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维吓了一跳。两个人大闹了一场公堂，分明谁都没看出来，程青是怎么察觉的。
杀人灭口？她向秦彦递了个疑问的目光。
程青感受到柳维瞬间爆发的杀气，急忙辩解道：“柳姑娘，我并没有要把二位拿去报官换赏的意思。只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哈哈。”
“假戏真做，倒是把你顶头上司抓起来了。”秦彦仿佛并没有察觉事态严重性，慢条斯理地又把三人的酒杯满上，“我倒是官拜尚书两个月，位置还没坐热，就差点和萧北辰打起来。”
柳维思索了一下，很像古装剧里某太子的名字，不过秦彦应该说的是国师。
那天蒙着眼进宫，只听到他十分傲慢冷酷的声音。按照一般走向，幕后大反派可能一般都长得比较帅？柳维不是很爱看古偶，对阴森森的妖孽美男没什么具体印象。不过能得到一国之君宠幸的人，想必……
“在想什么，笑那么开心？”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被秦彦打断，柳维才留意到自己正对着一碗桂花汤傻笑。
思索两秒：“嗯……在想你要是和萧北辰打起来，两个菜鸡互啄……”
……
秦彦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柳维在说什么。“菜鸡互啄”，是说自己没本事吗？
“我……我不是他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秦彦显得有些委屈，“那真要打起来，他肯定打不过我啊。”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柳维都要笑晕过去。秦彦有时候还真是挺幽默的。
程青告诉二人悬赏榜还没张贴的事情，并声称自己和手下这两天有点忙，可以晚两天再贴榜。
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人。既然如此，那不如在镇上多逛逛，补充一些补给再上路。
本地人说后方有座小山，名叫惠山。常有香客在清晨登山拜庙。半山腰有座佛寺，里面只有八九个和尚，也有爬山的人去那里吃碗素面。趁着天黑风凉，柳维也寻思着去看看。自从穿越以来，好久没吃这么饱了，也该消消食去。
“打神棍打上瘾了。”秦彦评价。
柳维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每个观里庙里都会有神棍，人家好好的烧香拜佛，只有像秦彦这种缺心眼的才会抓趟药就发现犯罪窝点吧。
自己要去爬山，秦彦非得跟着，说山里有狼，她一个人不安全。
“有狼，你来了能做什么？”柳维问。
秦彦思索了半晌，半开玩笑地回答她：“帮你拖延时间。”
柳维翻了个白眼。人气旺盛的地方，不高的小土丘，哪里来的狼。
夜风还冷，秦彦在街边铺子里买了两个毛斗篷，二人捡了树枝，顺着蜿蜒坎坷的石路一路往上。荆棘丛生，枝丫探到小径上，勾了衣服。柳维怕弄坏了毛氅，轻轻把带小刺的枝条拂开。
“衣服不足惜。”秦彦在身后笑着说。
“衣服不足惜，什么足惜？”柳维没有回头，“银子花光了就知道心疼了。我哪像您，高高在上的大官，俸禄像流水一样。”
秦彦轻轻叹了口气，他是觉得柳维不甚明白他的意思。
古人说，劝君莫惜金缕衣。
“我年少之时在学堂里，有一个很好的伙伴。”顿了顿，柳维用树枝点着地，波澜不惊地继续爬山，却说起了往事，“有一次班里组织去城外小山郊游，她比较贪玩，于是我们二人没走正路。”
“先生发现了不会罚你们么？”秦彦笑着接话。
“可不罚么。我们回去的时候都灰头土脸的，不仅被先生罚，还被父母打了。”那还是初中的事了，柳维历历在目，“我穿了件明黄色的大风衣，被栅栏勾出线了，还被荆棘划破了。两千块呢，现在想起来还心疼。”
“两千块？”秦彦显得有些好奇。两千块银锭吗，那确实是笔不小的数目。宫里的皇族都不穿这么贵的衣服呢。
“哎呀，货币不一样嘛……换算成银子的话，就是……就是……”她对银价没有概念。柳维只知道她一个月的工资能买四件那样的衣服。
半山腰的寺庙在茂盛的丛林中显现出来，枯枝铺满的石头小径通向那座并不气派的古刹，院门紧闭，有些阴森神秘。
秦彦在柳维身后站住了，也抬头看了看那破旧的建筑。两人都没带灯，好在月色清朗，于是踩着枯叶小路继续向上。
“柳姑娘的家在外域么？”秦彦问。虽然长相和中原人差别不大，但听她的描述中，她家乡的习俗、文化、吃穿用度，仿佛都和这里有着很大的差异。
柳维摇了摇头：“我嘛，其实是几千年以后穿越过来的。”
“哦……”
柳维站住了，回头看向他：“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吗？”
秦彦一脸迷茫地对上柳维的目光。石径小路高矮宽窄不一，在月光中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一时间二人无言，山风轻巧，吹动秦彦鬓边散出的长发，让他看上去更有几分木讷的书生气了。
像个呆子。
“……我……应该惊讶吗？”不确定，先问问。秦彦缓缓开口，“……我见过不少疯子。但是如果我不能理解你的话，我应该会先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诶？”柳维不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会背法典的书呆子尚书思路很清奇。
“你博学多才、深明大义、体魄强健、武艺高超。”秦彦掰着手指数落，“如果是几千年之后的人，也是很正常的吧。”
