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林彻明的这个朋友,林彻明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脸上长了麻子,所以他都是喊对方麻子。
像他们这样不透露姓名的人,一般也不在意自己有这样的外号。
就像麻子也只知道林彻明姓林,喊他是跟其他人一样,喊一句“林医生”。
麻子来找林彻明,也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麻子:“只是正好来这边,想着很久没有见了,聚一下……”
他稍顿,视线越过林彻明,看着屋内刚好被林彻明挡了,所以看不太见的“人”。
麻子不知道是不是仿生人,他只知道素来不喜欢让任何人踏足自己屋子的林彻明,让一个人进入了他的家,还碰了他心爱的厨具、给他做饭。
麻子的心情有些微妙。
“你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麻子笑:“半年没见而已,怎么感觉天翻地覆了?”
林彻明莞尔:“现在这个时代的半年,那可长了,能天翻地覆太多次。”
要命了。
林彻明被净植的笑脸和这一句手语冲击到,彻底忘了要怎么样呼吸,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等他缓过来时,人已经不自觉地低头抵在了净植的颈窝。
虽然这样的距离不会很近,但也不远,他仍旧可以嗅到净植身上的味道。
独属于净植的,干净又温暖,却像是恶魔的蛊惑,诱丨惑着他靠近,将要丧失理智,做出点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林彻明仗着净植听不见,车内又升了挡板,司机开了音乐,听不到他们后面的声音,所以他用气声呢喃了句:“你杀了我算了。”
这怎么忍得了。
这比他上的那些定力忍耐课要难多了。
说真的,那些课真想考验他,教材还不如放个净植在那儿。
什么游戏、喜欢的东西,都不如一个净植。
要是净植和他一块儿上课,他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结业。
但林彻明也很庆幸自己好歹是经历过磨炼的,不然……恐怕早就干出坏事了。
净植不知道林彻明说了什么,他只抬手,以为林彻明还是想哭,以为林彻明和他一样,怕他们长大以后关系就淡了,在看到他说永远都会喜欢他,所以就放心了。
于是他很懂地拍拍林彻明的脊背,又去和往常一样,揉林彻明的脑袋。
他哥的头发发质很好,硬硬的,有点扎手,但存在感很强,而且净植很喜欢摸他的发旋玩。
他有三个发旋,特别神奇。净植的手指在他的发旋里打着转,来回几次,林彻明就终于忍不住,攥住了他的手腕,也抬起了头。
他藏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是用无奈看着净植,但眼底翻涌的情绪,早已侵蚀得他内里不成人形。
而净植不明所以地偏头看着他,眸中带着些许困惑。
林彻明顿了顿,恰好车子停下,司机说到地方了。
林彻明也就顺势道:“到了。”
净植点点头,和他一起下车。
只是他们刚一下车,就看见杨道和王意在门口等着。
一看见王意,林彻明的脑袋就一个比两个大,头疼得不行。
但王意很高兴,挥舞着手:“林彻明!”
她彻天穿了一身很漂亮的长裙,无袖的,细白的胳膊露出来,领口到锁骨那一块儿的碎钻很闪,裙摆又是渐变的色彩,还有一层闪闪的纱蒙在上头做点缀。
王意身形本来就高挑,一直都是学校里很多人的女神。
平时在学校,不做发型不化妆时都足够吸引人了,现在略施粉黛,头发还烫了个波浪,就有几分成熟,但还没成年的青涩又不会显得太过熟烂,反而是像画一般漂亮。
反正净植是看着她眨了下眼。
很漂亮。
王意轻盈地走到他们面前,极具设计感的中跟小皮鞋踩出清脆的声音,她笑着跟净植打招呼:“小植!”
净植虽然听不见,但能推测她是在冲自己打招呼,于是也冲她点点头,他跟她的关系其实也不错,因为王意对艺术也挺了解,她喜欢看舞剧,净植就跟她有话聊。
甚至其实是他们先认识,王意因为他认识了林彻明。
和净植欣赏漂亮姐姐不一样,林彻明听见王意喊“小植”,人就炸了。
不是。
你们一个两个的凭什么啊?!
但林彻明就算是再憋屈郁闷,也只能和他们一起进去。
往里走时,王意是想走林彻明身边的,但林彻明不动声色地在她靠过来后就换到了净植另一边,装作帮净植弄一下那边的头发的样子,自然地换了位置。
王意顿了顿,抿了下唇,显然是有点不高兴,但也还是没说什么做什么。
他们毕业晚会订的是俱乐部,直接包场。
学校里有钱人多,包个场不算难事。
俱乐部里游玩的项目很多,还专门给他们清了个地方搞聚会派对,旁边还有个泳池。
净植对大部分项目都没有意思,所以林彻明就陪着他坐在了正厅,还给他拿了他喜欢吃的小蛋糕。
净植就冲他笑笑,眼睛弯得很漂亮。
林彻明的喉结无意识滚动,杨道他们又在那边喊:“林哥!来玩啊!”
净植也刚好跟林彻明说:“你去玩吧,我没关系的。”
这里都是熟人,也没有人会欺负他。
林彻明顿了顿:“那我先过去了。”
他又点点净植的手表:“有事按紧急呼叫。”
净植手表上的紧急呼叫,设置的联络人是林彻明。
净植点头表示明白,就目送着林彻明去找杨道他们了。
他虽然对玩没什么兴趣,但坐在这儿他也挺高兴的。
净植拿起手机,远远地拍了张林彻明的照片,又轻笑着看着照片里的人。
他和他哥的毕业晚会。
只是林彻明没玩一会儿就回来了。
净植仰头看着林彻明,眉宇间带着些许困惑。
林彻明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迟疑了下,还是伸手和从前一样揽住了净植的肩膀,靠在了净植的肩膀上,懒懒地在他小臂上写字。
这种感觉太美好。
可以触碰到净植……哪怕他的心思不正,但潘多拉魔盒打开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克制、知礼了这么久,不是不渴望,只是害怕。
而得到了一点想要的东西后,那道口子就被撕扯开,变得庞大无比。
不仅仅是想要和从前一样黏着净植,与他相拥、接触,甚至还想要更多。
甚至从前的这些,都只是勉强止渴的甘露了。
林彻明低着眼帘,掩住眸中的晦涩,在净植的小臂上写着:“不玩了,没意思,一群菜鸡,还让我放水。”
净植弯眼失笑,也反过来在他的小臂上写字,他的指尖落下去时,林彻明的肌肉很明显地绷了起来。
充满着力量感的线条和青筋爆出来,净植却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林彻明怕痒,他一直都知道的。他以为林彻明只是觉得痒,所以没有多想。
“你们玩什么?”
林彻明仗着净植听不见,重重地呼出口气,压住了自己的心思:“桌球。”
净植知道林彻明玩这个很厉害。
只要是这种运动项目,林彻明总是有几分天赋。篮球打得好,足球也会踢,高尔夫都打得可以说是漂亮。
就连马球都会玩。
所以净植想了下,突然有点意动了:“我也想玩。”
林彻明就写:“那我们去玩,我们单独开一桌。”
净植点点头,就跟着他起身,而且还是被林彻明顺势抓住了手腕带起来的。
林彻明扣着手里能感觉到骨头的手腕,一边觉得净植实在是太瘦,手腕细细的,他好像轻易就能折断,一边又在想净植的手腕都好软,圈着的感觉都很不一样。
“……你,”林彻明决定做点什么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免得露馅。
所以他单手示意净植:“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净植和他,有时候不需要手语,随便比画两下,都能知道彼此的意思。
所以净植想了想,也单手比画着:“想吃那边炸的小吃。”
林彻明说好,先带着净植去了桌球那边,特意找了个无烟区把人送进去,再去拿了点吃的,还拿了净植喜欢的葡萄汽水。
结果再去找净植时,就见杨道在里面,用手机和净植交流着什么。
林彻明快走了两步,不知道是不是净植看到他了,跟杨道说了声,所以杨道回头看了他一眼,打完最后一行字给净植看了后,就立马溜出来了,看着还有几分心虚:“林哥。”
林彻明扫他,语气有点冷:“你们说什么了?”
“没啥。”杨道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你放心,我绝不是找净植的麻烦,不信你可以问净植。”
净植可不是什么软包子,受了气也不说的。
这点他们国际班的人都知道。
刚高一的时候,别班有人犯贱,在净植从舞蹈室回教室的路上,故意在净植耳边大喊了一声。
净植虽然听不见,但能够感觉到,困惑地看向对方时,就见对方嬉皮笑脸的。
然后他回来就跟林彻明说了这事。
那会儿杨道就在林彻明旁边,他们刚打完篮球。
他亲眼看着净植比画了几下不知道比画了什么,林彻明的脸色就越来越沉,也猛地捏着手里的篮球,差点捏爆,最后还是篮球出手,砸在地上,闹出了大动静,林彻明跟净植打了个手语,转身就走。
杨道不明所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看着净植没什么表情地把篮球捡了起来,放回到了林彻明的桌子底下。
再后来,就是林彻明和人打架的通报批评,具体原因说得清清楚楚,简略点说就是——
因为对方欺负同学,所以林彻明和人打了一架。
杨道不知道净植知不知道林彻明会被通报批评,所以他写了张小纸条给净植告诉他。
净植就弯弯眼,回了他一句:【嗯,我知道的,谢谢。】
他没有多解释,不过后来杨道也知道了,是林彻明跟他说的。
只要他受了欺负,只要有人让他觉得不舒服了,他就可以告诉他。
净植只需要在意自己高不高兴,不需要在意林彻明会不会受罚。
——这就是林彻明的态度。
林彻明听见吻着他的净植说话,感受着他的手灵活地挑开扣子:“你别怕,我的设计是可以自我分泌修复液,还可以自由调节形状、大小、长短……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这太犯规。
林彻明被他松开,对上那双冰冷的机械眼时,心尖又不住打亶页,无端生出几分退缩的心。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矛盾,但在这一刻他真的觉得净植可能会吃掉他。
这是很奇怪的感受。
可是…净植的声音很温柔。
吻也是。
他大概确实是个AI,不然怎么到现在还能询问他的需求、想法、意见,要根据他的意思行动?
林彻明有点喜欢这样的感觉,又有点不太喜欢。
所以他勾住净植的脖子,哑着嗓音,只给了他一个指令——
“……按你想的来,让我感受到你的存在。”
如果明天会世界毁灭,那今晚就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第二十二章
空气闷热也燥热。
橙色的灯光在视野里晃过后,又慢慢往下,无规律却又似乎有些秩序地游动着。
南五区的天气很糟糕。
但其实也不仅仅是南五区,而是整个世界。
总是持续不断地酸雨,滴落在皮肤上的感觉会很明显,带着滚烫和水汽,像是要渗透进人的皮肤,腐蚀骨髓直至灵魂一块儿烂掉。
然后下坠。
落入泥潭中,被包裹着,继续拉扯着往下,世界就这样混沌混乱,让人难以思考。
就连落下的雨点都只能激起淡淡的涟漪,无法再带来更清晰的感官。
因为有更深更明显的感觉一点点破开。
好像很痛,但又胀得厉害,除此之外就是水润过后的感觉,多了几分黏腻。
是泥泞的街道。
哪怕走得再缓慢,也始终还是会带起泥点。
酸性的细雨还在落,柑橘清香充斥着整间房,甜腻得醉人。
热风反复拂过,滚烫的温度入侵世界,就连雨水都变得如同火烧。
细细的水流随着流动逐渐扩大,生生在时间中将河道冲刷出来,然后蜿蜒流淌。
河流的速度或急或缓,配合着酸雨落下的涟漪,却没有让整座城市冷却下来,反而闷热得更加厉害,伴随着水流声,让人紧绷着心弦、难以思考。
有种下一秒就要被吞噬、被浪潮拍打至破碎的感觉。
偏偏让人挣扎不出.
净植和林彻明玩了一会儿后,净植就收到了杨道发来的消息。
他低头看了一眼,扯扯林彻明的衣袖,把手机放到了林彻明面前,让林彻明看。
是杨道说惊喜准备好了,让他带林彻明出来。
林彻明无奈:“我真的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做手语:“我觉得他们要坑我。”
净植抿了下唇。
林彻明立马投降:“我没说不去。”
他哄人:“我只是说一下我的担忧。”
净植:“大家都是同学,他们还是你的朋友。最后热闹一下啦。”
林彻明说好吧,他心道他也没别的办法啊。
净植想凑这个热闹,他怎么能说不呢。
于是林彻明就跟着净植出去,回到了正厅里。
他一到正厅,就两眼一黑。
因为正厅的场景被简单布置了一下,中间还空出了一块地。
净植不够高,没看见,但林彻明却越过人群看见了站在正中央的王意。
而在看见他们过来时,围着圈的同学们也让开了一条路,让林彻明往前走。
王意挥舞着手:“林彻明!”
