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上水酒点心,插上香烛烧过黄表,送了灶神爷上天庭说好话后,临近正月日子过得飞快。
前一刻日头还在东边屋顶上挂着呢,下一刻离西边的树梢就不远了。金乌大人跑得也未免太快了些,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忙碌、短暂,人世间的苦乐也不总是参半的。
离年关越近,家里的事越多,家家户户忙着扫扬尘。
高到房顶、屋梁、墙角的蜘蛛网、灰尘,墙上残留的对联等都要一一清除。拿出长竹竿绑上扫帚,挨个房间的清扫,扫完后再清理地面的灰尘、杂物。
务必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也意味着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丛孝头上系了个头巾,身穿罩衣,前堂后院地转悠,房间里的边边角角都不能放过。
杏娘在扫西厢房,陈氏扫东边老两口的房间,丛三老爷负责堂屋和后院,扫出来的灰尘越多,霉运去得越多,来年迎好运。
清理完屋子的大扫除还不算完,拿了抹布擦桌椅板凳、床架衣柜,连灶台上陈旧的油脂也要擦洗干净。最后就是床单被套拆了换新的,趁着年前赶紧把换洗下来的晒干。
腊月二十七这天吃晚饭时,何竹端了一盘五个米团子来到丛家灶房:“婶子,这是我娘要我端来的,说是给叔婶添个菜,尝尝味道。”
杏娘忙接过盘子倒进自家的大海碗,不忘道谢:“替我谢谢你娘,这还没到正月十五呢,你家怎么年前就做团子了?”
空荡荡的盘子还回去不好看相,杏娘顺手从缸里掏出四块糍粑放上去。被凉水冰得一哆嗦,出水了指尖还残留着刺骨的冷意,酥麻麻地疼。
何竹接过盘子乖巧地道谢:“多谢婶子,我娘说正月十五再做一次,左右团子放不坏,我们姐妹几个都爱吃,我娘说索性做两次。”
“你娘向来是个不怕繁琐的,又素来疼孩子,”杏娘笑着道,“我要是能像你娘这般勤快,怕是天都要下红雨了。”
何竹抿嘴笑了,她也觉得自个娘是世上最厉害的娘亲,跟灶房众人道别后转身往回走。
杏娘端了海碗放在桌上,拿一个掰开了分给小儿子一半,两个大的分一个,其余人各一个。
丛孝咬开厚厚的皮露出里头的馅料,想是还没到正日子,团子里的馅比较简单,是粉丝榨菜馅的,还加了蒜苗。
“何大哥两口子的确是这条垄上难得的厚道人,性子又好,不怕苦不怕累。有时看着他们,我都觉得自个身在了福窝窝,什么气恨都没了。别说你了,我要是像他那样勤快,咱们家里只怕金银都堆满了。”
话音落地饭桌上的人都笑起来,丛三老爷打趣他:“那还是别了,咱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要那么多金银有何用,还是身子骨要紧。何家小子……吃了没亲爹的亏,连个帮把手的都没有,孩子又多,不拼命干活哪里养得活。”
说到最后满是惆怅,何石他爹生前也是个憨厚老实的性子,从不与人口角。
可惜命不好,爹娘走得早,自个也早早去世丢下孤儿寡母……几十年过去了,人只知道他继父赵德,还有几个人记得他亲爹呢?
陈氏满脸不屑道:“没了亲爹总还有亲娘吧,要怪就怪他娘是个薄情寡性的,得了先人的家财养外人的孩子,将来死了下到地府看她怎么交差?何家的祖宗前辈不活撕了她才怪。”
旁人家的事体最多伤感两句罢了,谁家过日子是太平的,鸡零狗碎,口角纷争充斥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逃不开、避不过,稀里糊涂日子如水流淌,千百年来莫不如是。
一个团子吃完,丛孝意犹未尽,这玩意儿好吃是好吃,就是做起来太费劲。
“你还回去的糍粑是不是太简薄了,做团子可不容易。”
杏娘不在意道:“过了明天……后天咱家打豆腐,到时端两碗豆腐花过去。”
丛孝听了附和点头,邻里之间送吃食要相当,有来有往互送有无,不能叫对方吃亏,最好是稍微加厚一点送回去才显亲和。
……
二十八贴对联,对联是在镇上买的红纸,丛三老爷一大早在堂屋裁剪了写的。
老人家挥毫泼墨一番,有没有名家风范看不大出来,左右比丛孝写得好就行。房前屋后都要贴上,杏娘熬好了浆糊,两个小崽子扶凳子,丛孝站在凳子上,大女儿指挥贴对联。
“爹,左手往上……再往上一点。”
丛孝照做,左手边的对联慢慢上移,“停,就是这里。”
丛孝赶紧停住,正要往墙上贴,他女儿又喊道:“左边好像有点高了,爹,你把右边往上移一点,一点点就可以了。”
男人无奈,只得抬起右手往上移,手还没动呢,喊叫声又响起:“好了,就停在这里,不要动了,再动又歪了。”
丛孝:“……”
他能说他根本就没动么,他闺女的眼神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一条横批贴了半天还是没对齐,再这么磨蹭下去今天一屋子的对联别想贴完。
“去把你娘叫来,就说要她看对联是不是贴平整了,两个人都说可以的话就是没问题了。”
青叶撒腿往灶房跑,等杏娘走到屋子前方,叉腰站定目视前方:“右边低了点,右边往上……停,行了,就是这里,贴吧!”
