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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作者:临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归娘子也在看。


    她第一反应是晋王派来的。


    但转念一想,若只是为了她,不需要如此大的阵仗。


    堂堂王爷,要抓她,易如反掌。


    在天熹楼唱曲的伎子有二三十人,陆陆续续地全都来了,站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正堂里候着,茫然四顾,连胭脂也盖不去她们面上的惶惶。


    听怜紧张地捏着帕子,她听说,锦衣卫都是捉拿凶神恶煞的犯人的,为什么会来盘问她们这些伎子?


    归娘温言道:“没事的。我们又没有犯事。


    “官爷,人都在这儿了。


    掌柜在一旁说道,总共二十八人,是天熹楼里所有的伎子。


    他特意提了一句道:“她们只唱曲,不**,不陪客。


    锦衣卫百户生得横脸凶面,他环顾了一圈,示意手下人一个个单独把她们叫过去。


    归娘子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怎么的,她顿感一阵恶寒。还不到黄昏,怎就这么冷呢?


    见她掌心冰冷,听怜以为她也在害怕,便去悄悄地问了前头的姐妹。稍微说了两句后,她扭头对归娘子道:“莹莹姐说不用怕。这些天,官府查了不少伎子,从青楼楚馆,到半边帘,都有锦衣卫的人一一去盘查。


    归娘子冷的不行,闻言笑了笑,偏头轻声道:“好像是在寻人。


    她注意到,锦衣卫把人一个个叫过去后,对照着一副画像再一一询问,一边问,条案后头的内监会一边记录下来。


    “你说的对耶。


    “不许说话!


    锦衣卫凶神恶煞地喝斥了一句,听怜忙站好,拉住了归娘子冰冷的手。


    没多久就轮到听怜,听怜过去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出来后,她对着归娘子笑了笑,示意不用不用担心。


    归娘子整了整衣袖,也走了过去。


    站在距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盈盈福身。


    锦衣卫先是打量了她一会儿,冷言道:“拿掉面纱。


    归娘子抬手取下面纱,露出脸上狰狞的疤痕,连锦衣卫也有些不忍直视。


    若是没有这伤疤,她的容颜堪称倾城绝色,而如今……可惜了。


    锦衣卫对照着一下手上的画像,画中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他例行公事地问道:


    “名字。


    “归幼娘。


    “年岁。


    “太元八年九月生。


    “哪儿人。


    归娘子从不在意告诉任何人,她是哪儿人。


    她知道自己这个阵眼至关重要,这些年来,她以伎子的身份走遍大江南北,一方面也是想以身为饵,把当年的人勾出来。


    “雍州,黑……


    归娘子


    嘴唇微颤,更冷了,她止不住的打着哆嗦,身体不自觉地摇晃着,眼前一阵阵发黑。


    问话的锦衣卫只见她突然呆住了,也不回话,而下一刻,竟面朝下倒了下去,一动不动。


    锦衣卫惊了一跳,立刻上前,探了探鼻息,转头禀道:“还活着,不会是旧疾犯了吧?”


    百户不悦:“弄醒她。”


    听怜本来在外头等她的,见她倒下,脸色也跟着发白,生怕锦衣卫会因为她突然晕倒而觉得被冒犯。


    听怜一咬牙,随便找了个借口喊道:“官爷,她、她有些发烧,病好几天了。”声音瑟瑟发抖,还是把话都说出来了,“官爷,能不能让奴家先带她下去……”


    “你说病就病!?锦衣卫办事容得到你们来胡搅蛮缠。”


    百户冷哼,满脸的横肉让他看起来格外凶狠,照他看来,这些伎子就爱装腔作势,莫不是想学着西子捧心,勾引谁呢。


    听怜吓得发抖,硬撑着没有让开:“官、官爷,她真病了……奴家和她熟,您要问什么问奴家就成。”


    “一个伎子还想谈条件?拖下去,打……”


    百户指着归娘子道,倒要看看是真病还是假病。


    病了也得起来,把话说完了再死。


    “你不要命了!”另一个锦衣卫扯了他一把,低声道,“盛大人说的话你都忘了?”