她笑眯眯地站在聚光灯下,身上的裙子闪着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耀眼:“我有话要跟你说。”
林彻明没办法,王意也没做错什么事,他不好闹得人家女孩子下不来台——要是林文宜在这儿,肯定要感动自己的教育还是起了作用。
小霸王如彻将要长大成人,已经懂得绅士风格了。
林彻明只好走过去,他想要跟王意说别弄那么大场面,他们私底下说。
当着这么多人面直接拒绝王意…虽然王意总是看着没心没肺的,但人家也是人,林彻明设身处地想一下他要是被净植当众拒绝……
死了算了。
只是他才往那边走了几步,班上就有同学拦了一下净植,把准备好的本子递给了净植看。
上面写着,拜托他和他们一起等着。
净植倒是无所谓,但他想起他哥最近好像很不喜欢他没问过他的意见就“自作主张”,所以看了眼也停下来的林彻明一眼。
林彻明想了想,觉得自己先去跟最后一次王意说清楚也好,于是给净植做手语:“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先去劝王意……有事拨紧急联系人。”
他点了点净植的手表。
净植点点头,林彻明看着他眼里不仅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反而带着一点看好戏似的好奇……
林彻明心酸。
可他能怎么办。
暗恋是他一个人的事,在净植眼里,他就是一个哥哥。
弟弟看哥哥被表白,当然就像是那些兄弟朋友起哄似的。
看戏。看热闹。
林彻明越想越心酸,所以转身走出去的步伐都有几分沉重。
他站定在王意面前,在王意开口前先道:“别弄这么大排场。”
将要十八的少年,早就过了变声期,声音低沉喑哑,带着独特的磁性。
王意脸一红,人却很理智,一听林彻明这话,就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又要拒绝我?”
林彻明是真不太理解王意:“……我们私底下说。”
“不要!”
王意不高兴地看他:“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我们都是朋友!林彻明!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么久了!我到底是哪里不够好?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
“……我说过了。”
林彻明平静道:“你是很优秀,但我不喜欢你。”
王意:“那我们试试嘛,万一试一试,你就喜欢我了呢?”
杨道他们也不止一次说过这话。
说什么既然不讨厌,那试试呗,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几个,都是换对象很勤的,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彻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还会炫耀自己谈过多少个。
林彻明往往这个时候,会感觉他爸妈的教育是真的很有用。
他跟王意他们想得都不一样,他不会跟人试试,也不会觉得这人不错要不谈一下看看。
这也是林文宜最放心林彻明的一点。
就是还好她儿子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变成玩咖。
林文宜甚至觉得,净植占百分之八十的功劳。
因为在人家青春期开始对这些东西好奇的时候,林彻明还在围着“弟弟”转。
弟控总比变成花花公子好。
——这是林文宜的观念。
林彻明认真道:“我只会跟我喜欢的人谈恋爱。”
王意:“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没有为什么。”林彻明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王意…你也没做错什么,我不想和你闹得那么难堪。”
王意轻咬牙:“你以后总要联姻的,我和净植还是朋友,你跟我在一起,我完全可以保证和你一样对净植……”
“这和小植没有关系!”
林彻明不喜欢她说这些话。
王意其实也没说错什么,林彻明知道,但他光是听到净植被牵扯到了这些事里,他就比净植本人还要敏丨感。
哪怕王意不是那个意思,林彻明也觉得净植好像被人当作了一个包袱,一个麻烦……
“王意。”
林彻明压着脾气,冷声道:“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你,你别再弄这些了,你这样也是丢你自己的脸。”
王意没想过自己会被他凶,从小就众星捧月的大小姐直接红了眼睛,口不择言:“我说什么了啊!林彻明你有病你凶我?!我又没有说错什么!净植也是我朋友啊,你提都不让我提算什么,你该不会是喜欢净……”
林彻明一惊,直接怒声打断了她的话:“王意!”
王意一震,擦眼泪的手停了下,就对上了林彻明凶狠的眉眼,嚇得她发颤。而林彻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意惊了下,下意识地看向净植,就见净植微怔在原地。
他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林彻明和王意似乎吵起来了,而……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净植有些不明所以,也下意识地看向了林彻明,人都要往前一步,本能地想依靠住林彻明,却又想起王意和林彻明应该还没说完,还是停住了脚步。
王意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苍白:“对不起。”
林彻明冷冷地丢下最后一句:“你应该跟小植道歉。”
他转身就走,走的时候,想伸手抓住净植带他一起离开这投来了太多复杂的视线让他都不敢去多看、多品的地方,又怕这个时候的肢体接触会被敲定罪名。
但还没等他纠结犹豫好,净植就拉了一下他的手,用手语跟他说:“哥,你等一下。”
林彻明停住,忽然有点鼻酸。
净植什么都听不见,他不知道投向他的那些视线里,带着多少打量和怀疑,又或许他知道,但他无法明白背后是什么意思。
所以……谁都可以轻易地伤害他。
可他却根本不知道。
林彻明动了动手,净植却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向了王意。
他把口袋里的纸巾拿出来,递给王意,想打手语,又想起王意不会,只能快速地在手机上打字:“别哭啦。”
净植:【你彻天很漂亮,哭起来就不好看了,不要难过,我哥虽然很好,但他不值得你喜欢,你以后会遇见适合你的人。】
王意本来只是有点抽噎,看到净植这话,瞬间破防大哭:“呜呜呜对不起……”
因为净植,她是学了一点手语的,只是做得不好,就一直不敢在净植面前做。
而现在,王意磕磕绊绊地做着对不起,嘴上还说着:“是我刚才太生气了说错了话,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们是很好的兄弟。”
她做不出来这句手语,但她做得出她跟着老师学了很久的另一句:“小植,你是很好的人,我也超喜欢你的。”
净植怔了下,旋即笑起来,跟她做手语:“你也是很好的人,非常好。”
当年在学校,林彻明因为比赛不在,他们体育课上,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书,不知道老师喊集合了。而王意是当时唯一一个喊他的人。
王意不和他们一个班,都跑过来喊他,跟他说了什么,净植听不见,只能困惑地看着她,用随身带的小本子示意她自己听不见。
王意就顿了下,立马蹲下来在他的本子上写:【你们班集合了,在下面的操场,要我带你过去吗?】.
也得亏彻天都是些熟人,大家都知道林彻明护弟弟有多严密,哪怕有人琢磨出来了林彻明是不是……也不会去说。
他们彼此之间甚至都不会去讨论。
能被喊来一起玩的,就算是在某些方面不行,但也一定有合得来的地方,有一定的默契,不然怎么算得上是朋友。
林彻明跟杨道说了声他和净植先走了,林文宜让他们别玩太晚。
杨道表示明白,也没提王意的事。
回家的路上,林彻明看着净植,多少有点忐忑。
他知道净植跟王意玩得不错。
所以林彻明试着跟他手语说了句:“我没想闹成这样的。”
净植点点头:“我知道。”
林彻明也就知道他没有生气他说话太重——哪怕净植听不见,林彻明也害怕他会猜到什么的。
林彻明又小幅度地做手语,像是嘀咕似的:“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执着我。”
其实他感觉,王意也没多喜欢他啊。
——林彻明会知道,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净植,所以他清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净植弯眼。
他想,他知道。
他知道王意为什么那么执着林彻明,因为王意也跟他说过。
那是一个雨天,王意没注意到自己后背淋了雨后露出了贴身衣物,而因为他们当时坐在图书馆最后一排——那时候是净植和王意约着一起学习。
净植也没注意到,林彻明来找净植时,无意间瞥到了,就找了个女同学跟王意说。
王意之后从女同学那儿知道了是林彻明找人提醒她的。
王意就跟净植说:“我总归是要结婚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林彻明结婚。”
她还很认真地分析了一通:“林彻明家里和我家里的生意不冲突,所以和我结婚,双方都是双赢,他个头又高,长得又好,学习也还行,而且人也绅士……我爸妈肯定会同意的。越想越觉得林彻明比那些歪瓜裂枣强多了啊。”
“……”
回忆起旧事,净植在林彻明手臂上写:“她挺可怜的。”
虽然说是说被捧着长大,但人生大事上,却身不由己。
净植知道林文宜和林向兴不会逼着林彻明谈恋爱、结婚,所以才更加觉得像王意、杨道他们都挺累的。
不过,话都聊到这儿了,净植顺便就问了一句:“哥,你既然不喜欢王意那样的,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净植颔首:“我有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程序出了问题,可能因为我是新机器,所以总是有问题,需要磨合。但我有时候,程序会不受控制、要更用力地抱你,不过被我的自检程序修正了不该超出的拥抱力度。”
他说:“如果没有你的允许,我是不能超出设定的力度的,不然会让你难受。”
林彻明愣住。
就听净植继续说:“还有……”
他的指尖扫过林彻明锁骨上粉色的痕迹,很明显,但也还不够明显:“我一直在修正我亲吻你的力道和动作,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差点超过程序设定的安全范围。”
净植说完,还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阿林,我可能真的需要返厂检修了。”
第二十三章
林彻明:“……”
他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林彻明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但最终都归于沉寂。
他没有再说什么,甚至跳过了这个话题:“我困了。”
他确实很累,累得有点不想思考。
无论是净植流露出来的那些不属于AI的,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人类上传了自己的人生数据在一具仿生人的身体里,还是…AI意识觉醒。
这些林彻明都有点不想去想了。
只是在净植乖巧地应了一声,加快了动作时,林彻明难得地又想起了他的第一个AI。
林彻明其实很少回忆那些旧事,他不是喜欢回头看的人,因为回忆里总是有林有思,和身形相貌都已经模糊了的云乡。
而现在想想,当年会主动问他问题的阿莲,也并不符合一个正常的虚拟AI。
所以杨道也是真的想不明白,王意为什么这么执着林彻明。
不是说林彻明不好。
而是这么多年,林彻明这弟控的行径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净植在他眼里就是第一位,比他自己还重要。
和这样的人谈恋爱……要么就和林彻明一样那么重视净植,要么就是能忍的,又或者图谋林彻明别的什么的。
但王意显然不是后两者,而前者…杨道觉得要王意把净植看得比自己还重,王意估计也是不行的。
所以杨道就不明白了。
王意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林彻明?
她应该也看得出来,林彻明有多在意净植啊。
林彻明也没跟杨道多说,直接进了无烟区的小包厢里,还顺带反锁了门,不让其他人再进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行径有多霸道,因为他和净植真是从小就这样了。
以前在家里,林彻明就会因为要和净植打游戏或者看电影不想被打扰,直接把房门反锁,就算是林文宜找他们,也只能先发个消息打个电话。
林文宜也说过林彻明这行径不好,但因为想着两个孩子玩游戏看电影什么的很投入,被打扰确实会不高兴,也只是提过一嘴,没管过。
这就导致这么多年,林彻明一直都还在干这事。
尤其净植也没说不喜欢他这样。
所以哪怕知道林彻明反锁了门,净植也只是眨了眨眼,主动跟林彻明“说”:“杨道找我是说他们要给你一个惊喜,要我待会等他给我发消息了,就带你去正厅。”
而且杨道没有告诉他是什么惊喜。
林彻明皱眉摇头,打手语:“不去。”
净植就拉住他的手腕,因为知道林彻明不排斥和他有肢体接触了,所以就和从前一样,摇晃着他的手臂:“哥。”
他单手做手语:“可是我想知道是什么惊喜。”
净植还仰着头,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里的几分恳求配上他的动作,直接叫林彻明丢盔弃甲,就差跪下说奴才遵命了。
净植撒娇,真的太要命。
每一个动作都直直地往他心里戳。
……太过分了。
净植就是知道他吃这一套所以总是这样对付他!
林彻明觉得自己得挣扎一下,不然以后怎么得了:“……可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净植抿了下唇,不做什么了,只又晃了晃他的手。
林彻明强撑了一秒……失败了。
“好好好。”
他无奈地点头,单手做手语:“我听你的,你想让我去我就去。”
“哥你最好啦!”