丛孝毫不迟疑,从左往右慢慢贴到墙上,最后用手抹平整,大功告成。
青叶望着横批,两条粗黑的眉头皱得死紧,她怎么觉得娘看错了,本来是右边低一点的,移动后又太高了。
她学着娘的样子看了一会,咦……怎么又变平齐了,再看一会,还是觉得自个没错……
一时之间十分怀疑自个的眼神,左摇右摆不定。太难了,大人们怎么一眼就看出来是不是齐整呢,她越看越觉得对不齐。
不是左边高了,就是右边高了,总之两边是绝不可能一样高的。
大门两边的上、下联在杏娘的指挥下,三下五除二贴好,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青叶又开始怀疑自个的眼光。
大门口的对联是一家子的脸面,势必要贴整齐,屋子里其他房间门口则没那么重要。
杏娘指挥贴完大门口的匆匆赶回灶房,锅里还煮着东西呢,她可比他们都忙,没那么多空闲陪他们墨迹。
左右两边的厢房、青叶住的小隔间、灶房前后门、杂物间……家里但凡是有门的地方都贴了一副对联。照旧是青叶指挥,只不过在她犹豫不决时,当爹的凭着直觉,当机立断替她做决定,以免她反复无常。
连后院的猪圈、茅房、牛棚,甚至鸡圈门口都各贴了一副,杏娘笑骂他闲着没事干瞎折腾,丛孝呵呵轻笑两声也不反驳。
又不是什么大事,讨个好兆头罢了,何必跟媳妇儿争执。
吃过晚饭,杏娘把挑选过的黄豆倒进水桶,浸泡一夜后明天磨豆浆。
丛孝家里是有石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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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放在他哥堂屋。当初丛家分家,大件的物件如水牛、石槽子、石磨等都是不分的,两家一起用。
杏娘却不耐烦跟林氏打交道,宁愿提着泡好的黄豆去英娘家磨豆浆。
布巾打湿擦干净石磨上面的浮灰,石磨底下放一个空木桶接磨好的豆浆,丛孝取了吊在房梁上的架子插进磨盘的把手上。
杏娘坐在石磨旁边的两张条凳上,身前放着一盆洗干净的黄豆,盆里还有一些水。
丛孝伏低身子双脚岔开一前一后站立,两手扶着架子的把手,向前推动石磨,推到最远处后借着力道往回拉。
随着架子的推动,石磨缓慢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咯吱声。
杏娘舀大半勺黄豆,勺子里掺杂一点水,趁着磨眼转到身前,赶紧伸长胳膊倒进磨眼后往回收。就这么一人一圈一圈地推,一人一圈一圈地倒,慢慢悠悠,不急不躁,倒也好打发时间。
英娘端着一碗稀饭就咸菜在旁边吃得稀里哗啦,调侃道:“你两口子还真成勤快人啦,之前怎么没见你们大早上的磨豆浆?看来分家还是有好处的,懒人都变勤快了。”
杏娘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家也分了家,你怎么还是一只大懒虫,你这稀饭吃得不上不下。说是早饭吧,太迟了些,当做晌午饭吧,又太早了。幸而你婆婆是个好性子,要在别家早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我婆婆当然好啦,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英娘大言不惭,继而洋洋得意,“其实我也想勤快来着,可她老人家不给我发挥的机会啊!”
她家人少,拢共就一家三口,日常吃喝花用都比别家少。
就拿打糍粑来说,木盆大的一块就够她家三口人吃的,多了也吃不完。结果江氏转头就给她家送了半块来,跟她说只管吃,吃完了她那里还有。
再来说打豆腐,她男人才把糍粑切片泡在水里,江氏就跟老爷子提了黄豆过来磨豆浆。直煮了好几桶,一个儿子家分一板成型的豆腐,不费他们半点心思。
有个勤快的爹娘就是享福,你能想到的事,人早提前一步做好了,你没想到的事情,她也能安排妥当。她也不吵你,只安分做事,这样的爹娘哪里找?
杏娘羡慕地流口水:“你前世修了什么福报,这世修来这样好的公婆?”
她婆婆要是有这一半省心,她得享多大的福,可惜当家的在这里不好说出口。
否则真该叫陈氏跟江氏学学,都是一样的年纪,一个越干越带劲,浑身使不完的精力。一个还没弯腰呢,就这里酸那里疼的,活脱脱成了个病西施,一大把年级了也不知道修一下德行,叫小辈看不起。
泮水村丛姓多,族人也多,争端口角更是不计其数。
陈氏的为人做派得罪的人又多,早有看她不顺眼的伯娘、婶子在杏娘跟前上眼药,要她拿出儿媳的派头,只管把婆婆收拾地服服帖帖。
她本事再大,离了儿子、儿媳也是活不成的,加之被大儿子弃了,现今只能靠着小儿子一家。
杏娘起初也是心动过的,可实施起来着实下不去手,要她恶声恶气对着老人一通使唤,她还没那么硬的心肠。
后面想一想也是无聊,将心比心,她自个的父母是不希望被儿媳这般对待的,她又凭什么对别人的父母大呼小叫呢?
无外乎过得不好拿老人撒气罢了,她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比起这条垄上的大多数人,她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