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南一区。
要去有量子计算机的中心区，必须从南一区转过去。南五区是不能直达中心区的。
林彻明望着干净整洁，处处透着真正的科技感的南一区，有点恍惚。
自从他离开这里后，他就没有回来过，现在再度踏上这片他出生的土地，林彻明没什么近乡情怯，只觉得变化也挺大。
他印象中的南一区要有许多奢靡感，处处透着上等人的金碧辉煌，但现在更多的是一种肃穆，整片南一区的主色都被换成了银白色，可因为天空常年昏暗且雾霾较重，为了光亮还是难以舍弃各色彩灯。
所以就显得有几分迷乱。
不过还是属于那种另类的美。
主要是整洁了很多，还有武装机器人巡逻，以及巴掌大小的眼睛机器人在空中飞着巡回，这是移动摄像头。
有净植在，他们到中心区非常顺利，甚至一直到进入重兵把守的研究所都畅通无阻。
林彻明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地站在了量子计算机面前。
那是个庞然大物，也和人们常规理解的计算机长得两模两样。为了保护，它被放在了防爆玻璃，周围还有每天都在烧钱的等离子护盾。
林彻明看着暴露在外面、没有壳的机械与芯片，还有流转的金与蓝交织的电路光泽，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漂亮。”
他定定地看着，一时间挪不开眼，也叫净植捏了捏他的手掌，问了句非常小说台词的话：“阿林，你觉得哪个我更漂亮？”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量子计算机就是净植的本体，确实可以说“哪个我”，但是这个问题就很奇怪。
第二天净植醒来时，率先嗅到的，就是他熟悉，但不应该是他睡醒时能闻到的味道。
他猛地睁开眼，就见林彻明坐在床边，双臂搭在床上，脑袋枕在自己的双臂上守着他睡着了。
净植微怔：“……”
这一幕他是很熟的。
因为净植以前一年总会发几次烧，他那会儿体质弱，换季就会感冒，感冒就会发烧，一烧起来就很麻烦。
有时候林文宜他们不在家，就是林彻明守着他，哪怕去医院里挂点滴住院，也是林彻明守着他。
那时候，他哥就经常这样趴在他床边。
只要他动一动，林彻明就会想办法问他是要喝水还是嫌热，又或者是想上厕所吗？
因为他没力气打手语，所以只能靠林彻明自己猜，写给他看，他再点头。
他有时候无意识折腾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是很不舒服。
林彻明也没有半点不耐烦，递水不喝就掀开被子，还是不行就扶他起来抱在怀里，或者给他按一按，看看他是不是想上厕所……
可现在，他没有发烧，林彻明怎么睡在他……不对，这是林彻明的床。
他为什么会睡在他哥的床上？？？
净植沉思。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了什么……检测到记忆缺失。
好吧。
他大概率是在车上睡着了。
净植垂下眼帘，也埋首在林彻明的被窝里深深嗅了口。
他哥身上的味道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很独特。
净植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会让他想到一切温暖且有力，会让人感到安心、安全的东西。
对于净植而言，林彻明的存在，就是一种安心。
净植动动手，搭在了林彻明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林彻明动动眼睫，本能地抬手抓住了净植的手，迷迷糊糊地在他手背上写字：“我再睡会儿。”
简单几个字，没有一个字的笔画是完整的，但净植知道他的意思，不由莞尔。
他动动手，翻过去覆在林彻明的手背上，一笔一划写：“你上来睡吧。”
他哥那么大一只，这样睡多不舒服啊。
而且净植估计，林彻明可能就这样睡了一晚上。
林彻明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了被子一角，但却又猛地顿住。
他反应了过来，意识回笼，瞬间清醒，也抬起头对上了净植还有几分惺忪但温柔的眉眼。
这样的净植实在是太美好了，却因为一些原因，不仅没有让林彻明恍惚着沉溺，反而更加清醒，甚至额角都冒出了一点冷汗。
他刚才要是敢进去，就一定会露馅的！
林彻明坐起来，手却舍不得挪开，还不动声色地压在了净植的手背上，用手语跟净植说：“不了，我待会去晨跑……你要起来吗？”
净植也要练早功。而现在，林彻明又想起了一点那个梦的零碎，尤其他后来不止一次梦到那些事……他的拳头握得很紧，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里，才勉强克制住一点。
林彻明匆匆拍了两张，就放下了手机，也拉开了点距离。
净植不明所以地偏头：“……？”
他还没问怎么了，林彻明就借着夜色的遮掩，别开视线，藏住了自己的慌乱和那些晦暗的情绪：“我们进去吧，好热。”
他用手语跟净植说。
彻天气温的确有点高，林彻明又是最怕热的，净植也知道。
所以净植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林彻明好像有点奇怪。
但想想林彻明可能是怕他热，因为他刚拍照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自己鼻尖冒了点细汗，于是就没有说什么，跟着林彻明进包厢里。
林彻明还抽出了纸递给了净植，净植接过后，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不过……