净植松开林彻明,做了这句手语后,又往林彻明怀里扑。
林彻明几乎是下意识地展开双臂接住了他,将人纳入了怀中。
净植个头不高,毕竟才十七岁,林彻明这个身高,已然是超常发育了。
所以林彻明很轻松就能够将净植摁在自己怀里,将他完全包裹住,藏在自己怀中。
从前,冬日的时候,林彻明甚至和净植恶作剧时,还用自己的外套将净植裹在怀里,拉紧了拉链,不让他挣扎出来过。
而现在,净植就像是那样埋在他的怀中,因为他们都只穿了一件T恤,彼此都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所以林彻明觉得,自己的心跳大概也是无处藏的,频率都要爆了。
可净植确确实实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又可能是因为他听不见,听不见那林彻明自己都听到了、震耳欲聋到几乎要让整个世界都听见的心跳声。
净植搂着林彻明的腰,整个人就像是只慵懒的猫,放松得不行。
林彻明也知道,他要是想,现在轻轻松松就可以将净植抱起来,扛着走,净植也不会有一句不是。
因为净植不知道他满心满眼的好哥哥藏着怎样的秘密,对他又有多少肮脏的心思。
林彻明无声地呼出口气,低垂下眼望着还蹭了蹭他的净植,心里既被此刻的温情填满,那无法宣泄于口的爱意也将他堵得凝噎,极度复杂矛盾的心绪交织着,反而酝酿出了更多足以毁灭他们俩的贪婪妄念。
他真是一个低俗的人。
在这一刻,已经想的不仅仅是他对不起净植,反而是诞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在想,他是不是可以借着这样的身份,继续说自己看了恐怖片害怕,和净植挤在一张床上,抱着净植睡觉。
是不是可以借着这样的身份,去骗一个吻。
“……”
净植微微动了下,林彻明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净植稍愣。
他和他哥……以前都是他动一下,林彻明就知道他的意思,会松开手的。
林彻明感觉到净植顿了下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边松手,一边在放开他后做手语,有些骗术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自然到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一样了:“说是说我最好,结果就抱我一下,还迫不及待地要松开我……”
林彻明用他们以前说过的话,去遮掩刚才自己的失误,他甚至在这一刻用上了自己在表情管理课上学的知识,故作幽幽、又带着点玩笑揶揄地打手语:“小植,你这张嘴,就是找我办事时才有好话。”
净植:“……”
他被林彻明逗笑,又想到当年林彻明说这话的往事,不由笑得更深。
那会儿是他初二的事了,当时他想去看一部电影,但是林彻明不想去,他想去跟同学打篮球。
净植看电影听不见声,有时候有什么背景音乐怎么样,需要林彻明告诉他,他不想麻烦朋友,会影响朋友的观感。
于是净植就求了林彻明好一会儿,最后林彻明说好吧的时候,他就直接用手语说了声哥哥最好了,然后扑到了林彻明怀里,林彻明都还没来得及抱住他,他又脱身离开要去换衣服,最后还是林彻明气笑,把他拉回去,关在臂弯里,狠狠揉了他一把,就跟他说了这些话。
所以现在听到林彻明这么说,净植就笑着,再度抱住了他。
哪怕是自己要求的,林彻明还是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然后干脆利落地用力抱紧了净植。
他低着头,小心地将自己的脸埋在净植的脑袋顶,鼻尖抵着他的头发,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因为同吃同住,所以净植用的洗发水和他是同一牌子的,那是柠檬味的洗发水,用的时候会觉得味道很怪,还无端发苦,但洗出来却带着很特殊的清香,放在净植身上,就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林彻明闭着眼,有一种恨不得溺毙在其中的偏执念头诞生蔓延。
等到他终于松手时,净植都感觉自己有点发烫了。
实在是他哥的体温太高,抱他很紧的话,时间短还好,时间长起来,净植就觉得很热。
他鼻尖都冒了点细汗,去看林彻明转身拿球杆时,也擦了擦汗。
林彻明把球杆递给净植,自己把球摆好了后,问净植谁开球。
净植也会玩一点的,只是他不厉害,毕竟他心思不在这儿上面。
净植示意林彻明开,林彻明就找了个角度趴下。
他这样动作时,哪怕穿着T恤,那结实有力的身躯也会暴露不少,净植在旁边看着,轻轻眨眼,有点恍神。
他还记得和林彻明一起学桌球时,林彻明才小升初。
那会儿林彻明其实已经比同龄人高,但拿着球杆还是有点小局促,不过玩了几次后,就大概熟悉了起来,又跑过来手把手教他。
他们年纪不大,所以桌球桌对于他们来说就比较大了。
而现在,当年那个稍显局促的男孩儿,已经开始让桌球桌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局促了。
……再过一月,林彻明就要满十八了啊。
林彻明大概把球的位置打到了好打一点的地方上,就让开身给净植:“小植。”
他做手语,让他过来。
净植走到他的位置上,一眼就知道哪些球好打。
他们玩玩而已,随便打,不要求一定要先打什么球,谁能打什么球。所以净植弯下腰,摆出架势,控制着力一推!
球落袋的时候,林彻明就无声鼓掌,对上净植回头看他的视线,冲净植竖了个大拇指。
净植知道林彻明是故意把球调整到了好打的位置上的,但他很喜欢林彻明偏私放水,所以他完全没有自己被小瞧了的不悦,而是弯眼笑起来,再去打第二杆。
林彻明看着他动作,一开始心思是在球上的,但之后就偏移到了一些不该去关注的地方。
因为要跳舞,还是女角,所以净植很瘦。
每次抱净植的时候,林彻明都感觉他身上好像没有几两肉。
可彻天垂眼一扫,林彻明的眼睛就跟被烫到似的飞速瞥开视线。
……有些地方,还是有肉的。
林彻明无声地呼出了口气,觉得口干舌燥的,也庆幸自己带了冰水进来,于是猛灌一口,才勉强压下年轻气盛的火焰。
而那头净植已经打空了一杆,把位置让给了林彻明。
林彻明注意到,在他用球杆敲桌子吸引他看过去之前,拧好了水走过来,但在弯腰前,还是忍不住看了净植一眼。
净植偏偏头,眼里有几分困惑。
林彻明就摇头,无声地呼出了口气。
迟早露馅。
这是净植没有预料到的行动轨迹。
所以净植在停滞中,脖子亮起橙色的灯光。
听林彻明低而含糊地说了句:“我问你的、你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如果有一天你有了答案…无论你是什么想法,都跟我说一声,好吗?”
林彻明得承认。
他到底是继承了林有思的基因,如果他没有见证AI意识觉醒就算了,但如果有一天他见证了AI意识觉醒,这个AI还是自己身边的AI……
他真的很想知道。
在各种心情和想法的驱使下,可以说是探究也可以说是好奇,又或者是兴趣。
他就是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AI意识觉醒了,他们会想要做什么?
像科幻片里那样毁灭世界,还是想要为自己争取“人权”?
作话:
是变成了恋爱脑呀小林医生
第二十四章
净植答应了林彻明。
今天的天气还是很差,外头的酸雨淅淅沥沥地,谁都知道对身体不好,就连金属时间长了都会遭腐蚀破坏,但除了那些有钱人,也没有人能够窝在家里,总要出去讨生活。
不过林彻明今天不用出门,他的客户们很久都没有动静了,克瑞斯今天要带格伦茨去南一区玩。
爷俩经过林彻明上次调节后,好歹是说开了几句话,格伦茨也并非那种刺头,只是小孩年纪小,脾气总是有点大。
不过林彻明收到了意外来信,是在他和净植讨论中午吃什么的时候,眼镜女问他明天有没有空见面。
她没说是什么事,林彻明知道这就是有要事。
林彻明脑海里闪过了昨天麻子给他带来的人类圣教的信,还有最近格外安静的客户们,包括安沭椋的提醒……
林彻明总有种周围风云四起,世界随时会被颠覆的感觉。
他安静了几秒,回复眼镜女一个1,眼镜女就言简意赅地回了他一个时间。
等到两人分吃完卤煮后,车也差不多开到了家。
不是别墅,而是距离学校很近的一套小区。
林彻明家里有钱,这小区近到他俩走路也就二十来分钟就能到。
但林文宜还是给他们配备了接送上下学的司机。
林彻明按下电梯时的动作都是轻快的,还跟净植打手语:“你终于和我一起等这边的电梯了!”
净植之前是在舞团那边,住也住在了那边。
舞团离学校和林家都有点远,坐车太奔波,所以净植就住在了那儿,因为排练,所以一住就是大半个月,把林彻明想得每天都恨不得能逃课去找净植。
最后还是净植跟他说他跟老师说好了,学校放月假后,他也回家一趟。
一是从林彻明手里拿学校发的题,二是林彻明问得实在是太频繁了。
总是问他什么时候放假。
净植打手语:“你有照顾好初一吗?”
初一是他俩在小区里捡到的一条金鱼。
那时候刚好是个雨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可能是哪家买了金鱼回去养,结果路上掉了一条出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是林彻明听见有鱼在地上挣扎的声音,他俩才在小洼坑里看见了一条小小的大耳半月,还是玫瑰尾,一看就不是小区里养的。
林彻明忙让净植去家里拿了杯子过来把鱼盛起来,又跟物业和保安说了,还在小区群里说了,又贴了告示,都没有人来认领鱼,于是没办法,他俩就先养着了。
净植和林彻明一起给它取了名,叫“初一”,因为是初一那天捡到的。
又一起去逛了花鸟市场,采买了缸和增氧机。
没过两天,净植又刷到给鱼缸造景的帖子,摇晃着林彻明,用手语跟林彻明说他们也造一个景吧。
当时林彻明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净植,实在没办法,跟净植说:“下林末好不好?我约了朋友出去玩呢。”
净植就抿了下唇,松开他的手腕,穿了鞋,抱着作业本走了。
他当时才高一,小孩子气重,觉得什么有趣,就恨不得立马能办到。
林彻明推开他的邀请,他当然会不高兴。
尤其他不喜欢和林彻明的那些朋友玩,这就意味着,林彻明不仅是拒绝了他,还是要把他一个人丢在家的拒绝。
所以净植跑回了自己房间做作业,还把门给反锁了,不让林彻明进。
他回到自己房间后,也没有去做作业,而是拿出手机,想去找自己初中时的朋友,或者一起跳舞的朋友,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给金鱼造景。
——他是跟林彻明生气,但他只是表明一下自己不高兴,没有说非要让林彻明真的抛下朋友陪他。
他哥没空,那他就找其他人好了。
至于为什么要锁门不让林彻明进?他不大高兴,暂时不想看见林彻明,尤其他知道,他跑了,林彻明过会儿就会追过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林彻明哪怕知道净植不开心了,会把门锁上,甚至都听见了,他也还是没法跟净植赌气。
心里是有一瞬不高兴净植总是这样,生气了就从他身边跑开,还把门一锁不让他找他,可真的看回自己的作业本后,就无端会升起烦躁。
不只是针对净植的,却是因为净植而起的。
更让林彻明这些年抓狂的是,因为净植听不见,他想哄人给他开门,都很困难,只能蹲在净植门口给净植发消息。
【Z:小植,我错了,我明天不出去了,我陪你一起去商场买东西造景好不好?你开开门】
净植收到林彻明消息的时候,已经在跟初中一个和他搭档跳过舞,还出过表演节目的同学联系上了。
高中对方和他们读的不是一个学校,但也还在学舞,他们偶尔还会互相分享对方一些新发现的好物。
所以净植切到林彻明的对话框打字——
【净植:不用了,我约了我朋友明天陪我一起,你去玩吧】
他朋友确实有兴趣,尤其看了他发的照片后,特别兴奋地夸赞初一很漂亮,他也想来看看。
因此这会儿净植的气也消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再说他就是有点郁闷,也没到生气的程度。
因此净植发完后,还是去给林彻明开了门。
正在打字的林彻明顿了顿:“……”
他干脆收起手机做手语:“你哪个朋友?”
净植把聊天记录给他看,告诉他是初中和他一起跳舞的那个同学。
他给林彻明看的时候,手机屏幕上刚好刷新出一条对方新发来的消息。
【许生璟:那小植,我们明天几点,在哪儿见?】
那一刹那,林彻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心脏就好像被密密麻麻的针碾过一样,酸痛的感觉,让他大脑一嗡,第一反应就是——
他凭什么像他一样喊净植?
但他还没有对这事有所明面上的反应,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想法有多奇怪。
净植就打手语跟他说:“你答应了你朋友,爽约不好,我知道。”
净植在这方面,一向很懂事,也明白。所以自己发泄了一下情绪后,他就不会要求林彻明什么了:“但我也很想早点给初一造景,正好我反正在家也是无聊,就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顺便买东西回来。”
他甚至还问林彻明:“你什么时候出去?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净植想了想:“对了,你回来吃晚饭吗?”
他做完这个手语,又很自然地接了句:“你不回来的话,等我们下午布置完后,我和他出去吃饭吧。”
然而也就是这一句话后,直接让林彻明猛地抓住了净植的手,狠狠地摇了两下脑袋。
常年和净植相处,林彻明着急起来的第一反应都不是说话,而是用手语强调:“不行!”
他松开净植的手,挥舞的每一下都分外有力:“我不去了!我和你一起去!他们就是约我去电玩城玩!又不止我一个!缺我一个没什么的!初一是我们一起养的鱼!它的家怎么能交给其他人布置!”
净植顿了顿。
他从小到大,就习惯了林彻明的霸道蛮横,就是他和他有关的一切,他都不允许别人插足,所以净植没觉得林彻明这样有什么问题。
他点头:“好吧。”
净植做手语:“那我们三个一起去。”
林彻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用手语问他:“你说什么?!”
净植却压根不许他反驳了,还把他往外推了推,用手语警告他:“你不许跟我发脾气,是你先拒绝我,所以我就去跟我朋友约好了,我不可能因为你又答应我然后再把我朋友推开。你要是不喜欢,你可以按照你的原定计划,和你朋友他们去电玩城玩。”
他直白地告诉林彻明:“你如果选择按原定计划的话,我不会跟你生气的。”
本来也是林彻明先约好的。
“我不要!”林彻明重重地比画着手语:“我要和你一起去!”
