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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第 117 章

作者:山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正月初一拜年,丛三老爷抽开门栓的时候雪还在下,地上的积雪已经漫到了小腿肚。


    “阿嚏”,丛三老爷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拢一拢棉袄走去后院烧热水。西厢房里的丛孝听到动静往被子里拱,埋住脑袋,闭着眼睛赖了片刻。


    耳听得屋外的响动越来越嘈杂,他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翻身坐起穿衣服,顺便推醒一旁熟睡的媳妇。


    “起床了,等会儿拜年的人该来了。”


    正月初一可不兴赖床,家家户户的男丁要去族人家拜年,女眷在家接待来访的小辈。


    若是拜年的族人过来了,家里的男女主人还在被窝里没起床,那可就不好看相了,这不是现成的给人嚼舌根?


    杏娘在被子里抗议地扭了扭身子,心知挨不过,叹一口气坐起身,“怎地感觉才闭上眼睛就要起了呢,族老们是不是起得太早了,天还没大亮呢?”


    男人把棉袄递给她,“有什么法子,老人觉少起得早,有的人公鸡一打鸣就挣了眼睛睡不住,非得起来活动身子骨。要不是天黑看不清路,咱家的大门该响过好几轮了。”


    夫妻两个哈欠连连,小声嘀咕老人们的不通情理,等穿好衣服、鞋子,人也清醒了一大半。


    两人各裹了一个臭小子穿衣服,小孩可不管什么情理不情理的,只要没睡够,眼睛就别想睁开。任你抬胳膊伸腿的折腾,如同扶上墙的烂泥巴,软烂随性,别指望能支楞起来。


    杏娘也不在意,左右等会儿一个热帕子敷在脸上,周公坐在眼皮子底下也能给叫醒。


    “你先去打一盆热水来,我去把叶儿喊醒。”


    男人点头应一声,照旧给穿了衣服的儿子们盖好被子,转身走出房间。


    等全家老少收拾妥当,还不待喝一口热茶,丛家涌进来一大群族人,老的少的都有,闹腾腾喧哗无比。


    “侄儿给三叔、三婶拜年,祝二老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给七哥、七嫂拜年,祝哥哥、嫂子万事顺遂,吉祥如意!”


    丛三老爷老两口喜不自胜,笑得合不拢嘴,也拱手作揖给对方拜年。


    “三叔也给你拜年,祝你发大财!”


    丛孝忙倒了茶水给来人喝,“来,来,先喝碗热茶暖暖身子,这一路走过来冷得很吧?”


    “可不是,雪大难行,一脚踩下去拔不出来,又滑溜,穿着木屐都好险给我摔一跟头。”


    杏娘则端了装干果的盘子往跟随长辈过来的孩童兜里塞。


    歇息半晌,一行人起身去往下一户,丛三老爷父子一人抱一个小子,穿上木屐也加入到拜年的队伍。到亲近的族人家里走一趟,最后集合去往祖坟上香烧纸钱放鞭炮,给祖宗拜年。


    今年的新亡人六太爷是重点祭拜对象,不但族人,他老人家的远亲旧戚都要来坟头拜新年,主家安排席面招待。


    送走了拜年的一大群人,陈氏留在家等候陆续上门的其它族人小辈,杏娘母女就着茶水吃几口干果垫肚子。


    接着也套上木屐往丛其家走去,天冷人不经饿,席面开始的比热天时略早。


    洁白一片的雪地踏出一条黄色的泥巴路,污泥翻飞,零落散在白布一样的雪地上。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杏娘给女儿裹紧头上的布巾,自己头上的也拉紧。


    母女俩手牵手在雪地里腾挪,不时跟站在家门口的主人家打招呼、拜年。小小的一段路走走停停,等到了丛其家时已是气喘吁吁。


    月娘忙上前给母女俩拍打肩头的雪花,“你说这大年初一怎地下这般大的鹅毛雪,大片大片往下落,这不是成心给人添堵?难为你大早上过来帮忙,等完事了谢你一碗好肉。”


    杏娘忙说不用,“嫂子好意我心领了,大过年的家里不缺吃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族人,这是我应当做的,客套话咱就别说了,嫂子去忙别的,我先去灶房。”


    灶房里已有早到的媳妇子忙开了,灶膛升起了火,粗木头烧得“噼啪”响,暖融融一片水汽烟雾升腾。


    杏娘嘱咐女儿坐在灶膛口烤火,自个系了围裙撸起袖子切菜。


    正月里的席面以卤菜为主,家常的卤肉、千张、豆腐、鸡蛋,提前卤好切成片,只需在锅里过一道油洒上蒜苗,就是四盘菜。另加上现买的鱼肉凑成八碗,一桌席面也就成了。


    一个方桌坐八个人,旁边站着各自家里的孩童,小孩子不上桌。捧着饭碗站在爹娘身边,菜一端上桌子,大人挥舞着筷子往孩童碗里夹,讲究的就是个眼快手更快。


    等孩子吃上了,下一口就进了大人的嘴巴,脸皮薄、动作慢的就吃了亏,举起筷子去夹时哪里还有肉丝的影子,只得夹几片蒜叶子配饭。


    吃席也是个技术活,年轻的小媳妇腼腆不敢伸筷子,等孩子生下来两、三个,便是自家不吃,也要给孩子抢几筷子。


    慢慢的脸皮就厚了,抢菜时又狠又稳,干练利索的劲头叫人啧啧称奇。


    待六太奶奶娘家人去坟头祭拜后,席面就开始了,帮工在堂屋的几张桌子间往来穿梭,送饭送菜,忙个不停。热气腾腾的饭菜正好熨帖凉飕飕的肠胃,人人吃得热火朝天,嘴里不忘称赞掌厨的好手艺。