以前都是他哥帮他擦的。
是因为他哥快十八了，长大了，所以慢慢开始觉得这些举动太亲昵，做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这样的话，净植是可以理解的。
就像他和林彻明现在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一块儿洗澡了。
净植擦过汗，把纸巾团吧着丢到了垃圾桶里，那边林文宜和林向兴也进来了。
锅底是之前在车上就确认过的，菜品也是，但净植和林彻明还是坐在一起看看要不要加点别的，或者他们这儿有什么新品。
划过甜品区时，不用净植说，林彻明就点了一份炸牛奶还有半份红豆派。
净植还点了一份芒果沙冰：“想吃。”
他跟林彻明打手语：“吃不完给你。”
林彻明点头，又笑着打手语：“把我当垃圾桶是吧？”
净植弯眼：“这叫不浪费食物。”
等火锅上了桌，林彻明又很自然地像从前那样，先下净植喜欢吃的东西。
为了找得到，他还特意用漏勺圈着筷子拦着。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林文宜和林向兴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
林文宜甚至有段时间还挺骄傲，虽然儿子不会这么细心对自己，但还好儿子也还是有这样的一面，总比七八岁时浑得让人想把他丢哪儿去训训好太多。
等肉片煮熟后，林彻明又捞出来，放到自己碗里，把那些配料弄干净了才给净植。
净植把剩下的半碟炸牛奶推给林彻明，先吃了肉。
——林彻明也喜欢吃炸牛奶，他也记得。
这顿饭吃完的最后，等胃缓了一下，才上的芒果沙冰。
净植总是习惯咬一下勺子，林彻明看着，难免有些压不住的燥。
想亲。
但不能。
净植注意到他的目光，自然以为林彻明也想吃，于是舀了一勺递到林彻明嘴边。
林彻明吞咽了一下，看着他又乖又软的小植，只能含泪吃两口沙冰压压火。
他得慢慢习惯。
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但就这样也很好了。
他已经赢过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搞暗恋的人了。
净植点点头，撑着床铺坐了起来，抽手打手语时，没注意到林彻明的指尖蜷缩了下，克制着握成了拳头放下去，才忍住没有追上去扣住净植的手腕。
净植：“你怎么把我抱回你房间了？”
林彻明早就想好了借口，这会儿自然不会慌乱：“你房间门关着，我不好开门，怕吵醒你，就把你放我房间了。”
净植回想了一下，不记得自己出门时关没关门了。
不过也没关系，他只是纯粹有点疑惑而已。
净植找了一下，不用他说，林彻明就立马把他的拖鞋拿了过来，放到了他的身边。
净植不知道林彻明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所以很自然地就擦过林彻明的腿侧穿上了鞋子。
林彻明低着头盯着，看净植的脚套进拖鞋里，喉结微滚。
净植见林彻明没动，拍拍他的肩。
林彻明就单膝跪在地上仰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净植眉宇间带着几分困惑，不过还是打手语：“我想先吃饭再练早功…顺便洗个澡。”
昨晚没洗澡就睡了。
林彻明点头，站起身来：“爸妈彻天不在家。”
他做手语：“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其实也可以让阿姨做，但是净植早餐喜欢吃外面的。
“包子吧。”
净植想了想：“我想吃奶黄包，再带一瓶鲜牛奶。”
林彻明说好：“我洗漱就去。”
净植：“嗯嗯。”
也不用那么卑微。
他无奈，却又大概能够理解。
说到底净植是AI，尤其他还经历了那么多人类对AI的恶劣态度。
林彻明眼睫微动，却没有再说什么丧气的话。
他笑起来，看向净植，随着说话的内容推进，声音越来越轻快——
“回去后我们还要重新定制一下。”
林彻明说：“首先就是你不许再像之前那样假笑了。”
“还有把你那些设定好的接触都给我删了。”
“以及你那些故意模仿AI的回复……”
林彻明一条条数过去，偏首时注意到净植在笑，就问他：“笑什么呢？”
净植实话实说：“只是突然很庆幸我是个AI。”
林彻明说的那些，他调整一下设定就可以轻松解决，不需要费力去改。
林彻明点点头：“所以你是个机器人也有很多好处嘛。”
他理所当然地使用净植：“不仅可以帮我盯监控，家里还可以放心地装智控系统……要不我们顺便搬个家吧。”
林彻明已经想好要买哪儿了：“有你在，也不怕危险。”
净植笑着：“好。”
林彻明又看向他，其实还有句话想问，只是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AI的生命是永恒的，但人类不是。
如果以后……
净植对上林彻明的目光，就好像入侵了他的脑子一样，很清楚地知道林彻明在想什么。
其实不用净植说什么，林彻明在望向他的时候，就无端地知道他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和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了。
毕竟他的AI，恋爱脑已久，以至于可以放弃成为整个世界的“王”。
“阿林。”
净植轻声说：“我是你的AI，是你的定制男友…我的人格因你而生，也会因你而消亡。”
等到那一天，世界上只会有AI，不会有“净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