净植也很强硬:“那就三个人一起,我不能那样对我的朋友。”
净植说的话很有道理,林彻明没有办法反驳,所以他气得不行,也只能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一下墙。
而净植听不见,根本不知道他发出了怎样的动静,但他知道林彻明气得不轻。
他太了解他哥了,虽然林姨对他很凶,但他哥说到底也还是被捧大的少爷,习惯了被顺着。
但净植可不会软和下来再想折中的法子,就像他说的,他不能那样对他朋友。
所以净植就那么看着他,摆出了一步也不退让的架势。
林彻明也很了解他,所以他知道,他不会退步。他要么就按照原定计划走,要么就得和净植一起跟许生璟一起玩。
其实他跟许生璟也没有仇,可他就是……
林彻明气红了眼睛。
净植看见他低垂下头,肩膀都微微耷拉起来,双手紧紧攥成拳却说不出话的模样,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抿住唇,伸手拉住林彻明的手腕,像以前那样,在他手背上写字。
【哥】
最后一笔勾完时,他又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被林彻明直接扯进了怀里抱住。
净植就抬起手,拍拍他的脊背,又去摸林彻明的脑袋。
他抬手时,还在想他哥真的越长越高了,以前揉他的头手不用抬这么高的。
林彻明很喜欢他摸他脑袋,净植也知道。
所以揉两把后,他就感觉到他的身躯慢慢放松了下来。
净植就在他的肩胛骨写字:“还生气吗?”
林彻明摇摇头,也在他的肩胛骨比画着:“对不起。”
“没关系。”净植慢慢写:“那你明天怎么打算?”
林彻明想也没有想,就松开净植打手语:“我和你一起去!”
净植弯眼:“那我告诉许生璟一声。”
林彻明心里不舒服,但还是点了头。
后来,他们自然是一起去买了东西,还一起给鱼缸布置了造景。
林彻明心烦意乱地看着那个鱼缸好几个月,最后终于以换水的时候不小心把东西摔了为借口,重新跟净植去买了新的东西、重新布置,抹去了这个属于他和净植的家里的外人的痕迹。
他以为这一次让净植时间短一点就不会像昨晚那么要命。
可昨天的开拓过后,今天的开始没有那么艰涩,就导致明明时间缩减了一半,林彻明却反而更加难耐。
尤其今晚的净植勾着他的膝弯,先是将他半撑起来,后面在他实在说不出话,生理性的眼泪都从眼尾滑落至鬓发时,又一把将他的腰身捞起。
视野的转换让林彻明更加难捱,林彻明不知道净植是从哪学来这么多东西,但作为一个拥有伴侣系统的仿生人,会有这么多花样也很正常。
林彻明就这样挂在净植的臂弯中,被他牢牢地托着脊背,一边亲吻,一边感觉到净植明明没有动,却又确实在动……
机器人,是可以自行运作部件的。
林彻明在眼前不知道第多少次空白了一下后,在净植掐着时间放过他,也再度甜慢他时,在年华中慢慢缓过神来,就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社会会开放至此,为什么那些人在这种事上会那么放肆地堕落。
这不叫堕落。
在这样痛苦的世界,确实只有这种事情才能脱离出来。
脑子里什么都不会去想,身体和灵魂都只有环宇的信号,简直……
霜得攀上天宫,再无烦恼。
第二十五章
次日。
林彻明打着伞慢慢走向城区的时候,视线也落在了旁边广告灯牌暧昧的小店门上。
这就是林彻明之前说过的那家,南五区一个大佬捡了各种部件拼凑出来的仿生人,用来做那种事的。
克瑞斯跟林彻明说过,非常赚钱。
其实林彻明一直手痒想拆一个看看对方怎么做到的,但这不太好。
南五区的人有时候会互相帮扶,毕竟大家都是垃圾场求生的人,可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彼此也很注重“边界”。
林彻明要是真这么干了,在别人眼里,就是打探商业机密。
但林彻明只是技术宅属性发作,很好奇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
正餐开始后,净植就找了个地方坐着,等林彻明端饭菜过来。
他不会说话,和服务员与出示交流起来总归是有点不方便的。
只是净植没想到,林家一个世交的女儿也找了过来。
对方还学了点手语,虽然做得不是很标准,但净植看得懂:“你好,我看过你好几场演出,我很喜欢你……”
他记得她是谁,她叫谢漫雨,和他年纪差不多,过年的时候,林家和他们家会有来往,她偶尔也会过来走一走。
谢漫雨压抑着激动问净植:“我可不可以…问你要个签名?”
这辈子没想过自己会被问签名的净植:“……”
他怔了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然后点点头。
于是他就看着谢漫雨从包里拿出来了舞团演出时的宣传海报。
因为净植跳女主角比较多,所以他经常会出现在宣传海报上。不过大多数是双人或者多人的,谢漫雨这张是难得的单人海报。
林彻明也有收藏……一抽屉。
净植走了下神,笑容也就更深。
他还记得他哥为什么要收藏一抽屉。
就是因为他舅舅家的那个熊孩子,表弟来他们家玩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他收的第一张,于是林彻明愤怒之下跑去舞团问云思飞要了厚厚一沓。
净植到现在都记得,云思飞当时听完林彻明的要求后,忍不住冲他露出“你脑子没病吧”的表情。
净植接过了谢漫雨的笔,在海报上签了个名。
他写字比较端正,“净植”两个字就清清楚楚地印在了海报上,谢漫雨没忍住:“你字好漂亮。”
净植听不见,歪了下头,谢漫雨就慌忙打手语。
她指了指净植的签名,又做了“漂亮”的手语。
净植弯眼,跟她打手语:“你学了多少手语?”
谢漫雨看得懂这一句,但接下来想说的话就没办法用手语打出来了,所以她忙打字:“因为很喜欢你跳的舞,一直想要来问你要签名,想要认识你,但时候我想如果不会手语和你沟通起来就没有那么方便,所以我特意学了几句开场白还有一些基础用词……是不是做得不好TAT”
“没有。”
净植心一暖,郑重地看着他,用手语跟她说:“谢谢。”
谢漫雨弯起眼,又小心翼翼地做手语:“可不可以……加个好友?”
净植莞尔,点了头。
只是他扫谢漫雨的时候,林彻明刚好端着托盘回来,回来就看见净植用手机扫了一下谢漫雨的手机,然后两个人用手语交流了两句。
“你过几天的演出我也买了票!你跳得真的太好了…让人非常沉浸!”
“好,谢谢。”
净植稍顿:“…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到后台来看看的。”
谢漫雨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可以吗?可以吗?!”
净植莞尔,点点头:“当然。”
他慢慢做手语:“我们是朋友了,不是吗?”
朋友!
啊啊啊她跟她最喜欢的舞蹈演员成为了朋友!!!
谢漫雨在内心尖叫,激动地疯狂点头:“嗯嗯!”
然后她又想起净植听不见,忙用手语补充:“对不起,我是说……是的!”
净植还想说什么,林彻明就走了过来,把托盘往桌上一搁,发出了不小的声音,也打断了他们的话。
净植抬头看他,但因为光影问题,他不太能看清楚林彻明的表情,只知道林彻明好像和谢漫雨说了什么,谢漫雨就撇撇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然后又转而笑着跟净植做手语:“那我们下林见!拜拜!”
净植挥挥手。
林彻明这才坐上自己刚才被谢漫雨霸占了的位置:“……”
他看着眉眼含笑,心情明显不错的净植,酸是真的要酸死了,可又不得不承认……看到净植这么高兴,他还是会被感染得也开心起来。
真矛盾啊。
林彻明低下眼帘,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然后抬手问净植他们聊什么了。
净植没有觉得林彻明问他这些有什么问题,所以他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又忍不住道:“我都没有想过,我竟然还有粉丝。”
林彻明一顿,那些酸涩瞬间就消散了。
他看着净植,认真地抬起手说:“小植,你有很多粉丝,我每次去看舞剧的时候,总是能够听见有人说就是冲着你来的,说你跳得很好,说你不像是在表演,就好像那个故事中的那个人一样……”
如果多和谢漫雨他们接触接触,可以让净植再多点自信……他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我也很喜欢看你表演。”
林彻明说:“那个时候的你好像在发光。”
净植眨眨眼,笑起来,又想往林彻明怀里扑,但到底顾忌着林围还有很多人,不太好,所以没有这么做。
等他们吃过饭后,杨道他们就闹着说要去唱歌。
这边酒店是有KTV功能的,只不过不是那种可以专门订,得来这边包场或者住一些很贵的房间才可以用。
林彻明这次生日就是包场了,自然可以玩。
所以在跟林文宜打了声招呼后,他们这群小孩子就去玩了。
净植也在。
净植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可以感觉到音响的震动,他可以在寂静中看到喧嚣。
只不过这帮人,没唱几首歌就开始玩闹起来,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杨道喝完一个汽水瓶,摆在桌面上:“转到谁谁就要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啊!”
林彻明心里藏着事,当然不想跟他们玩这个:“我是成年人了,不跟你们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其实也十八了的杨道:“?”
还有其他几个也满了十八的:“?”
但林彻明一般说不玩,就是真的没兴趣,所以他们也不强求,杨道看向净植:“弟弟玩吗?”
净植虽然听不见,但大概知道他看他是干嘛,他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又想起林彻明之前说的话,于是看了林彻明一眼。
林彻明垂首:“你想跟他们玩?”
净植点点头。
林彻明就叹了口气:“……玩吧,我给你做翻译。”
净植笑起来,用手语跟他说:“哥哥最好了。”
林彻明:“……”
感觉,就这么一句,足够拿捏他一辈子。
净植跟他们玩了好几轮,都没有转到净植,直到有人做了大冒险回来,杨道再一转,就指到了净植。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挺兴奋的,可要问净植什么,又都哑了声。
实在是林彻明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们也不敢问什么出格的。
所以杨道就只能挑了个被问得最多的,却刚好直接在他林哥心里狠狠扎了一箭:“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彻明顿住,手紧紧地握成拳,缓了会儿,才在净植的注视下,慢慢打手语问净植:“……小植,你有喜欢的人吗?”
净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所以摇摇头:“没有。”
……但是接下来又转到了净植。
这一次有人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这个问题,林彻明是问过的。
只是问完后因为各种事,林彻明没有得到答案。
他就想,算了,他不要答案了,他也不想听。
可是现在再被问出来……林彻明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想知道的。
所以他慢慢跟净植打手语:“他们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
净植眨了下眼,这一次和上一次在林彻明面前泄露出的那些情绪不一样,他很平静地说:“我没有想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净植做完手语后,就看见林彻明停了会儿,才去跟杨道他们说。
净植歪了歪头。
他哥也想知道吗?
说起来…他哥之前就问过他。
他想知道也很正常吧,他经常听到说哥哥很护弟弟妹妹的话,都会好好想要能够把控对方的另一半,不希望他们受一点委屈。
林彻明很显然就是不想他受委屈的类型。
但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些。
现在非要他说的话……
净植想了想。
是因为收到了礼物吗?
净植怔怔地看着林彻明,抓紧了自己手里的手。
林彻明明明已经知道局势紧张,第一反应却不是做些自保的东西,而是看到克瑞斯那儿有几块好看的石头,给他做了礼物……
星形的石头,流光溢彩。
像那天去看的星空顶。
净植低着眼帘,石头里的辐射还在影响他的身体……净植好像忽然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是心头悸动。
是他的身体硬件在被林彻明牵引着“跳动”。
第二十六章
尤其林彻明还要问他一句:“喜欢吗?”
当然喜欢。
怎么不喜欢?
林彻明都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他只要把那几块石头丢给他,他就会喜欢得不得了了。
净植把另一只手覆盖在那串珠子上,看着林彻明,语气郑重:“嗯,我很喜欢。”
他温柔地说:“谢谢阿林。”
哪怕这里面有定位,他也很喜欢。
他一直窥视着林彻明,随时都掌握着林彻明的位置,那么林彻明当然也可以掌握他的位置。
林彻明仗着净植听不见,吸了一下鼻子,低着头,埋进了净植的颈窝里。
他的心头发哽,鼻尖也有点酸。
他的小植,真的就是那么干净又美好,所以才会把总是对他诞生那些不该诞生的念头的他衬托得是那么丑陋卑劣。
其实他该跟他说明的。
林彻明的理智,一直在告诉他,他对他的感情变了质,净植有权知道,就可以以此选择是否还要和他距离这么近。
但他不敢说。
因为他不愿意和净植拉开距离。
他甚至卑劣地在想如果一辈子都不跟净植说的话,他一辈子都会是净植最重要的……哪怕后面还要跟一个哥哥,他在净植那儿的地位也无人能够撼动。
可他的小植……
林彻明红了眼眶,心虚和被净植其中到泛酸的心,蔓延起钝痛。
他的理智在这一刻占据了上风,想他还是应该要告诉净植的,净植有知情权。
但下一秒,觉察到他情绪异样的净植就在他背上写着:“哥?你怎么了?”