    百户打了个哆嗦。


    蓦地想起,盛江千叮万嘱地交代过,在登记这些伎子的时候,万不可出言不逊,动手动脚,行为无状,更不能喊打喊杀伤了任何人。


    盛江长年跟在那一位的身边,手段极为狠辣,素来不留情面,在锦衣卫中,连指挥使都得避他锋芒。


    而且,他上月刚刚晋为了副指挥使,就等着指挥使年底卸任后,取而代之。


    虽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伎子们青眼有加,可若是阳奉阴违,自己肯定死定了。


    百户硬生生地收回了脚,怒容满溢的脸上拉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粗嘎地呵呵笑了两声,尽可能的温柔道:“这样呀,那你带她下去吧~”尾音还特意往上扬了扬。


    “多谢大人。”


    听怜还以为会受一番罪,没想到锦衣卫竟然会这么好说话,她赶忙福身谢了又谢,姣美的脸上是真诚的笑意。


    听怜快步过去扶着她,她手掌冰冷,唇嘴发白,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仿佛是一身单衣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掌柜找了个大力婆子来,把归娘子抱了下去。


    “刚刚她说是哪里人?”记录的内监问道。


    “雍州?”百户没听清,看其他人,“是雍州没错。赫还是黑来着?”


    有人说黑,也有人说海,谁也没听清她后半句


    说了什么。


    “等她醒了再问问。”


    她和画像上的人,眼睛还挺像的,但脸就……有那样一大块伤疤在,委实不清楚长得像还是不像。


    一会儿再问问。


    内监点点头,叫了一声:“下一个。”


    又一个伎子走了过去,一如之前一样的一一询问。


    听怜让大力婆子把她抱到太阳底下坐下,唤道:“归娘,归娘。”


    归娘子的意识很清晰,她能听到听怜的呼唤声。


    她想回应,又说不出话。


    她的四肢像是被铁链牢牢绑缚,动弹不得,胸口也如同压了重物,连喘气都难。


    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侵入五脏六腑,哪怕是待在大太阳底下,她也依旧全身冰冷,像个会喘气的**。


    这种感觉,其实归娘子并不陌生,就跟当年,她回到黑水堡城时一模一样。


    在那里,她就有如身处阴间地府。从□□,到肺腑,再到骨髓,全都被冻住,似是有无数的小鬼在挤压着她。待的越久就越难受。


    后来,她躲在暗室里,躺了足足三天才能动弹。


    十二岁的她,家破人亡,无依无靠。


    十四岁的她,对命运无能为力。她听到有人称呼那位游击将军为“王爷”,他位高权重,她只能放弃去京城告御状的念头。


    她躲躲藏藏,为了活下去,自毁容貌,沦为贱籍,落入风尘。


    娘亲教她的琴棋书画,成为了取悦别人的手段。


    她走遍大江南北,寻过道观,进过寺庙。


    拜访**,高僧,求问过所有她能打听到的得道高人……也有人告诉她,她的生辰八字极为特殊,因而会对一些邪术格外敏锐。


    “掌柜的,大夫来了没?她的手好冷……”


    耳畔是听怜绵绵的嗓音,带着焦急。她莫名地放下了心,手指微不可觉的放松。如今不是在暗室里,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了。


    快了!熬到现在,她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


    锦衣卫还在问话。


    他们也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掌柜问过锦衣卫后,才派了个婆子出去叫大夫。可大夫一听说锦衣卫在,说什么也不肯来。婆子好说歹说,求了他先等在街对面。


    锦衣卫一一问过话,很快就走了,又去了下一家。


    京城繁华,以卖艺为生的伎子不少,他们一连盘问了三天,总算把京城的酒馆茶馆全都走遍了,登记造册后,百户拿去呈给了盛江。


    盛江正在含璋宫候着,他拿过册子后,便打发走了百户,往内室看了一眼。


    “盛江。”


    一个阴柔的嗓音响起,盛江连忙整了整衣襟走了进去。


    沈旭问道:“你告诉皇上,顾家可有怠慢过顾琰


    。


    盛江小心抬眼,下一瞬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帝消瘦的厉害,脸颊深深地凹了进去,面色腊黄,他靠在一个大迎枕上,有一种垂垂老矣的病态。如今这样,哪怕是那些不知情的人,也会觉得认为皇上是真的病了。


    礼亲王就在一旁站着,冷着脸,仿佛对皇帝问这些话很是生气。


    “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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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并无。


    盛江拱手道:“顾家对顾……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硬着头皮叫了名字,“对顾琰态度恭顺,为其备有夫子,日日上课,衣食住行,样样妥当。也没有让下人怠慢过。


    皇帝:“算顾家识相。


    礼亲王冷声道:“皇上,老臣都说了,您不信。


    皇帝这疑心病是越来越重了。


    “哼,顾家这些人,惯爱做些表面功夫。皇帝指着他道,没有了往日的掩饰,心里的厌恶表露无疑,“把你们全都哄住了,若非还有朕,怕是咱们这大启江山早就易主了。


    “是是。礼亲王顺着他的话说道,“那顾琰的事,皇上决定好了没?


