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灿然失望地发现,和陈万里见面是个错误的决定。
一提到梁元峥,陈万里头顶的弹幕就像过冬时的乌鸦,成群结队地冒出,在他头顶呱呱叫着盘桓。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怎么一找我就问梁元峥的事,就算他爸是我小姨夫又怎么了,我们俩就没见过面,他不认我小姨夫当爹,也不认我表弟是他弟弟,我和他就没啥关系」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我不比梁元峥帅不比他有钱?追我的人连起来能从这排到B大校门口,他有什么好,不就是比我高了点穷了点,你口味特殊喜欢和高穷帅一起玩,那我能怎么办,小爷我天生丽质难自弃,难道还要我穿增高鞋要我把钱都捐掉?那钱是我爸妈的他们也不同意啊,谁让我生下来就是富二代呢唉」
陆灿然及时打断陈万里:“谢谢你,我不能再听下去了。”
她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要痛击发小了。
陈万里莫名其妙:“我还什么都没说。”
陆灿然说:“我感受到了。”
陈万里:“?”
“你的眼睛,”陆灿然郑重其事地说,“我从你的眼睛中感受到了,你和他关系不友好。”
“没有,”陈万里扯着唇角笑,“别忘了,他亲爸是我小姨夫,怎么可能关系不好呢。”
弹幕:「看人真准,难道这就是女人该死的第六感?我该买几厘米的增高鞋垫呢?梁元峥那小子身高多少?」
他还给陆灿然点了个果篮,浑身湿透的骑手送到楼下,陆灿然一边道谢一边告诉陈万里,下次不要这样了,骑手冒雨送东西很危险。
陈万里冷笑:“你不知道这种恶劣天气他们的配送费更高吗?我让他们多挣了钱,他们该多感激我才对。既然敢接单就证明想挣这份钱,他自己都豁出去了不在乎,你也别太爱心泛滥,别对谁都这么好。”
这么说着,他手机又响起来,头顶「完了我爹又来找事了,唉,又要去找了,能在医院哪里呢这么多人」弹幕,郁闷离开。
人一走,病房里就安静了。
爸爸给她订的庆祝蛋糕,下午四点就已经送到宿舍,陆灿然没敢说自己食物中毒的事情,梁元峥也嘱托过,最好别吃辛辣太甜、太咸的东西;她发消息到宿舍群里,让徐乔和秦冰霜吃掉,不用等她。
导师祝华欣打电话指导:“听我的,灿然,我从我哥那边打听到了,明天下午,梁元峥休息,你请他吃饭,理由都是现成的,感谢他用伞捎你一程。勇敢点,直接提,忘了那句话吗?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和男人。”
陆灿然说:“听倒是听过,但是没有后面那三个字吧。”
祝华欣说:“别在意这些细节嘛,享受世界的同时肯定也会顺便享受男人;我快到学校了,有事随时找我。”
陆灿然才知道她回校了,窗外还在下雨,雨势减缓,细细密密,不放心,又问一句,有没有带伞。
学校一直禁止外来车辆进入校园。
“江斯来接我,”祝华欣从不叫江斯“哥”,“别担心,哎,你身体怎么样?听冰霜她们说,你明天就能出院了。”
陆灿然隐约听到一阵歌声。
“……有感情别浪费,不能相爱的一对,亲爱像两兄妹,爱让我们虚伪……”
这突然的音乐让陆灿然想起早上听到的歌,那明显不像阳光彩虹小白马的i love you i hate you。
她谨慎地问:“欣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喜欢江斯?江斯也喜欢你?”
祝华欣说:“要不咱们继续住院吧,我帮你查查精神科的联系方式;别灰心,现在医学水平进步了,妄想症有的救。”
陆灿然说:“你和江斯有没有可能在双向暗恋?”
“OMG,江斯打游戏那么烂还那么绿茶,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祝华欣突然辣妹式尖叫,“我还一直觉得你和梁元峥在双向暗恋呢!”
“好啦好啦,”陆灿然凭空一个手忙脚乱,“……我没说这个,我相信你了。”
“说真的,”祝华欣若有所思,“有人说过,暗恋像一团火,被暗恋的人不可能感受不到那种温暖——你有感受到梁元峥的温暖吗?”