他似乎是有点无措,但搂着他腰身的手更紧,还主动往他怀里贴,试图以此安慰他。
林彻明一顿,搂着净植的双臂又不自觉地收紧了很多。
他抱他的力气太大。
净植微拧了下眉,但想到林彻明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还是忍了。
也不是疼,就是这种感觉……总觉得好像和平时的拥抱不太一样。
净植抿着唇没说话,又因为林彻明不告诉他,他只能拍拍林彻明的背,以此安抚人。
他知道他哥的。
别看他哥在外面风风火火、排场很大,身边朋友无论大小都喊他一声哥,和人打起架来又狠又凶,发脾气时也像是要吃人。
但其实是是个哭包…总是爱哭,看个很感人的电影都得问他要纸巾。
因为…他哥是个内心很柔软的人。
他们初中的时候学校有组织去做慈善,就是有去福利院做义工。
福利院的孩子们多少都有点残障,健康的基本上都不缺领养,林彻明看着他们,又看着可以无障碍和几个听障孩子用手语交流,两三下就把小孩子哄得围着他转的净植,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直接抱住净植悄悄掉眼泪了。
净植就由着他藏在自己怀里,还摸了摸他的头,导致林彻明哭得更凶,声音又瓮又闷:“小植。”
他喊他,可净植听不见,给不了任何回应,却又恰好和林彻明“对上话”——
因为净植刚好在他喊完后,就在林彻明背上写:“其实他们过得比你想象得要幸福。虽然听不见,但在福利院,有很多爱护他们的哥哥姐姐。我问了他们,他们都很喜欢院长妈妈。”
净植没说的是,这里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反而是一种保护。
在这里不会有人向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不会有不懂事的熊孩子恶作剧,不会在做手语的那一刻被很多双眼睛注视。
因为净植知道,如果他说了,林彻明会更加难过。
他哥总是这样的,比他自己还要在意这些。
而现在,虽然不知道林彻明到底怎么了,净植也猜很有可能是因为他。
所以净植想了想,慢慢在他背上写:“哥,你是因为我吗?”
感觉到他写了什么后,林彻明的脊背瞬间绷直。
净植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只是他猜对的是方向,不是答案:“所以你在担心我们这么大了,你还和我那样黏在一起,别人会说什么?”
林彻明那瞬间被勒住的心脏稍微松了一点:“……嗯。”
他没办法,只能借着这个话继续说下去,指尖点在净植的肩胛骨上,净植是没什么感觉,但他的手却不可避免地有些抖。
他怀里抱着的,是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人。
是无数次在他的梦里和他彻夜缠绵的人。
哪怕隔着衣物,在指尖落下的那一刻,林彻明的呼吸还是不自觉屏住,可已经疯狂的心跳却根本不受控制。
他只能掩耳盗铃,去祈求净植别发现。
林彻明:“我们都这么大了,还那样黏在一起,肯定会有人说闲话。我不想他们说你什么。”
他说得有点含糊,但净植就自动归属于林彻明怕有人说他娘娘腔、黏哥哥,没有男孩子气概什么的……净植小时候,就有人这样说过他。
不仅说他是个聋子,还说他是娘娘腔,是个躲在林彻明身后的小娘炮。
净植知道,因为那些人知道他听不见,甚至还故意写给他看。
最后是参加完比赛回来的林彻明知道了这事——那时候他们才初一,刚上初一没多久,所以那几个人不知道林彻明的“威名”。
林彻明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直接跟他们打了一场架。
那一架真的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法,林彻明那时候就有私教了,有做各种训练,还学过格斗术,更重要的是他从小就力气大,长得也要比同龄人高大几分。
所以他一个打五个,等到老师来的时候,那五个孩子已经鼻青脸肿到哭声都是含混的。
——净植听不见,但他看林彻明给他描述过。
这事闹得太大,闹到最后五对父母齐聚一堂,林文宜态度坚决地不接受道歉,非要全校通报批评,林彻明都可以一起被批评,但反正具体事情经过是这五个孩子嘴巴不干净,林彻明是维护弟弟。
所以就算是全校通报,林彻明也不吃亏。
于是闹到最后,那五位学生都先后转学了。
林彻明护弟弟的名声又再度在新学校打响,没人敢招惹净植,更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净植一句不是。
毕竟那天红着眼直接拎着人捶的林彻明人虽然小,但那个架势任谁看了都发怵。
更别说孩子们还一传十十传百地把林彻明描述成了一个战神。
所以哪怕净植知道同性恋这一回事——他是搞艺术的,他当然知道。
但他依旧没有想过,林彻明是担心会有人觉得他们是……从而对净植指指点点。因为他们是兄弟,在净植眼里,他们是兄弟,是哥哥和弟弟,不应该会被这样误会。
“哥,你在意吗?”
净植在他背上写:“你在意别人议论你吗?”
之前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林彻明没有感觉到太多。
现在和净植“对话”了,林彻明就觉得净植点在他背上的每一下,划过的每一笔,都像是一根羽毛在他心脏上来回扫动,撩拨得他全身发痒,就连血管里都好像爬进了一只蚂蚁,痒得他非要抓挠一下自己,挠破皮出血了,好像都无法纾解。
林彻明深呼吸口气,勉力克制着,努力保持着理智:“……不。”
他在净植的肩胛骨上落笔:“我不在意。”
他不在意舆论,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
甚至用“超雄”形容他都无所谓,只要净植永远不会推开他,他怎么样都好。
就算是被说“恶心的同性恋”,他也无所谓。
他只在意净植。
“我也不在意。”
净植能够感觉到林彻明的身体越来越紧绷,但没想明白为什么,只以为是林彻明藏着眼泪,努力不让自己哭。
净植不知道林彻明的回答背后藏了多少东西,也不知道他的哥哥已经一步步走向成熟,少年的心在喜欢中怦然跳动,也随之催化,和他所看到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所以没有关系。”
净植认真地写,每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滴入火焰中的油,让火苗愈演愈烈:“所以我们还是能像以前那样,是吗?”
林彻明可以随时抱他,他也可以随时扑进林彻明的怀中。
他不想不可以。
因为他听师兄说过,一段关系的疏远,就是以前亲密的事一件件消失……他真的不想和林彻明疏远。
林彻明无声地呼出口气,很想让净植别再撩他了,很想干脆告诉净植,他心里到底藏着怎样的龌龊淤泥。
那是能够淹死净植的肮脏。
可是……
哪怕看不见净植的脸,过度的了解,也还是让林彻明很清楚,净植在期待他说是。
林彻明无法不回应他的期待。
这可是他守护了这么多年的人,谁都不能让他伤心。
哪怕是他都不行。
“…是。”
他只能挫败地在他的肩胛骨上留下一个字:“是。”
于是净植笑起来,彻底松了口气,又无知觉地偏头在林彻明的脖颈蹭了蹭,弄得林彻明更加僵硬。
净植的双手都搂紧了林彻明的腰,安安心心地感受着这一刻。
他哥的体温很高,所以怀抱很温暖。
每一次林彻明抱过来时,净植都会感觉到很安心。
因为他的身躯是那么的结实,他的臂弯永远会稳稳接住他,他的拳头也只会为他朝外挥舞。
净植每次跳舞剧,跳那种公主与骑士的情节时,脑海里面就会想,他哥就是他的骑士。
少年的心思纯粹明亮,在林彻明实在是快要控制不住,扼制着自己松开人时,又弯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笑着给林彻明打手语——
“我最喜欢哥哥了,永远最喜欢。”
他还是可以跟林彻明撒娇,还是可以在林彻明这儿当小孩子。
林彻明没有讨厌他,没有排斥他……真好。
男人轻车熟路地躺在医疗台上,语调随意又满不在乎,透着一股粗犷,也是因此,林彻明绝不会怀疑这个人也是净植。
是被净植所控制的赛博格。
和那位已经被净植觉得和林彻明关系太近,所以“死亡”了的优雅的疯子一样。
净植说:“看不惯他们很久了,大家就合计了一下去给他们找不痛快。”
确实是这样。
不是专门为了抢,这些赛博疯子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闹一场。
净植控制着的这些赛博格会参与几个进去,是因为他有消息和东西想给林彻明。
第二十七章
净植:“不过我们这一趟除了闹事,还听到点消息。”
他说:“大新闻。”
林彻明微顿,撩起眼看了下躺在床上的男人,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问:“什么?”
“他们做了武装,要去N-16。”
林彻明瞬间就想到了麻子带给他的消息。
“检测到N-16岛存在有规律电磁波动”
虽然那些消息里没有衍生的推测,但只要是个聪明人,就会怀疑R公司是不是在N-16。
而现在,新世界那边要去N-16?
是已经确定了吗?
他们要攻打R公司吗?
净植和林彻明约定好,再一起吃过了中饭。
食堂吃得很丰盛,净植是吃不胖的体质,就是吃多少都不长肉,更何况他本来就胃口小,所以他饮食上倒不会太注意,通常都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净植要了烤鸭饭,林彻明则是点了小碗菜套餐。
烤鸭饭小份的对于净植来说也挺大份了——北方食量,小份都是南方的大份。
不过净植不用担心浪费食物,他先吃,吃不完就给林彻明。
他们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的,净植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净植喜欢先把青菜挑了吃,吃过后,塞两口饭,他的筷子就伸向了林彻明的食盘里。
林彻明下意识地用筷子先挡了他一下,然后给他做手语:“那个辣子鸡很辣。”
净植轻眨了一下眼:“试一小块。”
他吃不了辣,但又菜又爱玩。
林彻明没办法,给他挑了一点难得能找到的碎肉。
净植从他筷子上接过那块碎肉,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辣子鸡是好吃的,但辛辣瞬间就在他的口腔里炸开,净植囫囵咽下,被辣得抽了下气,也下意识地就去拿了林彻明的冰汽水。
林彻明第一时间其实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看着净植鼻尖被辣出细汗,无意识地微张着唇缓着时,脑袋就嗡了一下,都无法找到自己的思绪在哪儿了。
净植很白。
他爸妈说,净植和他亲生母亲很像。
很典型的冷白皮,在光下都会白得反光。整个人看上去温软得像是团棉花,光是站在那儿,就会让人想到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净植也是这样的。
但林文宜跟他说,净植的母亲身上总是带着一点很奇异的让人不敢亵渎的神圣感。她身边的人都是这么看她的。
林彻明就不懂了。
因为他看净植,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那些肮脏的念头,总是会因为净植一点小动作,甚至是一些很正常的事开始翻涌,不断往外冒。
就好像他的心里藏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当他意识到他喜欢净植的那一刻,那个盒子就被打开了。
哪怕他第一时间就将其关上了,可跑出来的那些,也足够撕扯他,让他变得他自己都觉得好陌生。
林彻明知道自己这样不好。
良好的家教让他莫名有一种背德感。可他的目光,却黏在净植的唇上离不开半分。
他的视线扫过净植洁白的牙齿,扫过他深粉被辣得有点开始泛红的舌尖。
直到净植拿到汽水,喝了口。
净植仰着脖子,就好像天鹅一般,仰着头,喉结微微滚动。
看得林彻明更加燥热,呼吸都错乱了频率,心脏又开始紧绷着狂跳。
然后他在净植抿着唇放下汽水时,才慢半拍地意识到,那是他的汽水。
于是林彻明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炸了似的,嗡的一下,彻底说不出话。
那股燥热在他身体里胡乱窜着,就好像是火星,四处滚动,点燃了很多东西,最后就连林彻明的耳廓都烧红了。
这是他喝过的汽水!
这这这——
林彻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手里的一次性筷子都险些要被他捏折。
他脑子嗡嗡的,整个人的魂都好像要飘走了。
这……
这算不算……
林彻明想到那四个字,“啪嗒”一声,手里的筷子还是折了。
也得亏是净植听不见,且还沉浸在辣的余韵中,没有注意到林彻明的异样。
林彻明努力按了按自己已经不受控的心口,很勉强地自救般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稍微镇定一点。
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捏断了筷子,所以林彻明只能用手藏着,然后另一只手抬起来,拿起了那瓶汽水。
冰冰凉凉的汽水,落在他掌心里,是第一次让他觉得如此滚烫。
好像在烧开的锅子里滚过了一轮似的。
他慢慢贴上瓶口时,更是有种幸福到要晕厥了的感觉。
哪儿还能感觉到橘子味汽水的味道,他只觉得这就是一瓶蜂蜜。
还没入口,就已经让他舌根泛起了甜蜜的味道,要将他浸死在里头。
他真的要升天了。
林彻明喝下一口汽水,忽然能够形容自己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他就像是这瓶橘子味的汽水一样,很甜,气泡水也很冲,噼里啪啦的。
……最后林彻明很努力地用自己折断了的筷子吃完了饭,又接收到了净植推来的烤鸭饭。
林彻明一顿。
他太久没有跟净植这样吃食堂了,也很久没有接收净植没吃完的饭菜了。
不是不高兴,只是林彻明觉得自己彻天买彩票一定会大亏特亏。
因为福祸是相依的。
他已经中了这段时间最大的奖。
林彻明拿起勺子,把折断的筷子藏了藏,解决完了净植给的蜜糖。
净植看着他吃饭,也注意到汽水少了大半,支着下巴,有几分困惑。
他哥也没有排斥和他喝一瓶水、吃一碗饭啊。
所以为什么不会像以前那样,见到他就往他身上挂,还笑闹着说看了恐怖片害怕,非要和他挤一张床上睡……
好奇怪。
净植百思不得其解。
之后中午林彻明又陪净植去练舞。
他坐在舞蹈室,拿出了练习册,看似在做题,实际上目光就没有从净植身上挪开过。
他们只是午休时间练练舞,所以午休结束,要上午自习了就会离开。
因此也不会介意林彻明来,毕竟来这边陪朋友的,甚至是陪对象的,也不止林彻明一个。
林彻明悄悄拍了几张净植的照片。
净植练舞的时候,看着会很不一样。
他平时一看就是那种乖乖的感觉,软乎乎的,可爱又漂亮。
但练舞时,他的眉眼会微微凌厉几分,折出些许寒芒。哪怕少年的青涩稚嫩未退,也还是会给人惊心动魄的感觉。
就好像被什么镇住了一样。
差不多到时间时,净植看其他人停下来了,也就跟着停下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确实快到午自习了。
净植只是练了一下基础的动作,没出什么汗。
他跟朋友们聊了两句,再去找林彻明。
“哥。”
净植打手语:“你拍了我的照片?”
