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在藏书阁顶端遥望着远外的风景。
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窗台上敲击着，指尖仿佛没有实质一般，时不时泛起异样的电流。
她也只有在独自放松时才会这样任凭肉身消解。要是被掌门发现，可免不了一番盘问。毕竟她可不是雷灵根。
这是她穿越的第一千多天，算起来也有三年了。日子平平淡淡，一如既往地在藏书阁给宗门打杂顺便摸鱼。
这些年来，她做了许多尝试，要是摆烂不修炼太久，就会被天雷制裁，身体的一部分甚至会发生崩解，剧烈时会带电，这电与劈她的天雷一脉相承。
她与系统猜测，这是因为她灵魂从异世回来，与此方世界兼性不佳导致的。
人话：接触不良，信号不好。修真界的天道联系不上她，翻脸不认人了。
身为一个穿越人士，她带回来的“系统”虽然自称能窥探天道，但几年来就会做画外音帮她调节心情，实在能力平平。
还推卸责任，瞎扯什么“天道里没有你的信息啊宿主”，要是多点用就好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她乐得清闲。
功名利禄太累了，她不想成为主角天天被反派追着撵。现在挡在她异世界养老路上的，就只有这莫名其妙降雷劈她的天道了。
"慕长老！掌门急召您前去后山！"楼下弟子扯着嗓子喊。
“来了！”带薪摸鱼的机会来了！想必这次掌门也是为了一些有的没的才找她。
她立马掐诀使出移形幻术，身形瞬间虚化成半透明状，连人带书从后窗飘了出去。
——这班坐不住一点！
阁外洒扫的杂役弟子们见怪不怪："慕长老又在练那“浮光掠影诀”了。"
"这幻术练了几年最大的作用还是隐身逃班，难怪混成最闲长老……"
*
慕雨不紧不慢飘向后山，身体崩成这样，一会系统又要像个老妈子似的出来指指点点了。
“肉身崩解度大幅提高。”不出意外，系统的声音响起，“哟，几日不见，宿主这是觉醒了雷灵根呀～”
慕雨无奈撇嘴：“我回来后记忆缺了这么多，师父也丢了。现在也就我，你，再加掌门几个相依为命，能对你最亲的人友善点吗？”
系统：“检测到宿主情绪不佳。方案：提供情绪价值，切换讨好型系统。宿主～上班累不累～系统统好心疼你……”
慕雨前脚踏进后山，还没让系统闭嘴，就突然听到它的尖叫。没预兆地来这一下，她被吓了一跳。
"警告！检测到天命之子处于危险中，请宿主采取措施！若天命之子死亡将导致天道崩坏，引发严重后果。"
什么东西？系统什么时候装的这功能？
她还没问明白，却见山间炸开冲天煞气，困兽的锁链被挣断，发出嗡嗡铮鸣，震得鸟雀惊飞——有困兽出逃了？！
慕雨以灵力化盾勉强抵挡冲击，手间电流更甚，半边手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电流滋滋响。
“搞什么，谁这么逆天？！”慕雨心疼地捂住手，骂道。这可是她辛苦修炼稳定的肉身啊！
“宿主猜对咯！天道记载，前面是《逆天》的男主，萧燃……”
"慕师妹来得正好！"掌门浑厚的声音穿透云雾，"这九幽狐突然狂化，速来助阵！"
慕雨一瞧，掌门与几位长老正结阵意图困住刚才出逃的凶兽。
叫她过来就为了这事？还是交给同事吧。
她实在不想掺和，正欲推脱，却见一墨色兽爪撕裂结界，凶兽巨大的头部探出，直扑阵中白衣少年。
情况突变，慕雨的道德已经让她下意识做出救人动作。身为穿越三年萌新，这点良心她还是有的。
她幻术加身疾步向前，狼狈躲过横扫的兽尾，左手借灵力扔出法器砸在兽爪上，打断行动后，右手凌厉掌风直击凶兽印堂。
不料凶兽侧身堪堪躲过，墨色狐尾转而攻向少年，卷起他欲砸向岩壁。
霎时间，慕雨注意到那孩子的手还保持着结印施术的状态——驭兽术？原来他刚才是以身为饵，故意引凶兽撞向阵心！
“真是不要命的小子。”见九幽狐兼顾不住两边，身形晃动。时机恰好，慕雨一脚飞踹，把九幽狐踹向阵心。
至于狐尾上捆着的弟子，不是天命之子嘛，相信小小摔伤，他能抗。
宗门几长老连忙合力施术困兽，九幽狐僵住，轰然倒地化作黑雾消散，只剩个奶狗大小的团子滚到萧燃脚边。
“原来还是只幼崽。”慕雨随口道。这或许就是主角标配的捡兽崽剧情吧，她还是比较关心自己。