柳维扶额：“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呀。”秦彦确实很严肃。
“那么如果……”柳维回身爬山，斟酌着字词，没有再看秦彦，“有一天我知道了回去的方法，是跳崖自l尽，你会觉得我疯了吗？”
结合看穿越剧的经验，一般都是现代死了穿越到古代，古代死了穿越回现代。不过柳维还不知道自己的次元符不符合这个定律就是了。
“啊。”秦彦有些失落，慢吞吞地回应道，“如果你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写一封书信交给驼队，让他们带给我，告诉你平安回家了便好。”
“我也许找不到能送到书信的驼队。”
“几千年过后，你总有办法让我知道的吧。”秦彦的声音像夜风一样清冷，却十分柔软，“友人归去，报个平安，也算是基本礼节，不用让我心悬。”
“嗯……”
平芜尽处，山峰豁然开朗。皎月悬空，地远天高。目之所及正是二人逃离的京城，灯火最通明处是紫禁庭院。一道平静的江水横亘在山与城间，月照花林，波光如痕，银河倒影。游船一搜，有人撑篙，有人点灯，有人小扇轻摇，备足一桌糕点果品。
“明日我们也去游船？”秦彦问，依旧笑眯眯的。
柳维可没这么玩性大发，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一眼：“游游游，不顾天下苍生啦？”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秦彦摇头晃脑地背那段《岳阳楼记》，“不好好玩玩干什么？当尚书的时候忙得水都没时间喝，现在清闲了，怎么不能去游船啦？治天下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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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为本，我现在是百姓，游船是理所当然……”
“好好好停停停停停！”柳维看着秦彦那副理所应当心安理得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先说好，我可是要去蹭的。”
“那太好了。”秦彦难得笑得那么灿烂，“怕柳姑娘不乐意去，还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哄你呢。”
两人并排而立，柳维难得心境开阔。他陪在身边，似乎更觉宁静幽远。
“柳姑娘的家乡，也有如此小山吗？”秦彦问。
柳维凝思片刻：“其实在我的家乡，楼宇都和这座小山差不多高。”
秦彦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柳维勾了勾唇角，继续道：“爬家乡的小山，一眼望下去，城市亮闪闪的。怎么说呢，那种灯红酒绿，和站在山上的远离世俗——都很爽。”
“亮闪闪的？”
柳维觉得是自己贫乏的用词让秦彦产生了疑惑，该怎么形容呢？车水马龙、华灯初上、灯火通明、火树银花、宝马香车、耀如白昼……极尽词汇也比喻不出那种霓虹闪烁、光影交叠的万分之一。
“百姓家中，也会像宫里一样点灯吗？”秦彦接着问。
“我的家乡没有所谓的‘宫’和‘皇帝’。”柳维轻声回答，却颇有些自豪。
秦彦更加惊讶了：“那么，谁来统治人民呢？”
“人民不需要被他人统治。”
“所以就是像元宵节那般，满街都是灯火，没有宵禁？”秦彦所能想象到的场景，大抵如此。
柳维知道她的解释秦彦并不能听懂，但是还是耐心地告诉他：“我们用电灯。”
秦彦对新鲜的东西颇有些刨根问底的精神：“是……闪电的意思吗？你们会把闪电抓起来，封印在灯罩里，就像囊萤映雪一样？”
“我们制造闪电。”柳维也糊涂了。分明高中物理学得并不差，小高考还拿到了A+的成绩，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怎么跟他解释“电”的运作原理。
学的东西全还给老师，怪不得人家说大学生幼稚。真是该死啊，要是自己能记得高考知识的百分之一，那不是甚至能造出一台发电机，从此赚得盆满钵满，直接晋升国家首富，少走二十年弯路……
制造闪电……那真，真是了不得。秦彦的眼睛瞪得很大，深深迷茫住了。
林鸟啁啾着呼唤，夜里气温又降了。柳维裹了裹大氅，还是冷得打了个激灵，景色也看够了，地理位置也基本清楚了，好像确实该回去了。
这么晚，小镇的闸口理应关闭了。要在附近寻家小酒馆入住吗？可二人并不知道最近的旅店在哪里，出门时也忘了问。
“去庙里借宿一晚吧。”
秦彦的这个提议真是让柳维大吃了一惊。那座庙吗？
破败的、落满枯叶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那座古刹吗？简直让人想起来都能打个寒噤。
“柳姑娘不敢的话，我们就下山去吧。只是不知这郊外是否有旅店。”秦彦眯着眼笑，仿佛并没看出柳维的动摇。
“不……不敢？我觉得你会比我更不敢吧。”柳维想了想，爬山爬得累了，再下山去找酒家，不知这夜还能不能休息，“走，住一夜去！不就是黑了点么。”
其实秦彦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嘴，本来想着柳维大概率会拒绝的。毕竟荒山野岭，人生地不熟，那古刹又确实有七分骇人。没想到柳维一口答应下来了，虽然有些逞强的意味，但秦彦也不好再出尔反尔。
黑算什么，她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