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是有事要问？”
坐下后，方大夫想起苏绾刚才的眼神，主动问起。
绿柳给二人倒了茶，便垂首安静立在苏绾身侧。
“嗯……”苏绾眉头紧锁，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沉默着，似乎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并非苏绾犹豫该怎么问，而是她先在脑海中将整件事理了一遍，李元义因为服食丹药的事点了梁大人，那这件事自然是瞒着人的，很少人会清楚，那么……方大夫是否知晓？
若是他知晓，那么李元义服食丹药的原因又是什么，也可以说是什么理由迫使他宁愿相信丹药的作用，而不相信太医院呢？
若是他不知道，那自己冒然问起这事，会不会影响到方大夫在宫中做事？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命可就不保了。
思来想起，苏绾试探问道：“这段时日，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方大夫一听这话，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那架势，仿佛过会儿他要说的话是什么惊天之密一般。
苏绾心下微惊，看这样子方大夫真的知道皇帝服食丹药一事，甚至有可能……也被李元义敲打过！
她侧耳过去，面色肃然，等着方大夫透露更多关于此事的秘辛。
方大夫压低了声音，几不可闻道：“昨日上午，琦婕妤在御花园滑了一跤，皇上叫了好些个太医过去，只是孩子还是没保住。”
苏绾一愣，怎么说的不是丹药的事？又眨了眨眼，疑惑道：“琦婕妤？”
“是。”方大夫沉吟一下，接着说道：“就是前些日子诊断出有孕的琦美人，因怀了龙种晋了位份。”
“这样啊……”苏绾想起，盈儿确实同自己说过，宫中有个美人怀了孩子，当时自己还寻思，这孩子怕是等不到平安降生，没想到真的叫她猜中了。
“是意外……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向后靠在椅背上，苏绾皱着眉问道。
其实苏绾心中有九成偏向这事背后有一双黑手，不然一个怀了龙种的婕妤，身边应该有人小心伺候着，怎么会在御花园滑道以致掉了孩子呢？
要么是有人在御花园动了手脚，要么就是琦婕妤身边的宫女太监，被人收买了，早就有了计划，而琦婕妤没有丝毫防备，一脚踏进了圈套。
方大夫低声道：“冬日天寒，御花园中又恰好有一段路结了薄冰，而许久不出屋子的琦婕妤那日偏偏要去御花园散心……”
他面色严肃，眼底深处带着几分属于医者的不忍：“琦婕妤一听孩子没了当场就闹起来了，说有人害她，但是皇上去了后说是意外，还斥责了琦婕妤，并且将这事封在了宫里，不许众人外传，琦婕妤后来也缓过来了，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才导致了滑胎。”
“呵。”苏绾冷笑一声：“看来，琦婕妤不是个蠢透了的，只是她势单力薄，想来无法同幕后之人抗衡，这才忍气吞声。”
“她孩子没了，嘉贵妃可差人去瞧过？”苏绾眯了眯眼又问。
方大夫面色有些难看，叹了口气道：“嘉贵妃当时就差人去了，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彩禾，还送了一幅……百子图，安慰琦婕妤孩子还会有，让她不要太自责了。”
“还真是杀人诛心。”苏绾凉凉道。
洛清芷这人，设计害了别人的孩子还不够，还要再往人家心上捅一刀，倒是真不怕琦婕妤和她鱼死网破。
这件事洛清芷都做得这么明显了，李元义竟还装聋作哑包庇她，看来他现在还没有底气或者能力，能将洛家斩草除根，置于死地。
不然凭李元义那忘恩负义的做派，洛家早早就落得跟苏家一样的下场了，怎么可能还在李元义眼前蹦跶，一再挑战他的底线的呢。
方大夫说起洛清芷，又想起了一件事，他再开口时，语气冷峻：“小姐，关于嘉贵妃……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初入宫时，治好了皇帝的头痛之症，那时他头痛的毛病是因为中毒引起的，我替他解了毒之后，已经逐渐恢复好了，只是最近……听伺候皇帝的太监说，皇帝好像又犯了头痛之症，还被梦魇所困。”