肉身不稳尚可用幻术糊弄过去，但是要是身上带电可就不好解释了。
趁众人前去查看狐狸没注意她这边，慕雨赶紧检查自己的手有没有冒电。却发现异样不知何时消失了，看起来与旁人别无二致。
“嗯？”她不禁疑惑。
“怎么了，长老？”
顾不得旁边的狐狸幼崽，萧燃见慕雨正盯着手，不由心下一紧，连忙擦去嘴角血渍，上前关怀。要是因救他而让慕长老受伤，他必愧疚难当。
“没事，看看有没有弄脏……”慕雨敷衍了两句。
这边还没敷衍完，一旁掌门调侃的声音传来："短短几年，师妹竟将幻术练至以虚化实之境！诶呀呀，还以为这次你又是幻术至人未至，谁曾想这虚中有实？"
又暗讽她逃班。慕雨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
身体没有异样，她也无需借幻术掩饰了。她实身站定，朝掌门回了个假笑：
“把您的掌门之位借师妹坐几天再来打趣吧……”
“系统，天道居然有你的记载了！”系统开心道，“是不是因为你在主角旁边蹭上戏份了！”
对噢，旁边还有个主角小子呢。
她转身想看看刚救下的萧燃，只见嘴角血渍还没擦干净的少年跪地拜谢：
"弟子萧燃，感激不尽！求慕长老收我为徒！"
这又是哪出戏码？这书里她的定位竟然是主角师父吗？这天道能对她这么好？
好一声中气十足的"求慕长老收我为徒"，吓得慕雨好不容易稳定的肉身又差些崩开。她只能硬着头皮扯出一抹关怀问题儿童的微笑。
“小道友，这是作何？无需行此大礼，我们长老保护宗门弟子也是责任之一……”慕雨试图假装没听清。
"求慕长老收我为徒！"少年抬眸，又振声重复了一遍。他眼神恳切，将对慕雨的崇拜娓娓道来：
"三年前在外门，我与同伴被高级妖兽追杀，慕长老制造动静引开妖兽；去岁魔修偷袭，是慕长老的幻术制造假象，助宗门将其一网打尽；上月我遭人陷害……"
“等下！”
慕雨后颈渗出冷汗，没来得及细想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终于反应过来叫停。
这些分明是她试验肉身稳定条件时的无心之举，怎会全被这小子看在眼里？
她已经预感到这小崽子继续说下去会不太妙，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疯狂抛向掌门。
"师妹就莫推辞了。"见师妹眨眼的频率变得如此快，一定是当上长老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收徒，高兴坏了。他恭喜道，"正巧下次宗门大比在近......"
“宿主，感觉可以先收……”系统也来瞎掺和。
"行，行。"慕雨受不了这一老一小一系统在旁边吹，暂且先应下来。
正巧，她的确另有打算。
她突然想起高兴的事，看向掌门：“师兄，你也听到了。”
掌门连忙收起欣慰的笑，正经道：“噢，本座会为你们师徒做个见证，拜师仪式……”
“咳，”慕雨没忍住打断，“不是，师兄我的意思是，现在我有徒儿要带了，可以不在藏书阁值班了吧？”
*
拎着新鲜出炉的大徒弟打道回府，途中慕雨一言不发，端出一副高人惜字如金的做派，实际是在心中与系统讨论。
“猜测：与身负强运之人接触会加深宿主与此世羁绊，从而达到稳固肉身的效果。”
“那我努力修炼算什么，算我勤奋吗？”
不过，仅仅是解决了这桩小事便能稳定身体，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带在身边一段时间以做观察。但是这小子很明显是个麻烦精，长此以往或许……
“对了宿主，要不要听听天道刚才记载你的帅气救人场面？”系统的语气上扬，显示出它的好心情。几年来，终于有它发挥作用的机会了！
“噢？”慕雨有些小激动。这么多年，这系统功能终于正式上线了吗？！
系统虽然没嗓子，但它还是有仪式感地清清嗓子，假装自己是说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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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少女翩翩而至，眉清目冷，眼神凉薄，身形宛若游龙，英姿飒爽。众人看不清她的实质，只因她那出神入化的幻术——来者竟是此前救他几次的慕长老！萧燃激动地盯着慕长老的一举一动，不愿错过任何精妙瞬间。只见她轻轻一……”