    客人吃完了才轮到帮厨的人吃,也是同样的饭菜,只不过随意放在灶房的案板上。碗里夹了菜找个空隙就地一蹲,呼呼喝喝吃将起来,也不管甚难看不难看。


    又不是来做客的,干活就干活,要甚的体面。


    填饱了肚子,面临的就是成堆的杯盏碗盘,正好锅里的水也热了,围成一圈坐了洗碗。


    “月娘家的莴笋是什么品种的,怎么跟我家长得不一样?打一开头我还想着这莴笋长得可真好,好大一根,又粗又壮,结果一扒拉全是叶子,杆子还没拳头大,敢情光长叶子不长个啊!”


    “你还别说,这叶子炒出来的青菜还真不错,鲜嫩得很,吃多了菜苔换个口味也不错。”


    “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谋的种子?明年我也跟她讨一把,只种几窝,不要多的,我还是喜欢吃莴笋杆,杆上的叶子也不少。”


    说说笑笑干活也不累,不同于上午的火烧火燎,急眉燥眼,此时的妇人们慢悠悠清洗碗盘。


    左右晚饭还早得很,这一天下来又不用做别的,索性慢着性子说说闲话、打打杂,日头也就晃悠悠划过去,着实没什么可急慌的。


    屋外头的雪花还在飘飘洒洒往下落,轻盈如同鹅毛,一层铺一层。


    远处的田野笼罩在一片雪色当中,白茫茫看不清天地,近处的树木仿若换了人间,藏起了枯黄的树干披上白色装扮。


    雪落时节,除了顽皮的男童,没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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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去外头撒野,躲在屋里喝热茶还来不及。


    年长的舅娘携了六太奶奶的手在房里头烤火,破烂的瓦盆里闪耀着昏黄的火苗,细细的木柴烧得通红,些许烟雾缓缓升起。


    好在窗子留了一道缝隙,冷冽的水汽悄悄溜进来打一个转,冲淡了窒闷的气息,又悄无声息钻出去。


    “现下好了,过了今儿这一桩事,妹夫就彻底入土为安了,你也不用再惦记他。阴阳相隔,他走他的路,你也有自个的日子要过。”


    “我没惦记他。”六太奶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和缓的笑容。


    “说句实在的,老头子走了这半年,起初我是很不习惯的。这个讨债鬼陪了我大半辈子,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


    我十几岁就进了他家,几十年磕磕碰碰过下来,睁眼闭眼都是他的影子。可忘不掉也没办法……他的阳寿到了,阎王老爷不许他留在凡间,要不然岂不是乱了套?


    到后头我又看见他了,我洗衣裳他就在旁边的躺椅上晒太阳,我扫地他就躲过一旁避灰尘……我看得真真儿的,就跟他没死时一模一样,皱眉头的样子都分毫不差。”


    舅娘一瞬间红了眼眶,抓了她的手哽咽:“你这是何苦来着?人死如灯灭,他如今早不知道投胎去了哪一处,你再抓心捞肺的难受也没有法子。


    你还有儿女、孙儿,日子要往前看,后头的日子好着呢,之前的事就忘了吧,不要总是拿出来想,伤了心神。”


    “我没事。”王氏眨动双眼,浑浊的泪水自衰老的面盘滚落。


    “你们不用担心,我好着呢,我比谁都想得开,他走了其实是好事,之前病了快一年,吃不下睡不着,浑身疼得没一块好肉。


    只在我跟前装出一副笑模样,其实疼得脸都变了形,日日咬牙强撑罢了……现下走了到是好得很,也能睡个安稳觉了,指不定眼下投身到一户富贵人家。


    把从前没见过、没吃过、没玩过的,统统见识一遭,比我这糟老婆子过得可好多了,我惦记他做什么?”


    “你呀你……”舅娘哭笑不得,却知道活着的人哪是那么容易忘记前情旧事。只要不沉迷伤怀毁了身子,她要是觉得妹夫时常陪着她,日子过得下去,那就这样吧!


    “噼啪!”瓦盆里的木柴崩裂,鲜艳的火苗舔舐褐色的外皮,火焰越发大起来。


    时光流转,岁月如梭,人们总是以坚韧的毅力矗立在这片天地之间,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年老者的伤痛总是格外漫长且不褪色,这若有似无的遗憾、哀伤将伴随她们度过余下的岁月。一片树叶,一件衣裳都能勾起旧人旧事旧景,逝去的人事仿若停留在昨日,栩栩如生,音容样貌清晰可见。


    人还是那个人,一丝变化都没有,可自个早已面目全非,腐朽苍老如枯败的树根,离着黄土只隔了小小的一截。


    年轻人的感伤来得快去得也快,老人,尤其是亲戚家的老人去世,如同立在水面上的蜻蜓,扇动了一下翅膀。丝丝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近处的落叶身不由己,上下沉浮,随波逐流。


    事后,一切归于平静,水是水,叶是叶。


    房间里的老人相顾流泪,堂屋里的年轻人无所事事,吆喝着玩叶子牌,大呼小叫不绝于耳。


    辰光易逝,往事不可追,有人哭,有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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