“啊,啊,这个,那个,”陆灿然有点口吃,“我没有抱过他,也没摸过他的手,不知道他暖不暖……”
祝华欣沉默了。
“……有时候也会感觉他对我还挺好,也很缘分,会经常偶遇,”陆灿然拼命地寻找那些碎片化的证据,告诉祝华欣,“可是,因为我特别喜欢他,所以,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太喜欢了,才本能去寻找’他也很在意我’的佐证,来平衡我想靠近他的心,这样才能维持心情的平衡……就像你所说的,暗恋像一团火,被暗恋的人不可能感受不到那种温度。我也不清楚,现在感受到的温度,是来源自他呢,还是我烧得太旺,把自己也点着了。”
祝华欣说:“叽里咕噜说什么呢,乱七八糟;听我的,勇敢点,上去亲他一口,就知道答案了。”
陆灿然:“……”
她真不敢听祝华欣的建议,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三十,怕是挺不过今晚;陆灿然第一反应是找梁元峥借充电器,又担心充电器型号不匹配。
上次交换微信时,陆灿然悄悄记下他的手机型号,想买个备用机凑情侣款,但那款手机已经上市六年,市面上没有新机流通,搜半天,终于在闲鱼上找到一家卖二手手机的,199一个,还送手机壳手机膜充电器和耳机。
陆灿然买了。
还没到。
她犹豫着去接水,护士站没人,正纠结着,一个女医生说着借过,匆匆跑过去,陆灿然没来得及反应,被她撞一下肩膀,手里刚装满的水杯晃了晃,接好的温水洒些手上,烫得她松开手,杯子啪一声摔地上,滚了一段距离。
女医生说抱歉,没多停留,焦头烂额地告诉陆灿然:“我叫薛宁远,等会儿去急诊科5号就诊室见我,我会赔你。”
陆灿然愣了下。
原来她就是薛宁远。
薛宁远弹幕很多很乱,除却「病人危险紧急手术外」,全是陆灿然读不懂的医学词汇。
和陆灿然一开始设想不同,她是瘦高个,黑色直发,用一个鸭嘴夹全部拢在脑后,细边框眼镜,右唇角两粒小痣,清冷孤傲,严谨端正,擦肩而过,像一阵冬风。
陆灿然捡起杯子,洗干净,重新去接一杯水,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回宿舍拿充电器,顺便偷偷吃口小蛋糕——刚走到住院部门口,就收到秦冰霜的电话。
“灿然,我的蓝牙耳机好像丢医院食堂了,”秦冰霜问,“你能帮我找一下吗?”
话没说完,被祝华欣抢去电话:“别忘了,雨还在下,去找梁元峥借伞!晚上食堂人少,你一个女孩子去不安全,让他陪你!!!”
陆灿然答应了。
被热水烫后的手还有点红,那水温度不是很高,没有烫伤;
陆灿然喝口温水,心想,真好,幸好被薛宁远撞了一下,不然也不会在医院多停留;否则,现在的她已经扫共享单车,骑回学校了。
陆灿然给梁元峥发去短信。
非常负责任、非常靠谱的梁元峥在五分钟后带着伞来到住院部门口。
一看到陆灿然,他将手里的棒球外套递来:“穿上这个,外面冷,你明天就出院了,最好别受凉。”
陆灿然的脸嘭地一下爆红。
——这不就相当于间接拥抱了吗?
她激动又忐忑地问:“是学长的衣服吗?”