“咳咳，好了好了。一会闲下来再听吧。”慕雨打断道。这什么跟什么啊，也太羞耻了……
这边慕雨的内心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一边萧燃正感激涕零，努力压抑自己因成功拜到崇拜已久的师父门下而澎湃燥热的心。
师尊果真高明！看出他刚刚拜师，心性急躁，而特意用步行回山这种缓慢的方式磨炼他。明明可以吩咐两句便自行使出幻术绝技离开，却亲力亲为陪伴在徒儿身侧。
慕长老一直未收徒，没想到对徒弟如此用心！一想到他是这等用心良苦的师父的开山大弟子，他下定决心，必将刻苦修炼，不负师尊一片苦心！
好在因为误以为师父是在磨炼自己的意志，萧燃忍住没有开口将夸张的彩虹屁说出口，不然慕雨连同她的系统会吓得连夜把这小子扔给掌门。
慕雨屏蔽身侧徒儿灼热的目光慢慢走着。这些年她为了掩盖肉身不稳的异状修炼幻术，经常就是虚化状态飘着，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了，她今日想多走两步。
“宿主，虽然他是个麻烦精，但是你想想，男主师父一般都是又强又没什么戏份的背景板，多低调，这不是正和你意吗！而且他作为你徒弟，这戏份，多容易蹭上啊！你的身子有救了啊！”
“可是我根本不会带小孩。”还是自己责任心太强了，慕雨想。
考虑到收徒这件事确实性价比极高，她勉强把“找机会把徒儿推给同事”的计划延后。
*
待到夕阳洒落在慕雨名下的山头斫云峰，跟在师尊身后的萧燃能踩到她的影子，师徒二人走到了山门口。
经历“磨炼”后，萧燃的心已经慢慢平静，誓要努力修炼的决心却愈发清晰。
路旁杂役弟子向二人打招呼，外院被他们整理得很整洁。慕雨面子刚刚挂住，来到内院时还是有些心虚——只见一推门，一棵粗壮焦黑的树迎面而来，令人在物理上感到两眼一黑。
“这是……雷击木。”她高深道。
总不能把她试验肉身崩解条件时屡次引来天雷，把院子里好好的千年大树劈得焦黑这件事告诉徒儿吧！
见萧燃老实地点点头，她暗舒一口气。绕过树往前，不舍的目光经过院子里心爱的的躺椅，最终为了保持在新徒弟面前的尊严，选择委屈自己的屁股坐在冰冷的石椅上。
“坐。”她示意。“明日为师会带你去测试灵根灵力。虽然经今日一事，我与掌门已看出你小有资质，但是明日切莫张扬。”
简单交代的过程中，慕雨终于有机会将这位大徒弟新奇地打量了个遍。
少年神色认真，眉宇因为在认真听师父的吩咐微微皱起，身着白衣更衬得他神情乖顺，完全看不出他在一本名为《逆天》的书里当主角。
或许她真能管住这小孩？慕雨认为自己心中产生了些许错觉。
先借机试几天罢，更要叮嘱他保持低调，不能让他的麻烦精特征太明显：不然就找不到下一个接盘侠了！
对面萧燃正襟危坐，也暗自将师门内院打量了个遍。
刚进门的千年雷击木已经给他极大震撼，竟然用众多极品灵植组合成院内装饰，跌水水景按照灌溉地阶灵植以上的灵泉配置，就连随意插在水边的几柄剑都散发着不可小觑的光辉……
他一定会加快修炼脚步跟紧师尊的！
这场师徒二人心思各异的接触安然接近了尾声。若非双方内心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刚坐下便互相打量也许能称得上一种默契。
交代完毕送别大徒弟，慕雨一秒破功，搬出找人订做的懒人沙发，瘫下长叹一口气。
在小孩面前装靠谱的长辈还是太累了。什么时候得找机会试探弟子对不靠谱师尊的底线，方便她以后不用演了。
这一天的事比她三年来还跌宕起伏，当然，对肉身的稳固作用也非常明显。
盯着自己难得有实质的手，慕雨再次轻轻叹气。得再休息一会，接下来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系统，继续说说天道怎么记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