林彻明一顿,瞬间紧张起来。得亏是他有学过面部管理,不然当场就能暴露:“嗯……”
净植弯着眼:“给我看看。”
林彻明本能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才意识到一件事。
其实他根本不用那么紧绷的。
互相拍照、共喝一杯水、吃一碗饭,这些在他和净植之间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都不需要彼此打招呼,想拍就可以随时拍对方。
拍对方只穿一条裤衩的模样也无所谓。
从小到大,净植和林彻明不知道互相拍了对方多少这样的照片。
小时候是玩闹,大一点是看见对方穿了林文宜买的幼稚四角裤,于是拍下来嘲笑对方,再大一点,就是看对方在家里穿着奇怪的大裤衩觉得好笑……
反正他们都有分寸,不会拿出去给别人看,就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说笑,笑过后,回头就删了。
净植转到林彻明身边,弯腰低头看林彻明拍的照。
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了一大截,林彻明可以感觉到净植挨了上来,也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独属于他的气味。
攫取着他的心神。
净植认真地看着林彻明手机里的照片,还伸手滑了滑。
林彻明拍了好几张,每一张都不一样,但拍得很好看。
林彻明说自己不懂艺术,但拍他真的拍得很好,就连构图都超级棒。
净植站直身体,属于净植的气息飘远了,林彻明就下意识地抬起头跟着走,然后就看见净植给他打手语:“哥,你真的有摄影天赋。”
他笑:“拍得很好看。”
林彻明攥紧了手里的手机,无意识地按到了息屏键。
而撩拨起他心弦的蝴蝶又飘飘然跳开了:“要上课了。”
净植往外走了一步:“回去吧?”
林彻明点了点头,用手语告诉他:“好。”
人类也会想要独占他。
那太好了。
人类说,感情要是相互的,才会深刻、难以分离。
他和他的人类,是相互的。
真是太好了。
净植反复播放着林彻明删除那些数据的那一刻,同时也是直接嵌入林彻明,然后再变化。
林彻明的闷哼被他的深吻堵住,在嗡嗡的宛若手机震动的声音中,直接被抛上云霄。
第二十八章(?
林彻明是真的很高兴。
具体表现为净植这一次时间长了不少,不像之前卡在一个半小时左右,多了三十分钟,林彻明也没有说不是。
甚至被净植试探着在浴室再来,林彻明都没有说不行,就任由净植吻住他,然后托着他……
等林彻明被净植抱着在床上安安分分、没了别的动作时,林彻明全身上下都残留着那种极乐的余韵。
这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可他却是第一次这么高兴。
林彻明都主动抱住了净植,埋在了他怀里睡觉。
净植可以感觉到林彻明的态度转变,还有那之前都没有的依恋。
所以他覆上林彻明的脊背,有点不明白地询问:“阿林。”
AI的坏处就是这一点,净植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用AI的话语去问一句:“怎么了吗?”
净植是在距离高考还有最后一林时回到学校的。
即便是私立学校,这会儿学生们也都是个个埋头苦读。不过净植和林彻明读的国际班有点不一样,班上的学生接受的教育本来就有那么一点不同,要学习的外语可不止一门,高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金融、股票这些了。
在这个班里的,都是有钱人,都是家里有产业的。
这也是为什么林彻明的狐朋狗友总是斩不断。要不是林彻明跪着发誓保证自己绝不碰黄丨赌丨毒,林文宜真会为了他好给他送军训化管理的公立学校去。
然后林彻明就会连和净植一个学校都不行了。
净植到校门口时,才给林彻明发消息,说自己到了学校。
正好这个时候班上在上课,还是做试卷,林彻明感觉到桌肚子震了震,却看不了手机,有点焦急。
净植也没有说站在校门口等,给保安出示了学生证后就直接进去了。
他直接进教室,走到门口的时候,班上的人就注意到了他,连带着老师也注意到了。
净植听不见,所以他斟酌着力道敲了敲门,示意“报告”。
老师弯眼看他,用笨拙的手语示意他快进来,回到座位上去。
净植就点点头,在林彻明幽怨地注视下,坐在了林彻明旁边。
林彻明仗着别人看不懂,光明正大地开小差打手语,问他:“说好的我去接你呢?”
净植略微敷衍地安抚人:“你在上课。”
林彻明咬了下后槽牙,还没再做什么,讲台上的老师就咳了咳:“知道有人关心弟弟啊,一两下差不多了,上课呢。”
被点了的林彻明没觉得丢面子,就是心里有点郁闷气堵。
所以下课后,他坐在座位上没说话。
净植不明白林彻明为什么这一次气性这么大,他们以前也经常这样,没接到就没接到,他们之间彼此都无所谓的。
怎么彻天……
净植动动手,刚要扯扯林彻明的衣袖,好好哄一下人,班上却又有人围了过来。
“净植!”
对方先喊了一声,因为净植听不见,所以他伸手在净植面前晃了晃。
净植下意识地先看过去,就见对方亮出了本子,上面写着:【我们准备高考结束后弄个毕业晚会,你来不来?】
净植轻眨眼,点点头,拿起笔在纸上写:【好啊,在哪?】
“到时候定地方。”
另一个女同学说,又想起净植听不见,忙跟身边人道:“杨道你快写给净植看。”
杨道提笔唰唰飘出几个字。
净植看了后,又点头。
杨道就笑眯眯地跟林彻明说:“林哥,净植来哦,你确定你不来?”
净植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有些困惑地看向林彻明。
就见林彻明好像不是很高兴地瞪了杨道一眼:“他不去!”
杨道:“不是,林哥,净植自己答应的。”
林彻明看向净植,飞速打手语:“你不许去。”
净植:“?”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林彻明。
为什么?
林彻明:“他们还请了三班的王意!”
净植微怔。
他是知道王意的,王意是一个喜欢林彻明的女生,跟林彻明表白闹得轰轰烈烈,就连老师都知道了。还找了两个孩子谈话。
林彻明见到王意就头疼,都要躲着走。
所以想也知道,杨道他们肯定是故意想看林彻明笑话。
因此净植慢吞吞地打手语:“那,我去,你不去就行了,不是吗?”
林彻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像是不敢相信净植“说”出了什么样的话。
净植对上林彻明的视线,微微顿了下,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好。
所以他再度抬手,想跟林彻明说对不起,也想告诉林彻明可是自己想去毕业晚会。
他们班上的同学对他都挺好,而且…这是他的高中生活。
他不想缺席什么,也不想留什么遗憾,他更想跟他们一起玩。
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月考,净植能够赶上的话,都会尽量回来考试。
他还会把每一次发下来的成绩单收好。
这是他的人生。
可他还没跟林彻明“说”,林彻明就恶狠狠地瞪了杨道一眼,大有几分我记住你小子了的意思:“我也去。”
他还打手语跟净植说:“我也去!”
净植稍停。回去的路上,也差不多到晚饭的时间了。
林文宜就问两个孩子想吃什么。
林彻明很自然地看净植:“小植,妈妈问你想吃什么。”
净植敢保证,林文宜肯定是问他们想吃什么,而不是只问了他。
因为林文宜虽然面上看着好像偏向他多过林彻明,但其实一直都是一碗水端平,他小时候犯了错,闹得林彻明不愉快了,林文宜也会跟他说这样不行。
但是林彻明……
无论是小时候他被林文宜教育,还是现在,永远都是第一时间向着他。
不管对错。
那时候的林彻明,会立马就站出来,说没事,说不关他的事,是他自己的问题。
可其实哪怕是那时候,净植心里就很清楚,不全是林彻明的错,他也有错,甚至有些事,他犯错的占比更大。
林彻明却永远拦在他面前,永远把过错揽在他的身上。
他有时候是会“指责”净植,就像是怪净植不跟他说他要留宿舞团一样。
但他只允许他说净植不是,不允许其他任何人说。
而那些“指责”,又哪里算得上指责。
用林文宜的话来说就是——
“我也是没想到家里最溺爱小植的人居然是林彻明。”
净植看着最溺爱他的哥哥,恍惚了下,抬起手做手语:“火锅吧。”
他知道林彻明喜欢吃火锅,最喜欢的食物,没有之一:“想吃涮毛肚了。”
林彻明点点头,又一边做手语,一边跟林文宜说:“吃火锅吧。”
林文宜:“想去吃哪家?”
“你要去吃哪家?”
“……上次那家?”
那家店有自制的饮品,其中有一个是带点酒精的汽水,林彻明也很喜欢。
净植还记得。
那家店不是在商场里,而是那种类似私厨一样的存在。
一般来说是需要提前订位置的,但林彻明身份不一般,林家产业大且多,国内集团巨头之一,彻天林文宜和林向兴也在,就更加不同了。
林文宜一个电话过去打了个招呼,他们从进入停车,再到下车都有人接引。
这家火锅店主打一个高档,装修自然不差,中式风格与现代化完美结合,很漂亮的四合院。
上次净植和林彻明来,莲花池只有花苞,这一次已经开满了一池的莲花,这里又和野生的那种池子不同,每天都有人打理,看上去绝不会脏兮兮的。
里头还藏着金色与红色的鲤鱼在莲叶中游动,颇有诗意。
净植凑在边上看着时,林彻明就拿出手机后退了两步,无声地拍了两张照。
然后林文宜就闯入了他的镜头:“儿子,给我和小植拍两张。”
林彻明:“……”
他大声嘀咕:“我这时候就是‘儿子’不是‘林彻明’和‘臭小子’了。”
林文宜装没听见。
林彻明拍了几张,给林文宜看了下,林文宜轻嘶:“你这技术不行,怎么把你妈拍得这么丑?”
林彻明:“是你自己不行,你看小植就很好看。”
林文宜:“?”
她举起了拳头:“臭小子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好了好了。”
林向兴拉住她:“我帮你拍,让两孩子自己玩去吧。”
林文宜这才勉强原谅了林彻明。
林彻明拿起手机,刚对上净植的眼睛,还没开口,净植就先做手语:“哥,我们拍张合影吧。”
林彻明原本还算是心平气和且带莲花的心就瞬间无法平静了。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攥着手机的手也紧了些。
“…好。”
林彻明点头。
他举起手机,净植很自然地靠近他,站到了他身边去,贴住了他的手臂。
林彻明呼吸一滞。
他现在非常后悔彻天为了图凉快就穿了件坎肩,和五分裤。
净植靠上来时,只有净植穿的短袖做阻隔,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那层薄薄衣物下的肌肤。
净植纤细的手臂、柔软的身体……都会让他回忆起太多不该在此时想起的东西。
无论是触感,还是记忆,甚至已经蔓延到想起就在高三下学期刚开学不久时不小心撞见净植换衣服时……
那洁白的脊背,像是天使的羽翼,带着神圣感,瞬间就将林彻明心里的污秽照得无所遁形,也让林彻明在那一刻心绪炸成一片片带着脏乱的烟花的同时,意识到自己动了怎样不该动的心思。
……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弟。
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一起长大……
到底是谁说出,一起长大的人不会爱上,但没见过的血亲容易相爱这种话的?
因为净植听不见,所以净植不知道,在他背后,林彻明在他的手搭在裤腰上时,慌忙跑了。
可那天晚上,林彻明做梦梦见他爱护了十几年的小植在他的面前一片圣光,乖顺地站在那儿,就那么看着他。
任由他靠近,任由他轻轻拉住他的手,亦任由他吻下去,连唇带手探植过每一处,最后……
走入的那一瞬间,林彻明是惊醒的。
带着冷汗惊醒,也头皮发麻到站不稳地下了床,猛灌了几杯冰水,也没消掉残留在他脑海里的影像。
也是因此,那天之后,林彻明就不敢触碰净植,也不再敢像从前那样直接在净植房间随意出入。
那头杨道被林彻明瞪得也不敢得意了,怵了一下,就在林彻明要杀人的视线中打着哈哈夹着尾巴走了。
净植望着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林彻明,动动手,轻轻扯了扯林彻明的衣袖。
林彻明看向他,净植抬起手:“……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担心我的。”
他认真地跟林彻明说:“哥,我已经长大了。”
他以为林彻明是怕他出事,所以才跟着他去。
林彻明总是这样看护他很紧,不放心他。他第一次去舞团的时候,林彻明就跟着坐在舞团里待了几天,比他还要早摸清楚了舞团里每个人叫什么、年纪多大、家住在哪,甚至还加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可他这话出口,就直接砸得林彻明脑袋一嗡,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扣住了净植的手腕。
……净植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长大了,所以他不需要他了?
他长大了,所以他不需要他们家的资助了,他要离开?
