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做了一大锅的烩麻食，闻着就喷香喷香，浓郁的汤汁里面有土豆丁、木耳丁、水芹菜和萝卜丁，出锅之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和芫荽。
虽然和魏石昨天做的没法比，但慧娘自己很喜欢，给魏石盛了满满一大碗。
砌水池和台子是在院子里的活计，慧娘一伸头就能喊魏石过来吃饭。
男人应了一声，然后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而门口这会儿也传来了敲门声，是砚台来了。
慧娘特别叮嘱过的，让砚台在家的话一道过来吃饭。
魏石去开的门，砚台进门后立马礼貌和慧娘道谢：“谢谢慧姐姐……”
慧娘笑道：“客气啥，快过来吃饭了。”
砚台认真洗手，一会儿就坐在了饭桌前。
“还是简单吃点哈，我厨艺实在不好。”
哥俩都好养活的很，吃啥也不挑。
怪省心的。
慧娘坐的和他们不算近，不过还是能说话。
“砚台你一会儿有事吗？”
砚台抬头：“怎么啦姐姐？”
慧娘笑眯眯的：“我买了话本子，我想一会儿看看，不认识的字能问你吗？”
砚台睁大眼，刚要应，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侧头看了眼他哥。
慧娘似乎明白了什么：“怎么了？你哥不让你看话本子呀？”
砚台小心翼翼地点头……
“你也太严格了，有时候也要让砚台玩玩嘛，他还小！”慧娘帮砚台打抱不平。
魏石犹豫一下道：“可以看。”
砚台眼睛一亮：“好！慧姐姐你有啥不懂的就问我！”
慧娘笑了：“这才对嘛！”
吃过饭，魏石继续去做活，慧娘迫不及待就把话本子拿出来了。
但她也不好意思打扰砚台看书，只是先自己默默看，要是有不懂的再准备问砚台。
也是巧了，白天慧娘听得是个渔老大和小船娘的故事。
这个话本讲的也是个小船娘。
只是男主角不是痞里痞气的渔老大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木匠。
木匠给小船娘修船，两人因此暗生情愫。
这话本子很贵，花了慧娘一百文，但是这会儿她觉得超值，因为不仅有文字，还有插画。
刚看了一会会，慧娘便彻底沉迷进去了。
书上的这个小船娘比说书人嘴里的还要厉害，热情又大胆，常常几句话就把那闷木匠逗得脸红脖子粗。
慧娘看得也有点心潮澎湃。
尤其是看到两人有进展的那天，月黑风高的一个晚上，小船娘直接就将闷木匠的手拉住了，两人靠在船舷上，木匠一动不敢动……
只有船娘在娇笑……
慧娘心跳都加快了，又朝后翻了一页。
一张露骨的图画忽然就出现在了面前，慧娘睁大了眼……
“慧姐姐，慧姐姐！”
砚台的声音传来，慧娘猛然回过神——啪一下，就把手中的话本子给合上了！
砚台咧着小虎牙笑：“慧姐姐，这么好看呀，你好入迷的，刚才叫你两声你都没听见。”
慧娘耳根都有些泛红：“有什么事吗……”
“我哥哥喊你……”
慧娘猛然转身，才发现魏石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慧娘轻咳一声，有点尴尬。
“怎么啦？”
魏石指了指水池：“你要不要来看看，大小？”
慧娘哦了一声，立马站起身走了过去，她小小的后院，已经不知不觉砌起来了一个长长的水台。
魏石很认真的和她解释：“长方形，左边可以洗菜，右边可以洗衣裳……你要是觉得小，还可以加。”
男人神态语气都十分认真，慧娘不自觉地侧头去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了刚才话本子里面的那个木匠。
也是闷闷的，和魏石一模一样。
只是那是个纸片人，面前是活生生的。
慧娘的眼神忽然变得大胆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魏石的侧脸看，这个石头，其实长得也挺英俊的……挺翘的鼻梁，锋利的下颌线……
这都是慧娘从话本子里学来的描写，现在照着模板往男人身上套，怎么越看越觉得像呢？
魏石大概察觉到了慧娘的眼神，愣了一下，侧过脸道：“怎么了……么？”
慧娘立马收回眼神，用力摇头！
“没什么的！水池可以！就这么办！”
魏石眼中闪过了一丝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慧娘找了个借口，钻到屋里去了。
这会儿没人了，她又悄悄打开了刚才没看完的地方，那张插图的冲击力实在太大——
两人趴在船舷旁，小船娘在下，闷木匠在上，两人有点像叠罗汉……
