个坐着的道:“老五,你也知道的,咱们的军队面对洋人,可谓兵败如山倒,这种时候,你让我们叶家支援前线,这不是亏本的买卖么。”


    戏到了最高潮,乐声铿锵,叶观心莫名跟着紧张起来,仗着自己站在桌子后,偷偷抬眸看去。


    另一个坐着的是叶臻过去在学堂时的同窗,此人姓伍,一群同学中恰好排行第五,于是得了个老五的外号。


    前两年学堂结业后,老五便考上了军校,逐渐与其他继承家业学习经商的富家子弟少了来往。


    “承泽,民族危亡的大事怎能与商贾之道相提并论,”青年急道,“这次的军火要运到前线,就要避开那群洋鬼子霸占的水路,可是师团根本不够支付更多的路费和过关费……”


    “洋人就洋人,什么洋鬼子,”叶臻盯着戏台,忽而话锋一转,“如今我可还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算我有心想借你钱,也说了不算。”


    叶观险些发笑,最终堪堪忍住。


    一出戏落幕,台下纷纷鼓掌叫好。


    演员鞠躬下台,烈火烹油的戏码结束,换上酒楼另养的乐伎弹琴,调剂口味。


    一班人抱着二胡、古琴、琵琶登台就座。


    不知怎的,叶观的视线一下子落在那弹琵琶的人身上。


    他盯着那乐伎看了许久。乐声响起,身旁叶臻也道:


    “说起来,最近父亲新迎进门的那男妾,听说成天在家弹琵琶。我离他房间住得远,还不曾听见过。”


    叶观意识到这是在和自己说话,回答:“他就是从这寻声阁出来的。”


    “原来是这等来路。”叶臻慵懒往椅子里一靠,“难怪了,乐伎除了弹琴取乐,也不配干别的。”


    叶观皱皱眉,还是没有接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五不知在想什么,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几次要重新把话题引回军费的事,可叶臻总是淡淡的,一副专心听戏的样子,再不接茬。


    叶观了解自己这兄长,知道事情定然没戏了。站了太久双脚又酸又痛,他想找点法子分散注意力,视线不经意扫过某处,忽然硬生生顿住。


    他悄悄挺直了背,站在坐着的叶臻身后,定睛向楼下看去。


    一楼便宜散座前排,某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人群中,清瘦挺拔的脊背撑起藏青色长衫,耳垂上一点反光的鸽血红。


    叶观蓦地怔住了。


    *


    阮逐舟。


    是他。他来这干什么,听戏?


    一个从这寻声阁被赎出来的人,回来故地重游?


    该说他真的只是出来找乐子,还是心比天大,一点都不在乎?


    台下新一轮的曲目开始了。阮逐舟两腿交叠,侧靠在圈椅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从身段上倒能感觉到对方的悠闲自得。


    叶观连看时间的事都忘了,眉关紧锁,目光牢牢锁在阮逐舟身上。


    另一边。


    阮逐舟捻起跑腿小厮送来的糕点,咬下一口,跟随乐曲韵律微微摇头晃脑。


    真是雅啊。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原来这古典民乐细细品来如此韵味无穷?


    乐曲悠扬婉转,只不过阮逐舟慢慢发觉,台上那个琵琶手一直有意无意往自己的方向看,不经意对视时,对方微笑的神色都略有变味。


    阮逐舟的“记忆”里有那人的一席之地。男乐伎花名柳书,阮逐舟这个实打实的头牌被赎走前,柳书的名气仅次于他。


    一曲罢了,台下掌声如潮。


    很快,寻声阁的老板上了台,领着一班人鞠躬致谢。


    “谢谢您各位捧场!”


    寻声阁台上光鲜,上不得台面的交易更是不少,那老板娘准确来说和老鸨无异,边说边把柳书往跟前儿拽,迫不及待将人展示给楼上楼下的观众:


    “柳书是我们寻声阁一等一的琵琶手,论才貌那是无可挑剔的!感谢大家愿意赏柳书这个脸面……”


    台下有貌似常来的客人吆喝了一嗓子:


    “老板娘,最近这曲儿也不行啊,照比以前有所下降吧?你们那个招牌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此话一出,老板娘和柳书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位爷,您太会开玩笑了,我们寻声阁弹琴唱戏个顶个的好手,怎么会水平下降呢?至于您说的那位啊,他……”


    老板娘眼珠子滴溜乱转,一时语塞。


    倒是柳书很快调整神态,笑盈盈地走下台,阮逐舟冷冷看着对方来到第一排,行至他面前。


    “客人莫急。”柳书挽住阮逐舟的胳膊,“您要找的是不是小舟?瞧,他人就在这儿呢。”


    阮逐舟被拉着站起来。身旁柳书笑眯眯地牵着人,边往台上走边道:


    “客人有所不知,小舟前些日子离开咱们寻声阁了,今天因为想念老东家,专程回来看看。”


    他又回头对阮逐舟道:“小舟,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客人们也都想念你呢。来都来了,要不你也给大家弹一曲?”


    没等阮逐舟说话,柳书又体贴地笑道:“我知道,你离开这儿有段日子,不像从前日日都弹,生疏也是在所难免。今天就当满足一下从前照顾过你的爷们,好赖都无所谓,权当助助兴,如何?”


    话音刚落,底下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跟着起哄:


    “这不是从前弹琵琶的那个‘头牌’吗?今儿可算来着了!”