“有意思的是，这次皇帝并未唤我医治，并且没有宣召太医院的任何一人，而是那长春真人总往养心殿去，太医们都颇有微词。”
这本应是一件叫人匪夷所思的大事，可苏绾面上不见惊讶，还平静地反问道：“这和嘉贵妃有什么关系？”
方大夫对苏绾的平静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没有深究，而是说起了这件事和嘉贵妃的关联。
“先前我治好皇帝的头痛后，嘉贵妃曾传召过我，让我去给她瞧瞧胎像，我当时便觉得不对劲，贵妃的胎一直是由院首亲自照看，怎么突然叫我过去了？还是这个节骨眼上？”
“所以我就留了个心眼，果然，贵妃问起了皇帝的头痛之症，问我可诊断出是什么导致的。”
苏绾眉峰一挑，声音带了几分冷意：“你同她说了缘由？”
方大夫瞬间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叹气道：“我还没那么蠢，皇帝中毒，能下毒的也就那么几个亲近的人，这个时候贵妃又特意将我叫了去，不就是明明白白的试探吗。”
“所以我就装傻，糊弄了过去，只说皇帝头痛是因为夜间受了冷风，又忙于政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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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劳累所致。”
他这么解释后，贵妃盯着他的眼神充满审视，如同紧盯猎物的毒蛇，叫他脊背发寒。
幸好，贵妃信了他的说辞，挥了挥手叫他下去了，临出殿门时，还能听见贵妃吩咐婢女去给皇帝送一蛊莲子粥。
每每当他回想起那日的惊险，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你做得不错，在宫里做事千万要小心，有些事哪怕看破了也得埋在心里，不能叫人发觉你知道她们的秘密。”苏绾点了点头，对方大夫的临机应变很是赞许。
“我知晓，这事我谁也没说，皇帝那边我也是和贵妃一样的说辞。”方大夫颔首道。
“那就好，你可知这回皇帝为什么没有让太医诊治？”苏绾轻声道。
“这……和那长春真人有关？”方大夫面带疑惑，思索半晌后猜测道。
苏绾面上不由带了一分讽刺，声音中的讥诮仿佛要穿过宫墙刺进李元义的心口：“长春真人炼了丹药，皇帝现在每日都要服食，这事他紧瞒着呢。”
“丹药！”方大夫不由提高了声音，瞳孔微震面色骇然，旋即又紧张地看了看窗外，低下头快速道：“丹药中含有朱砂，硫磺等物，虽然对病症会有一定的效果，可都是带毒的东西，长期服食可是会……”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苏绾能明白他的意思。
“历代皇帝能有几个不服食丹药的？况且长春真人天天在他耳朵边吹捧丹药的作用，他自然会更相信那些仙丹，而不信你们这些太医了。”
方大夫面色惊疑不定，愕然道：“之前我诊治时，皇帝的身子骨其实并不扎实，若是那奇毒加上丹药，或许……熬不过三五年！”
他没有问为什么他一个太医都不知道，甚至没有听到一点风声皇帝在服食丹药，苏绾却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只是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番，当初苏绾答应他的是五年之内将雪莲拿给他，那么皇帝……就必须活过这五年！
至于五年之后，雪莲到手，皇帝是死是活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我将此事告知你，就是为了让你暗中想办法帮他缓解毒性，不需要彻底清除，让他活着就是，五年之内他不能出事。”
“至于怎么做，或许可以利用太医院对长春真人的不满，让皇帝在明面上靠太医院诊治，至于私底下他愿意信长春真人就叫他信，毕竟他也不会将丹药这事摆在明面上。”
苏绾幽深的双眼看向方大夫，轻声道：“这件事，万万不可透露出一个字，至于你在宫中行事也要小心，别叫长春真人和嘉贵妃看出什么不对。”
方大夫点头会意，心中已有了一番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