“嗯,前天刚洗过,我只穿了不到半小时,应该没有味道,”梁元峥解释,“我没有新外套,也不方便借其他人……可能会有点大。”
陆灿然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我就喜欢大的。”
——如果是学长穿了半天后的外套就更好了,或者刚刚从身上脱下来的,沾着学长的体温……救命,不可以继续向下想了。
尽量平静地接过,尽量平静地穿上,像小蘑菇穿上了铠甲,现在的陆灿然的雀跃足以掀翻一座大山。
还要在梁元峥面前努力装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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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其事,掩盖狂欢和掩盖暗恋一样辛苦,都要行不随心言不由衷。
在她穿衣服的时候,梁元峥望着外面的雨出神;两人间缺乏对视这件事令陆灿然开心,她惧怕被眼睛出卖。
网上讲,人在看到自己喜爱的事物时,眼球会更湿润,看起来会更亮。
这是不需要弹幕的“读心术”。
真好,真庆幸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读心,否则,她现在的头顶一定冒出大量大量喷洒粉色孢子的小蘑菇。
雨渐渐小了,重新折返食堂,一回生二回熟,再次同伞,陆灿然走路不再同手同脚,她甚至还有勇气,主动问起梁元峥。
下雨天真好,茫茫水汽掩盖了很多东西,比如她自作主张地将梁元峥当作与爱情联通的呼吸器。
她在作弊。
她在用作弊得到的答案,向他寻求验证。
“薛主任今天很忙吗?”陆灿然说,“听说薛宁远学姐也在急诊科呢。”
“嗯,”梁元峥说,“一个骨折的患者突发心悸,他在忙。”
“这次学长不用去吗?”陆灿然问,“薛宁远学姐一个人就可以了吗?”
梁元峥说:“我今天下午本来是休息,已经工作很久,这种手术不适合我过去。”
“学长很累吗?”陆灿然意识到什么,“所以才没来查房?”
她一直在等。
因为多一项血压测量,陆灿然还特意去卫生间洗了两遍胳膊,均匀涂上香喷喷的玫瑰味护手霜,是她特意挑选的,像把玫瑰和叶子一块碾碎后的香。
陆灿然突然为现在的行为感到忏悔。
祝华欣提到过一次,说规培生很苦,梁元峥在医院这么久,已经那么疲惫了,不该因为她一腔的喜欢,还要在夜晚撑着伞出现在这里,陪她去食堂找她朋友遗落的东西。
这样很不好。
很糟糕。
学长也只是人,只是被她喜欢;可被人喜欢也很正常,并不需要对她的暗恋负责,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一项不求回报的事情,一项私密的付出。
陆灿然眼睛渐渐湿润了。
她想说对不起,抱歉,学长,我不知道你这么累。你不该宽容我的任性,不该在疲倦到不能正常参与手术的时刻,还大方地给予我陪伴。
“不是,”梁元峥说,“你的朋友不是在吗?我不想打扰你们开心的聊天。”
陆灿然这才想到满头乌鸦的陈万里。
“啊,他已经走了,”陆灿然说,“对不起,学长,我不该这么晚了还叫你……是不是很累呀?”
她低着头,看到梁元峥慢慢地迈着步子,突然意识到,这一段路上,两次乘伞,他一直沉默地配合她的步伐。
“是有些累,”梁元峥说,“不过都是工作上的累,现在不累。”
陆灿然心中怦然,担心多想,鬼使神差,犹豫着提出:“……雨天路滑,我害怕摔倒,可以拽着你衣服吗?”
梁元峥沉默了。
陆灿然因这沉默窒息。
她第二次想拥有“撤回”这项技能,风太柔,雨太好,好到小蘑菇不知天高地厚地嗷嗷往上冲,在坚硬的岩石下磕破伞盖,重重的钝痛。
陆灿然急切为自己找补,懊恼干笑:“哈哈,我只是开——”
“我的衣服不干净,”梁元峥说,“白大褂虽然能隔离部分细菌,但不是完全无菌。你离我太近,可能会被弄脏。”
陆灿然心脏砰砰:“没关系,我也是病人。”
她的心更大胆了,大胆地叫着,牵手也可以。
脑子尖叫着说不可以——
梁元峥顺手从旁边折一小截竹子,递给陆灿然,教她握住一头,他拿另一头。
陆灿然握紧颤抖的小竹子。
它一直在发抖。
她也是。
湿润的小竹节连接着大大的两人。
“它比我干净,”梁元峥停一下,一个呼吸,仔细解释,“或许刚才没说清楚,灿——陆灿然,工作很累,但和你走路,聊天,找东西,我很高兴,一点都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