    “呵呵,这就是顾家所谓的忠心!皇帝越说越气,“替朕照顾皇子,是顾家的荣幸,竟然还敢跟朕要一个王爵。


    礼亲王:“皇上不应?


    “也好。毕竟不过是个奸生子,当不起用一个王爵作酬,太贵了。以老臣之见,就让季家把顾琰带走,带回江南,从此眼不见为净,想必顾家也是愿意的。不是皇子,咱们就不用付出王爵。对外嘛,就说顾琰暴毙,反正您儿子多,也不差这一个……


    皇帝拿着榻边的药碗丢了出去。


    他没有多大的力气,药碗砰的一声砸落在榻前,黑漆漆的药汁溅了起来。


    沈旭掸了掸衣袖,嫌恶地看着地上沾着的药汁。


    礼亲王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你总得给老臣一个准话,再拖下去,顾家以为我们不要了,丢给季家,难道你再去和季家换?让人‘起死回生’?


    “给!


    “一个王爵而已,岂能和朕的琰儿相提并论。


    礼亲王不紧不慢地说道:“老臣以为太重。


    皇帝不理他:“阿旭,你让人拟旨。


    “还有,阿旭啊,朕只相信你,你亲自去,宣了旨,就把琰儿从顾家接回宫来,让朕瞧瞧。不能让礼亲王把琰儿送走。你答应朕,一定要把琰儿接回来!


    “是。


    沈旭含笑应声,示意盛江下去叫人拟旨。


    皇帝放心了,他说了又说,叮嘱了又叮嘱,仿佛从顾家回到皇宫这一段不足半个时辰的路,有着莫大的艰难险阻一样。


    等到圣旨拟好,皇帝终于把该叮嘱的都叮嘱完了。


    “阿旭,你快去。朕等你回来。”


    沈旭欠了欠身,拿着圣旨出去了。


    “沈督主,你先去镇国公府宣旨,本王一会儿也过去。”


    说完,礼亲王又对着皇帝说道:“皇上,你接归接,接回来要怎么养,必须得听老臣……”


    马车已经备好,就在含璋宫前。


    沈旭上了马车,默默地斜了一眼睡得四仰八叉的沈猫,也坐了下来,展开了宽大的衣袖。


    沈猫注意到他的气息,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他,往他身边挪了挪,枕在他的手臂上。


    沈旭冷漠无情地抽开自己的手,把圣旨往小案几上一扔给它当枕头。


    马车开动了。


    盛江跪坐在马车的角落里,说道:“督主,这是方才下头人递上来的。”


    他把名册呈了上去。


    沈旭面无表情地翻开了一本,一行行仔细地看着。


    这些日子以来,锦衣卫几乎把京城的风尘之地,全都翻了个遍。


    那些在京兆府登记过的官妓还好找,几乎都在烟花街的几个花楼里。主要还是私院和半边帘这样私妓,一个不漏地全都查上一遍,哪怕是锦衣卫也是颇花了些时间。


    然后还有戏班子,杂耍班子什么的,最后,才轮到了在酒楼茶馆卖唱的伎子们。


    除了盛江,没有人知道沈旭在查谁,也正是因为盛江知道,他查得可谓是战战兢兢。


    每一份册子全都会送到沈旭的手里,沈旭也都会一一看过。


    如今的登记整理好的花名册,全部加起来有十几本。


    盛江恭敬地立在一旁。


    “都齐了?”


    沈旭头也不抬地问道,盛江精神一振,连忙道:“……齐了。”


    沈旭啪地合上册子,一个眼神挑过去,他打了个激灵,连忙补充道:“齐了九成以上,只有一些零星的私娼馆,还在查。”


    沈旭的指尖轻轻叩在茶几上,他思吟道:“你回去一趟,把所有的花名册都带上,在镇国公府等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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