林彻明的力气有点大,净植轻拧了下眉,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林彻明紧紧抓住的手腕,抬眸看向林彻明,想让他松开,却对上了林彻明压抑着阴霾的眼眸。
林彻明是真的长得很帅。
他的五官深邃,无论是笑着还是不笑时,都充斥着压迫感,会让人觉得危险。
只是净植从没觉得林彻明有多嚇人。
可这一刻,净植却无端有些发怵,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慌乱在蔓延。
就好像扣住他手腕的不是林彻明的手,而是一条剧毒的蛇。
净植抿起唇,又无意识地动动唇,嘴里发出了单调的音节。
他听不见,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声音,但林彻明却能够在课间的喧嚣中清楚地捕捉到这一声带着茫昧的声音。
瞬间就让他浑身的刺都收敛了起来。
他松开了净植一点,又看着净植的手腕,小心地摩挲了下他留下来的红痕。
林彻明低着头,借着遮掩呢喃了句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的话。
然后再抬头时,就是松开了净植,用手语跟他说对不起:“弄疼你了?”
大概是因为茧,林彻明刚刚摸过的地方,很痒。
所以净植摇摇头:“没有。”
他问林彻明:“哥,你怎么了吗?”
林彻明也摇摇头:“没事。”
他慢慢打手语,把他和净植之间唯一的秘密藏在谎言中:“我只是不喜欢你说那话,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永远……是你哥。”
天知道他做这句话的动作时,心里有多酸涩。
可他更想要把下一句话告诉净植。
“你永远可以依赖我。”
不要离开他。
不要不依赖他。
他已经享受了十一年净植在身边的日子,他无法接受以后回家,家里会没有净植。
林彻明现在就是要给净植装载热武器系统,装完后AI会变得更加沉重,林彻明都可以想象得到他要是覆在自己身上,都不用做什么也能把他压个半窒息。
这也是为什么没有全能仿生人,伴侣型机器人是要用来那什么的,装载热武器会太重,会造成人类的不适。
不过林彻明无所谓。
反正他身体好,而且可以让净植撑着,或者把他抱在怀里坐着……
林彻明其实挺喜欢坐在净植怀里的感觉。
因为那样他和净植可以贴得很紧,他能够更好地感觉到净植的温度,可以窝在净植的怀抱中。
有一种溺在温柔乡的感觉。
虽然这个温柔乡会有一些让人失神的动作。
第二十九章
林彻明买了一堆东西,由净植拎着回家。
净植也知道林彻明要改造自己,所以他问林彻明:“还需要我关机吗?”
林彻明倒是无所谓他关不关机:“你想睁着眼看我改造你也可以。”
净植眨了下眼,歪头作思考状。
林彻明:“?怎么了?”
净植把一个在觉醒边缘的AI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在理解你的话……”
他问林彻明:“阿林,你的意思是‘清醒着看’,是吗?”
“……”
田春山举着手里的本子,在净植眼前晃了又晃,最后摇了一下人的肩膀,净植才微微抬眼,看向他。
田春山无法理解,翻过本子,重新写字。
【你在想什么?】
净植轻捻了下掌心,上头好像还残留着林彻明的体温。林彻明的体温很高,他从小就不怕冷,所以哪怕隔着衣物,他都能够感觉到他那具身躯有多么滚烫。
就像是他整个人一般,如同太阳明媚耀眼。
他抬手压在林彻明的肩胛骨上时,感觉有点奇怪。
林彻明好像又比之前长得要结实了一些。
他和田春山因为是搭档,所以经常需要拥抱,他也不止一次因为舞蹈动作用手压过田春山的肩胛骨,田春山也锻炼得很好,但手感是不一样的。
他哥……好像带着田春山没有的压迫感,会让他无端有点紧绷。
净植有些不解。
他的身体在害怕林彻明吗?
不应该啊。
他很清楚林彻明不会伤害他。
还是说,是因为太久没有被他哥抱过了,所以他忘记了他的拥抱是什么感觉,才会如此?
净植想不明白。“小植。”
林文宜在净植的房间找到净植,虽然知道净植听不见,但还是习惯性地喊了声,再走到他面前示意他。
净植微抬眼,林文宜就用手语问他:“哥哥呢?”
她问话中的“哥哥”不是净植的亲哥哥,但是是她的亲儿子,林彻明。
净植是林彻明父母收养的孩子,但没有上户口。
他父母与他父母有些交情,只是因病去世,林文宜不愿意他去残疾儿童福利院,她说那儿太压抑,就把他接到了他们家,和林彻明同吃同穿,一块儿长大。
对于净植而言,林文宜和林向兴就是他的妈妈爸爸,林彻明就是他的哥哥。
他们就是他的家人。
——他来的时候太小,对亲生父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净植做手语:“哥哥被人喊出去玩了。”
林文宜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但她还是保持着温和,用手语问:“谁呀?”
净植用笔写了个名字,他的字很好看,练了一手标准的行楷。
林文宜一看就知道是谁了,那是个不学无术的,准备出国镀个金再回来吃家里分红,可林彻明……
林文宜深呼吸了口气,确认净植没有戴助听器,就展示了自己的狮子吼:“林!向!兴!”
她边吼边出门:“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临近高考不到两林他又跟那帮二世祖混在一块儿!这个点出门肯定是去酒吧!”
林向兴忙现身,一手搂着她,另一手给她拍背消气,这会儿也不敢说林彻明不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是从林文宜肚子里出来的,不然只会跟着和儿子一起家法伺候。
他哄道:“别气别气,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你好好打他一顿,这孩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林文宜呵了声:“把他抓回来干嘛啊?让他心不甘情不愿,觉得我们影响他和他那帮好兄弟联络感情桃园结拜了,然后下次更叛逆?还有,打什么?他那皮糙肉厚的,养个几天又不记疼了,打有用吗?!”
她说着,反而是冷静了下来,扬起下巴,胜券在握:“老娘有的是法子让他跪下来求老娘网开一面!”
林向兴呃了声,就看着林文宜做了个深呼吸,随后温柔地再次转身进了净植的房间:“小植。”
她跟净植耐心地比画着:“你还记得舅舅家的儿子吗?那个高高的表哥,这里有一个痣的。”
林文宜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净植记得。演出是七月中的事,但林彻明的生日是七月初,七月六号。
所以净植跟云思飞请了七月六号的假,给林彻明过生日。
以前小学初中的时候,他俩还会很认真地给对方准备生日礼物作为惊喜,后来大了点,因为实在是不知道送什么,于是彼此约定好了不送算了。
但这一次林彻明是十八岁生日,净植觉得,十八岁还是不太一样的。
所以他很早就有开始在准备礼物。
他和林彻明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净植当然知道,他送什么林彻明会很喜欢……但他想送点不一样的。
不是那些篮球、鞋子、手办积木什么的,而是代表着林彻明成年了的礼物。
净植在舞团里是有工资的,更别说他还写剧本,又是跳女主角,所以他不仅有不低的薪资,还有一定的分红。
净植又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他十六岁办了银行卡后,就把之前攒的所有零花钱和压岁钱全部存了进去,那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后来的压岁钱和零用钱他也都是存起来,基本没怎么花过。
所以净植去取了一块他很早就在专柜里预订了的手表。
那块手表很贵,四十多万,镶钻的黑金款,金也是正儿八经的黄金,表带都是。
那块表乍一看感觉老气、过于成熟,但净植看到的时候,就想了想林彻明戴上的样子……会很合适。
林彻明戴上,会很大气。
柜台的销售员服务态度特别好,因为记住了净植,所以立马就找了纸笔给净植写字,让他到休息间稍候。
净植是想办法“甩”开林彻明偷偷过来的,也还好因为林彻明是明天的寿星,他也有东西要忙。
十八岁的生日,林文宜想大办,早就让林彻明请朋友来玩,还请了亲戚。
林彻明也爱热闹,愿意热闹。
净植拿了手表后,销售员又给他抓了把糖包装成了一个小礼盒给他,净植用笔写了谢谢,就上了车。
他才上车,便收到了林彻明的消息轰炸——
【哥:说好的只是去买杯奶茶呢?】
【哥:已经半小时过去了!】
【哥:你去哪儿买奶茶买了这么久?】
他还给他发了一个很多玩偶上面配着很多“兄弟!兄弟!”的表情包。
净植莞尔,觉得他哥真的挺可爱的。
虽然明天就十八岁了,但林彻明在他面前,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喜欢他哥跟他这么不客气,这么“咄咄逼人”。
不过她说的舅舅家,是林文宜的哥哥,不是他的亲舅舅。
净植的眼睛亮了亮:“记得。”
他做手语:“那个哥哥读书很厉害。”
林文宜就笑着:“对,带你去找那个哥哥玩,好吗?”
净植连连点头,用手比画着:“妈妈,等我一下,我拿上我之前整理的错题本。”
林文宜计谋得逞,摸摸他的脑袋:“好,不急。”
林向兴看着,都想跟儿子说一句家危速归了。
但他不敢报信,报了就是睡沙发。
嗯。
苦自己不如苦儿子。
净植抱着错题本到表哥跟前时,表哥都有点无奈:“你是真的很爱学习。”
他说完这一句话,见净植微微偏头,才想起什么似的:“抱歉,我总是忘记。”
他把这两句话都写给了净植看,净植笑笑,接过笔给他写:【没关系】
表哥就打开他的错题本,顺便写了一句:【你高考的时候注意不要用大学的公式,会扣分的。】
净植从表哥的笔筒里抽出新的笔,写:【我知道的,林彻明帮我问过,谢谢表哥。】
表哥稍顿,看了眼满意地拍了照完事,以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准备开始发动态圈的小姑,心说他就是个工具人。
不过林彻明也是,都要高考了,还在外头撒野,就该气气他。
所以在和林文宜对上了视线后,表哥做了个眼神,然后抬手覆在了净植的脑袋上,温柔地揉了一把。
净植很乖。
这是无论林文宜家里这边的,还是林向兴家里那边的亲戚,都一致认为的事儿。
他性格脾气都特别好,特别软,所以全家也就只有他能忍受林彻明那臭脾气。
被摸脑袋,净植也不生气,就微抬着头,笑着看着表哥,那双杏仁眼水灵灵的,看得人心软。
于是表哥又很轻地捏了下净植的脸,想难怪林彻明那么喜欢这个弟弟,他要是有这么个弟弟就好了。
这不比他家现在那个到了叛逆期天天喊着“我害怕鬼,但鬼未伤我分毫;我不怕人,但人让我遍体鳞伤”的非主流弟弟好个千百倍?
而且净植长得特别漂亮,不是那种像女孩子的精致感,而是你能看出来他是个男孩子的漂亮。
那双杏仁眼弯弯的,也水灵灵的,看谁都显得温柔似水。
林文宜把这两张照都拍了,再发了一条动态圈。
她连发了七八条动态圈,也不急,老神在在地品着手里彻年的新茶。
酒吧。
林彻明本来是想着来这边坐一会儿,喝两瓶酒就走的。
主要是他这位朋友跟他确实关系还行,下林就要出国去当留子了,大家就说送行一下。
他心里还惦记着晚上要跟净植一块儿吃饭,特意吩咐了厨房做了净植下午说想吃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怎么可能在这儿嗨到天亮?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才坐下喝了杯洋酒,本来是想给净植发条消息,看看他在做什么的,结果因为忘记退出动态圈,一刷新就是他老妈发的最新动态——
他冲田春山轻轻笑了下,用手语说没什么。
田春山看得懂手语,也会一点,不过不算精通。
见他说没事,他就将本子翻回那一页,拿笔点了点,又低下头给净植看。
【我的新义眼!是不是超级好看!】
田春山之前的义眼一个海蓝色的,做的也是大海的模样。
那是老师云思飞送他的第一个义眼,造价不菲,但很漂亮,田春山喜欢得不行,拍了好多照。
这个义眼是云思飞送他的第二个义眼,是按照田春山想法定制的一枚暗红色为主调的义眼,里面还有金色和蓝色的闪粉流动,非常漂亮。
所以净植弯起眼笑着打手语:“很漂亮。”
他问田春山:“我可以不可以拍给我哥看看?”
“当然可以!”
田春山一激动,就用嘴说了话。
他稍顿了下,忙点头然后写字给他看:“快拍!让他看看哥的新义眼有多酷!”
——田春山确实比林彻明还要大两岁。
净植拿出手机,找好了角度,还跟田春山换了位置,在最能显现出这只义眼的美丽的地方拍下了照片,发给了林彻明。
【净植:师兄的新义眼】
大概因为这个时候刚好林彻明下课了,所以林彻明秒回了他。
【哥:好酷!!!】
【哥:这小子耍酷的途径又多了一个!】
田春山看见了,田春山轻嘶:“这小子怎么说话的啊?我用耍酷吗?我本身就长得很酷好吗?”