    “好啊,来一个!来一个!”


    “——岂有此理。”


    包厢内,叶观一个没忍住,咬紧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多了嘴,叶臻已侧过头,向后乜他一眼:“你急什么。父亲新娶的男妾,莫非是他?”


    叶观:“他现在是叶家的人,怎能平白无故这样被羞辱?”


    叶臻优哉游哉吹了吹茶碗里的浮热:“在场又没人知道这件事,怕什么。再说了,没名没分,算哪门子的叶家人。”


    弦外之音,刻薄地指向在场的人。


    叶观不说话了。他转而将目光默默投向戏台上。


    楼下阮逐舟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柳书话里话外对自己捧杀,笑里藏刀,夹枪带棒。


    他大大方方抽开被柳书挽着的手,稳稳当当坐下来。


    “指套借我一用。”阮逐舟说。


    柳书与那老板娘又是不约而同愣了愣。


    阮逐舟把指套绑好,抱起柳书的琵琶,试了两下音律,微微垂下头,手指一拨,清脆旋律流出。


    台下立时有人窃窃私语:“这不是从前寻音阁的那首保留曲目《五更叹》么?好久都没听见谁现场演奏了!”


    “这曲子一般人弹不来,就算有,也很少有这么流畅好听的,今儿算是来着了……”


    很快有人在底下嘘声,示意安静。


    弦音时而婉转,时而铿锵,交织如九天银河,璀璨流畅。


    本还有些嘈杂的散座逐渐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台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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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五更叹》中。


    二楼包厢内,叶观渐渐凝眸,目不转睛。


    台上灯光亮,阮逐舟低着头拨弄琵琶弦时,立领后那一截后颈便遮掩不住,凸起的颈骨抵出一小块不堪折的弧度,皮肤失了血色般的白。


    说不出来的怪。从前他见了阮逐舟,不觉得对方白得这么刺眼,只瞧出对方把诡计写在脸上,狠毒又聒噪。


    这阮四太太,什么时候学聪明了呢?


    忽的一声喝“好!”,猛地拽回叶观思绪。


    《五更叹》结束了。一句唱词儿都没有,素极了的曲子,却技惊四座,博得满堂喝彩。


    “不愧是昔日头牌,果真不俗!”


    “好!再来一个!”


    散座有人壮着胆子吹口哨,阮逐舟面上看不出什么高兴的样子,迎着掌声欢呼站起身,把琵琶递到柳书怀里。


    他原不通音律,可有之前任务解锁的技能天赋,加之这几日的练习,光是凭着肌肉记忆去演奏,也足够发挥出寻声阁头牌该有的水准。


    二人身距凑近,柳书下意识接过来,听见阮逐舟在他耳畔轻声道:


    “柳书,你若觉着我寻了条好出路,大可以效仿我,也找人为你赎身去。”


    “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不是你想象中那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都是可怜人,何必互相为难呢?”


    柳书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消失殆尽。


    阮逐舟不再看他,从侧面走下台。脚还没踏上地面,耳畔传来与掌声不一致的机械提示音:


    [警告,检测到万人嫌人设即将产生偏离,请宿主迅速离开。]


    阮逐舟停步。


    他先在散座看了一圈,而后抬头向楼上看去。


    二楼正上方包厢,双扇团云雕花纹窗户敞开着,两个身影在窗口露出来,其中站着的面色深沉地看着他,前面坐着的只露出小半上身,似笑非笑,望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阮逐舟波澜不惊,反而对着楼上窗口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放下视线,向寻声阁门口走去。


    没等出大门,门童将他拦住:


    “阮先生留步。您的茶钱还没有结清。”


    阮逐舟:“最开始不是已经付过钱了吗?”


    门童笑道:“方才是方才,老板娘说了,您是另外的价钱。三块大洋,麻烦当面点清。”


    阮逐舟无语。找不回场面,就想着在别的地方出口恶气,想必柳书锱铢必较的性格也是随了他这主子就是。


    不幸的是,他这个四太太今天带出来的钱并没有那么多。结了账,恐怕就没钱坐车回家了。


    阮逐舟想了想,对门童勾勾手:“你过来,我告诉你上哪里结我的茶钱。”


    *


    楼下喧嚣未平,包厢内却出奇的安静。


    屋内一时只有紫檀手串儿咕噜咕噜的磨动声。


    半晌,叶臻停下手头动作,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一个男人,能入了父亲的眼,没这两下子还真是说不过去。生得不错,弹得一手好琵琶,心性也深沉,往日倒真是小瞧了他了。”


    叶臻说。


    叶观没说话。随后叶臻起身:“我有点乏,先回去了。砚泽,你留下来在这陪陪老五。”


    说完他就要走。旁边的青年有点急了,还欲挽留一句,这时叶观突然说:


    “我不这么认为。”


    叶臻停下来:“嗯?”


    叶观没回头,甚至没有送送的意思,唇角紧抿。


    他沉声说:“什么心性深沉,都是这四太太的伪装。至于琵琶就……勉强中听。”


    叶臻盯了他一小会儿,失笑:“看不出来,你和这个乐伎出身的小妈之间,倒还有点惺惺相惜之感。听了真让叫人感动。”


    小妈这个词儿像烫着了耳朵,叶观呼吸一滞,规矩地垂下眼帘,仿佛刚刚的逾矩从未发生。


    叶臻并未多做理会,冷哼一声,抬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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