慧娘不是未出阁的姑娘，自然看得懂这张图的意思……更何况那小船娘罗裙半解，圆润香肩半露……
她的脸颊烧了起来，耳根也隐隐发红。
幸好刚才没有让砚台看见，不然就带坏小孩子了。
慧娘默默将那个话本子藏到枕头下，还是晚上再看吧……
也难怪，这话本子和正经的圣贤书是没法比的，尤其是民间的一些，多有这样的香艳情节……
慧娘平息心绪，默默拿出了篮子和丝线，准备继续打络子。
她没再出去了，而就是在自己房里，但慧娘把自己房间的窗户挑起了一个缝，她靠在炕桌上，就从这个缝里面也能看见院子里魏石的身影。
砚台已经回到桌边去继续看书了，高大的男人也在继续帮她做活。
慧娘手指灵巧翻飞，一边打络子一边朝着窗外看，虽然只有一条缝，但这个角度却是刚好看见所有，魏石走来走去的身影全被慧娘收入眼底，平素慧娘不会带着别的意味去看，但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她总是不经意瞥到魏石的胳膊和宽肩。
男人做活的时候喜欢把袖子给挽起来，麦色的小臂上青筋凸起，时不时抬起来擦把汗。砌水池不是个简单活计，比修院墙还要精细，不仅要垒，还要做防水，只管上水也不行，下面还要开挖水渠，最后还要把竹筒全连起来……
魏石做的很细致，神情严肃又认真，慧娘好奇地看着，当真觉得他和块石头差不多了。只是这石头过于高大壮实了，偶尔动一下，就能占据慧娘的全部视线。
他的力气也很大，轻轻松松就能搬动那些慧娘怎么都搬不动的东西。
忽然，慧娘想起从前在河边洗衣裳，有些成婚的妇人也会私下蛐蛐——
“我家那个死鬼身材一般，但力气大，就知道死命的使劲，耐不住哟……”
然后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鬼使神差的，慧娘忽然冒出个念头。
魏石就不一样了，他不仅力气大，身材也好。
这念头从脑海中一冒出来，慧娘便愣住了，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蓦地有些口干舌燥了。
而偏偏好这时候魏石心有所感似的，侧身朝她房间看了一眼。
“啪！”
慧娘立刻伸手，窗户瞬间就被扣上了。
院子里的男人一愣。
慧娘是下意识做出这个举动的，做完之后就后悔了。
纯纯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咬了咬舌尖，捂住了发烫的脸颊。
完蛋玩意儿。
这话本子真是不能随便乱看。
……
而院子里的男人也愣了一下，看着那扇被扣起来严丝合缝的窗。
默默转身继续做活了……
一直到夕阳落下，慧娘才从屋内出来准备烧火做饭。
她一眼没往那水池跟前去看，面色平静地都有些不正常。
不过，依着魏石头的性子，也是看不出半点儿不同的。
“慧娘。”
他喊了一声。
慧娘脚步一顿：“干嘛？”
“不用做我俩的饭……我要抓紧回去了。”
白日做活，晚上还要下地。
他就像是田里最勤奋的牛，一天没个停歇。
慧娘哦了一声：“也没啥好东西，吃不吃随你。”
魏石嗯了一声，砚台也快速收好了东西。
“那我们走啦慧姐姐！明天见！”
慧娘随口应下，白天发的面团还有，她随便扯了几下，还是打算吃面。
魏石已经转身了，不过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慧娘。”
慧娘不解：“又干嘛？”
魏石指了指那没干透的水台：“这个，还不能用。”
慧娘：“……”
两人四目相对，慧娘咬了咬唇：“我又不蠢。”
魏石望着她，闷闷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说什么，视线挪到慧娘手中，随口又找补一句：“别、别总吃面。”
慧娘低头看了一眼，忽然笑了：“那我上你家蹭饭？”
她随口一句玩笑话，没成想魏石却没立马反驳，似乎在认真思考。
半晌后，缓缓点头：“可以的，你来。”
慧娘也愣住了，两人一个在灶屋门口一个在里头，就这么呆呆地对视了好一会儿。
慧娘收回眼，擀面的动作有几分乱。
“改天吧，今天这些不吃浪费了。”
男人也顿了一下，点头道：“好。”
院门传来声响，两兄弟都走了。
慧娘咬唇，随意做了一点清汤面便将就吃了一顿。
回房前，她看了眼那水台。
整整齐齐、方方正正。
看着看着，慧娘眼里又浮现起白日看见的那一幕，男人的身影好像还在这水台前。
“呆子。”
她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很小，很快就被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