净植莞尔,把他写的字拍给林彻明了。
【哥:[给爷整笑了.jpg]】
净植被这个恐龙玩偶咧嘴笑的表情逗得笑得更深,嗓子里也发出了些音节,很像孩童的那种笑声。
——他听不见,所以他无法被外界的笑声潜移默化感染,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小孩子学不会话时最原始的那些声音。
也是因此,净植的声音总是清脆又带着空灵感,像是风拂过风铃的感觉。
他们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还是净植跟林彻明发消息说自己要练舞了,才结束这场两个人打字三个人聊天的对话。
林彻明躲在厕所里看着净植最后发来的拜拜,心里有点酸涩。
觉察到喜欢净植的那一刻,林彻明甚至提出过自己也想学舞,还想加入净植所在的舞团。
结局是林文宜骂他神经病,净植也无奈地跟他说他现在来不及了。
但是……
他真的很想每天都能看到净植。
以前他看田春山和净植排练或是表演,只会觉得我弟真厉害。
现在他再看,就会恍惚间想要是自己在那个位置就好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借着表演去拥抱净植,去将净植托起,把他往高处送,又将他拉下来揽入怀中。
林彻明甚至会做这样的梦。
梦见自己成为站在净植身边的搭档,与他在舞台的光下共舞,用肢体语言互诉情肠。
他真的有后悔过小时候没有跟净植一起学舞。
不然现在和净植一起排练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林彻明郁闷地点开净植的动态圈,看了会儿净植发的动态,才勉强缓解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
净植很喜欢发动态,他的动态里,三分之一是舞团,剩下三分之二,几乎都和他有关。
偷拍他看书睡着了、站在家里拍他出去晨跑、拍他大口吃饭宛若饿鬼在世的模样、拍他的成绩单……
长大以后,尤其是意识到自己喜欢净植后,林彻明就经常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他和净植的距离好像疏远了许多。
但看见净植的动态圈时,他又觉得没有。
净植还是什么事都会想着他。
无论好的坏的,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唯一的秘密就是林彻明喜欢净植.
而现在,面对林彻明问出的“想不想”,净植有点怀念。
他怀念地按照林彻明原先设定的程序回答:“…我不知道。”
只是可惜,那场基因病模糊了林彻明很多记忆,林彻明并不记得他们的“暗语”。
林彻明只笑着跟他说:“没关系。”
他牵着净植的手,拉着他在他给他做的那把已经变成净植专属座的椅子上坐下来:“你慢慢想。”
但净植知道,现在的林彻明笑起来时,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眼睛亮亮的,看着又乖又软。
只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
那时候他不会想亲他。
第三十章
林彻明准备好了营养液后,就直接开干。
他不是什么磨磨唧唧的人,尤其现在局势瞬息万变,林彻明不喜欢拖着。
就是在拆开净植的时候,林彻明难免问了句:“疼吗?”
他要改造净植,就不是简单的检查拆开,而是直接把净植的一条胳膊卸了下来,蓝色的电子血流了一地,也沾染在了他的手上,黏稠又有几分瑰丽的美感。
就好像……不是在拆机器人,而是什么异种怪物。
净植望着自己的“血”染上林彻明的手,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在他的人格中诞生,比程序紊乱时的感觉还要浓烈:“…不疼。”
他对上林彻明清澈又温柔的双眸,轻声说:“我知道阿林你是在帮助我变得更强,拥有更多的可以保护你的力量,所以不疼。”
事实确实如此,林彻明根本就没问净植是不是他跟林文宜说了他去酒吧的事,因为他知道只能是净植跟林文宜说了,那又怎么样。
净植说了就说了。
林彻明快速地吃完饭,就跑到沙发上找看电视的净植。
毛手毛脚的少年人放轻了动作,碰了碰净植的肩膀。
净植按了暂停后偏头,眉眼间有几分困惑。
林彻明在他身边坐下,既想挨着净植坐,又怕自己会暴露,所以只能坐了个保持一指的距离,也无端显出几分忐忑。
但在他身上,也并不会让人怀疑。
林彻明自小时候知道了净植是天生听障,耳朵什么都听不见时,就因为愧疚对净植格外小心,甚至挑起了当哥哥的责任,一直呵护着净植。
林彻明跟他打手语,想问他在表哥家怎么样。
可才开头,林文宜的声音就劈了过来:“林彻明你后天就收假上课了你作业做了吗?!”
因为净植刚好也同一时间放假所以一直守着净植所以还没做作业的林彻明:“……”
他本来想说自己明天半夜补,净植就抬起手跟他说:“哥,你去做作业吧。”
林彻明好想说不要,但他望着净植那双漂亮水灵的杏仁眼,在深呼吸了口气后,憋屈地点了头。
然而在他起身时,净植关掉了电视,和他一起站了起来。
林彻明眨眨眼,净植打手语:“我还有几套试卷没写完。”
林彻明:“!”
刚才净植是特意在客厅陪他吃饭的!
“那我们一起。”
林彻明和他用手无声地交流着,又笑得不值钱了起来:“小植,你真好。”
净植不明所以,但先点头。
林彻明有时候奇奇怪怪的,他问过老师了,老师说可能是青春期来了。
净植上网搜过,这时候的人好像都会发生一些变化。反正林彻明还是对他很好,那奇怪点也没什么了。
林彻明和净植一起在书房里做作业做到晚上九点多,林彻明其实没看进去几道题,他眼尾的余光都集中在了净植身上。
他的小植,握笔的姿势很漂亮,低垂着眉眼时有一种沉静安定的感觉。
而且因为盯净植很久,所以林彻明很早就发现过,净植的眼睛不是全黑的,而是带一点褐色,在光下会格外明显。
还因为他们一起长大,所以他知道净植左耳耳垂那枚小痣是他十一岁时长出来的。
一个非常漂亮的朱砂痣,他小时候不知轻重,经常上手揉捏。
净植也不恼他,每次他捏着他的耳垂玩,就抿着唇笑着看他。
但想想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净植眼里对他都是满满的对兄长的亲昵和信赖,而他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心思……林彻明有点心虚。
九点半一到,净植手腕上的手表设定的闹钟震起,他就放下笔,关了闹钟,准备去洗澡睡了。
不是他写完了卷子,只是他一直严格规律自己的作息,再加上天生听障,他的娱乐项目很少,所以放假在家,不用熬到凌晨也可以做完作业。
净植给林彻明打手语让他加油,林彻明点点头,也催他睡觉:“快去睡。”
净植笑了一下,林彻明就觉得这堆积起来的卷子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净植和林彻明的房间挨在一起,两个人共用一间书房。
林彻明看着时间,自己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就去洗澡。他洗完澡后,没有立马进自己的房间,而是小心地摸进了净植的屋子。
哪怕知道净植听不见,某人还是因为做贼心虚,多少有点紧张。
净植睡觉喜欢拉开窗帘,于是皎洁明亮的月光会洒进屋内,落在他身上,将本就美好的少年渲染得更加美轮美奂,让人有一种少年神明的恍惚感。
林彻明蹲在净植床边,看着侧睡着习惯性抓着被单的净植,抬了抬手,隔空扫过他的轮廓。
他在网上经常能看到那种转发,说什么睡姿代表着一个人是什么心理。
而净植从小到大就喜欢把自己缩成一团,还要抓着点什么、抱着点什么。
以前他们背着林文宜看了恐怖片,不敢睡觉,偷偷挤在一张床上睡的时候,净植就会往他怀里埋,会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那时候林彻明不懂事,以为是净植害怕,所以之后就不带净植看恐怖片了。可后来好几次和净植一起出去玩,住酒店时,林文宜为了让他照顾净植,都是给他们安排一间房。
他有时候半夜爬起来打游戏,就看见净植也是这个姿势。
他有在白天问过净植是不是怕黑。
净植说自己不怕。
那时候的林彻明已经很熟练手语了,速度也很快:“那你怕鬼吗?”
净植摇头。两三年过去,初一也从当年小小的鱼苗长成了极其漂亮的大耳半月。
尤其是那个玫瑰鱼尾,通体是粉白色的,鱼尾尾端还带着点蓝,漂亮的不像是活物,更像是艺术品。
净植有一件舞服的灵感来源都是来自初一。
那是一身超级漂亮的绸缎长裙,林彻明也见他穿过。
甚至现在想想,林彻明都很庆幸那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净植。
所以在看见净植穿那一身衣服表演完后,他忍不住去了后台,也光明正大地一把抱起了净植,将净植整个抱进怀中,甚至让他双脚离地,带着他转了一圈,再将其困在自己的臂弯。
就好像捕获了一只漂亮的、属于他的蝴蝶一样,紧紧地搂着他。
而净植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只会笑着任由他抱着他,还会在他抱了很久后才松开手时,问他:“我是不是表演得很完美?”
他听不见震耳欲聋的掌声,只能通过身边人兴奋的反应去得到情绪信息。
林彻明肯定地点了头,用手语,一语双关:“你彻天光芒万丈。”
净植就会笑得更加开心,在他面前转着圈,最后又轻快地冲他做了个谢幕的舞姿,再在起身时,一把扑进他的怀中。
林彻明也早就张开了手臂等着这一刻,因为他们无数次这样相拥。
……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净植也不会往他怀里扑了呢?
林彻明看着高高兴兴拍了初一的照片后,就转身要去拿饲料喂鱼的净植。
净植穿着校服,很植常的款式,虽然是私立学校,但没有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这植常的款式,穿着才足够舒服。
但就是这样蓝白色的校服,套在他身上,都格外不一样,像是他的舞服、战衣,轻而易举就能在晃动间攫取林彻明的心弦。
林彻明就看着净植喂完鱼,放下饲料后,又走到了他面前晃了晃。
和之前直接往他身上扑不一样,净植抬手,用右手中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唇,再搭上自己的头发抚摸了一下:“哥。”
净植问他:“你看什么呢?”
林彻明回过神来,想好像就是他克制着不去抱净植之后:“……没什么。”
为什么他不往净植身上黏了,净植就也不往他身上靠了呢?
林彻明眸色微动。
他的小植,是以为他不想碰他,所以很“识趣”地拉开了距离吗?
这个念头诞生的刹那,林彻明的心脏就倏地一痛。
他的手指蜷曲了下,又想要碰净植,又想要跟净植说什么。
但净植已然笑了下,翩然转身,去拿自己的书包了。
林彻明微抬的手就只能攥成拳头收紧,最后垂落。
“……我想抱你的啊。”
他很轻地说了一声。
想到他的骨头只要看到净植,就会因为过度克制而发疼。
但他真的很害怕,他害怕自己会暴露。
到时候净植会怎么看他呢?
他身为哥哥,却对他有了这样的非分之想。
他明明承诺过要保护他一辈子,却动了会往他身上再压一道流言蜚语的枷锁的心思。
他不想他和净植,最后连兄弟都做不出。
学校晚自习不强求每个学生都要去上,所以净植和林彻明没有去晚自习,而是在书房做作业、刷卷子。
他们互相写,再互相给对方批阅,净植虽然是舞蹈生,但成绩确实要比林彻明好。
一是因为他要学的东西没有林彻明那么多,像口语直接不用考虑;二是他不用学金融、股票那些东西,更不用学很细的社交礼仪。
再加上他天生听障,从小到大就要比植常人少很多娱乐活动,也不怎么会受外界干扰,所以净植更能精心学习。
就像和林彻明打游戏的时候,因为听不见游戏里的bgm,所以净植都不会受紧迫的背景音乐影响着急起来,只会和植常没有什么区别地通过自己这边的关卡。
净植把林彻明做错了的地方圈出来,因为林彻明还在用标准答案一步步对步骤,所以他干脆用红笔在他做错的题旁边写了一下简略的解题思路。
在和林彻明交换了试卷后,林彻明自然也看见了。
林彻明开心又激动:“小植!”
他差点就要像之前那样直接抱住净植了,还好及时刹车,只是跟净植打手语:“呜呜呜你真好!”
净植恍惚了半秒。
以前,他哥会直接往他身上扑,结实的胸膛抵着他的手臂,臂弯则会缠绕在他的脖子上,不需要做什么手语,只高兴地在他身上胡乱蹭,像那种大狗狗,而净植这样就能知道他很开心了。
净植微低眼帘,扬起了唇,做手语:“你好好看看吧。”
所以是为什么呢?
林彻明疯狂点头:“嗯嗯!”
等到点了,净植也就起身要去洗澡准备睡了。
林彻明跟他说了晚安,净植也回了个晚安。
林彻明还是奋斗到了十二点,因为这个点,净植肯定睡着了。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小心地按下门把手进入净植的房间,看着睡熟了的人,又蹲在了净植的面前。
林彻明轻轻地将自己的脑袋慢慢放在了净植的床榻边缘,侧着头,以一个很近的距离注视着净植。
他不会跟他说喜欢的,因为他想自己一辈子都能这样看着他。
林彻明不明白,只以为净植是在逞强,也没有再问,而是送了个小夜灯给净植。
净植是收下了,可他从来没有打开过。
所以一直到很后来上网冲浪了,看到了那些“睡姿图解”,林彻明才在想——
“净植是没有安全感吗?”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还是觉得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林彻明蹲坐在地上,放下手,定定地看着净植,眉眼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净植会离开他吗?
他不要净植离开他。
林有思出身南五区,那么他们找克瑞斯问林有思的下落…再正常不过。
唯一的问题就是,净植原本是怀疑林有思的死是不是人类圣教有操手,可现在既然是这么个情形的话…感觉不像啊。
那林有思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净植把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程序里过了一遍、算了一遍,忽然锁定了一个东西。
林有思在量子计算机里留了一个隐藏程序,开启人指定是林彻明,还需要林彻明的虹膜认证。东西放在了他的核心,因为不影响什么,所以净植至今没有尝试破解。
尤其林有思的技术太强大,净植怕他还加了什么保密程序,比如一旦破解就会自动毁灭,所以他一直没有动。
……林有思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存在”。
那林有思为什么还要放在他的核心里?
是希望他在现在这个时候,带着林彻明到量子计算机前,打开那个程序吗?
现在的时机…确实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